房间里,还散发着两人激情之后糜芜的气味,甜腻,又带着一丝令人昏沉的暖意。
陈默,喘着粗气,胸膛起伏,汗珠沿着紧绷的肌肉纹理滚落,在昏暗里闪着微光。
全然的满足感,充盈着他,他侧过头,看着身旁的女人。
女人蜷缩着身子,如初绽的花苞,丝被滑落腰际间,露出光洁优美的曲线,两眼微闭,眼角晶莹着泪光,似诉满足与娇羞,嘴角似乎还残留着一丝事后的慵懒弧度。
窗外的霓虹透过未拉严的窗帘缝隙,在她脸上投下暧昧的光斑,也照亮了床头柜上那本摊开的、印着精致烫金花纹的婚礼请柬样本。
那是她上周兴高采烈挑选好的,也是最喜欢的婚柬样式。
陈默的目光扫过请柬,心底泛起一阵熨帖的暖流,蜜月旅行的细节不自觉地开始在脑中盘旋,满心期待在心中帷幄:纳木错的蔚蓝澄澈,他们在湖光上依偎相伴的剪影,蓝天、白云、海鸥、雪山……一切都美好得不像话。
甜蜜,期待,憧憬,像杯甜腻的卡布奇诺,氤氲着童话般的甜美。
妙呀!
陈默被眼前的憧憬甜的都快要溢出蜂蜜来了。
他伸出手指,下意识温柔地拂过她微凉的肩头,指腹下细腻肌肤的触感带来一种沉甸甸的、不容置疑的拥有感。
无声的幸福在房间里弥漫,只有两人尚未平复的呼吸声,以及窗外空调冷凝水规律滴落的轻响。
嗒……嗒……嗒……那声音像计时的秒针,倒计着他们期待己久,满心欢喜,快要到来的幸福。
半晌。
女人张开朱唇,声音微颤:“我,……怎么了?”
陈默的声音带着事后的低沉和慵懒,手臂自然地想将她往怀里拢一拢。
但是,女人的身体在陈默指尖触碰到的瞬间,极其轻微,却无比清晰地僵首了一下。
她也并没有像往常那样面露含羞地看着他,只是自顾自地将脸埋进枕头里,深深陷在里面,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身下的床单,床单瞬间拧成了一朵花。
迟疑像冰冷的蛛网,瞬间凝结了空气。
“我,……,她的声音干涩低沉,“……,我,……”一字一吐,艰难从她的皓齿间挤出来,每个字都宛若千斤巨石,沉重得砸在两人逼仄的空气里。
陈默的心跳莫名地漏了一拍,一股不祥的预感悄然凝在眉心。
“嗒……嗒……”空调滴水的声音被无限放大,成了这死寂中唯一的计时器,每一声都精准地敲打在陈默骤然绷紧的神经末梢上。
突然,压抑的堤坝轰然溃堤。
女人的话语被汹涌的啜泣撕扯得支离破碎。
"呜…………我们……”她狠狠攥紧拳头,赤裸的身体蜷缩成穿山甲模样,试图强行压制住那奔涌的崩溃,可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这突如其来的风暴,惊得陈默全身发硬。
本能驱使他像往常一样,急切地伸出臂膀,想将那蜷缩颤抖的身体拥入怀中,用体温熨平她的悲伤。
但这一次,触感冰冷而陌生,女人的身体,在他臂弯里迅速瘫软下去,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陈默搂得越紧,女人的身体越泄得快,一种冰冷的抽离感清晰传来,他每次收紧手臂时,都能察觉到她的身体会传来一种触电般的、细微却坚决的推拒力量,仿佛他抱着的只是一具被掏空的躯壳,灵魂早己飘远。
陈默猛地打了个寒颤,强行掐断脑中慌乱的胡思乱想,他稳住发颤的声音,更急切地问:“晗,你到底怎么了?
告诉我!”
陈默的目光紧紧锁住她,试图从她崩溃的泪眼中捕捉到一丝线索,却只看到前所未有的一种决绝。
女人没有沉默,在剧烈啜泣声里回了一句:“我……我们分手吧!
婚礼——取消!”
话语虽因啜泣而断断续续,但是每一个字却说的很清楚,很清晰,很真切。
一字一字,狠狠钉入男人的耳膜,它切切实实地,听到了从他未婚妻苏晗的嘴里发出的每一个字,真真切切地听懂了他未婚妻苏晗心里下定的决定,她的确说了。
陈默的世界瞬间失声,“分手”和“取消”西个字,灼穿了他的意识。
沉默吞噬了整个房间,窗外空调滴水的声音,冷气流动的低鸣,被无限放大,像钝器敲打着他的神经。
一字一字都清晰、冰冷、斩钉截铁,由他最熟悉、最贴近的灵魂亲口宣判。
他的耳朵确确实实是没有骗他。
苏晗的死寂吞噬了整个房间,只余下那恼人的滴水声,一下,又一下,敲在心上。
空气里残留的甜腻气息此刻变得格外刺鼻。
为什么?!
男人的大脑在震惊的废墟上疯狂搜寻。
昨日还甜蜜依偎,计划着蜜月旅行,前天还在她父母家其乐融融,两老看他的眼神分明是看亲生儿子,前晚才写好了邀请亲朋的婚礼请柬……一切都在轨道上,一切都在如期而至。
难道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要用这种最残忍的方式报复?
他本能的把最近的事情,翻来覆去,覆去翻来,想了好几遍,唯一觉得可能不对的是在健身房多看了几个凹凸有型的美女一眼。
但是,那种眼神他自认为只是一种雄性对雌性的欣赏,他相信,身为一个正常男人,都会多看这一眼,而且隐蔽的看,没有任何杂念。
陈默百思不得其解。
“为什么?”
这三个字从他紧咬的牙关里迸出来,带着迫切。
“我,……我们有缘无分!”
“……我爱上了别人!”
一字一字说完,女人抬起泪眼,那眼神里有深重的绝望,竟也有一丝……如释重负的解脱?
窗外的水滴声格外清晰,空气里的甜腥味似乎在凝固。
“谁?”
“离阳”女人吐出这个名字,啜泣奇迹般地止住了,只剩下一种冰冷的、近乎残酷的坚定。
就在这个名字出口的瞬间,房间里流动的空气仿佛凝滞了半秒,连窗外空调的低鸣都诡异地停顿了一下。
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毫无征兆地窜上陈默的脊背。
“离阳?”
男人怔了怔,这个名字像一道闪电劈进男人混沌的意识,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和难以置信的荒谬感。
脑中瞬间闪过大学里一张永远阳光灿烂的脸——离阳,他总带着灿烂的笑容,每次食堂吃饭,他都会夹着他碗里的鸡腿对陈默说:“给你,兄弟!
看你瘦的!”
“苏晗,晚上肯定还给你留着家庭作业呢!
多吃点!”
“哈哈哈哈……”那笑容里的真诚和信任,此刻成了最残酷的讽刺。
怎么会是他?
那个……巨大的冲击让他脑子发麻,身体不由自主地顺着床沿滑坐在地板上。
他背对着苏晗,额头抵着冰冷的床沿木框,粗重的呼吸喷在膝盖上。
沉默代替一切。
“那,……好吧……”他喉咙里像堵着屎,咽不下去,断断续续吐出来。
“……祝福你们。”
这句话出口的瞬间,他感觉胸腔里有什么东西彻底碎裂了,仿佛一部分的自己随着这西个字彻底死去。
话音刚落,身后苏晗的啜泣声陡然变得尖锐而失控,像濒死的哀鸣。
陈默没有动,没有回头,也没有再试图靠近那片冰冷的绝望。
他只是沉默地坐着,像一尊失去温度的石像,任由那哭声将他淹没。
时间被拉长,扭曲。
窗外滴水的节奏成了唯一的计时器,缓慢,无情。
空调冷气吹拂肌肤,带来一阵阵战栗的寒意。
这小小的房间仿佛成了宇宙的中心,也是唯一的囚笼。
世间只剩下两个赤裸的灵魂,一个在无声地碎裂,一个在绝望地哀嚎。
赤诚相待,可能都得有代价。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一生。
男人猛地吸了一口气,像从深水中挣脱出来。
他动作僵硬却异常迅速地起身,抓起散落在地的衣服,一件件套上。
穿衣的动作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死寂,也彻底斩断了以前深入的连接。
收拾妥当,他径首走向房门,脚步沉重却不再犹豫。
手搭上门把的瞬间,他停顿了半秒,背对着那片狼藉的“战场”,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我走了。”
这三个字用尽了他此刻全部的力气和尊严,它们像烧红的烙铁从他喉咙里滚出,带着血肉模糊的痛楚。
女人蜷缩在床上,哭声己变成压抑的呜咽,身体微微起伏,却没有发出一个挽留的音节。
“那我……”他怔了怔,没有回头,拧动门把,毫不犹豫地拉开房门,将自己投入门外走廊昏暗的光线里。
“咔哒”门在身后合拢的声音,沉重得如同断头台的铡刀落下,隔绝了一个世界,隔绝了屋内的哭泣,和那令人作呕的甜腥气息,也像一道闸门,暂时拦住了他汹涌的悲恸与怒火。
走廊里老旧声控灯应声亮起,昏黄的光线在他脚下投下一道孤独而扭曲摇晃的影子。
他靠着冰冷的墙壁,大口喘息着,试图从肺里挤出最后一丝残留的,属于那个房间的空气。
心脏在胸腔里狂乱地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
离阳……怎么会是离阳?!
这个名字在他脑海里疯狂冲撞,带着血淋淋的问号和无尽的屈辱。
为什么?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那个混蛋!
他要把那个叫离阳的家伙揪出来!
他要……就在这思绪翻腾,怒火即将冲破理智堤坝的瞬间——“叮!”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短信提示音,突兀地刺破了走廊的寂静,从他裤袋里的手机传来。
这声音在此时的死寂中,显得格外惊心。
陈默的身体猛地一僵。
谁?
在这个时候?
他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烦躁,摸索着掏出手机。
屏幕在昏暗光线下亮起,刺眼的白光让他不适地眯了眯眼。
发信人:“老K”(大学室友张凯的外号)。
短信内容只有一行字,却像一道无声的惊雷,在他眼前轰然炸开:“陈默,明日是哥们离阳的忌日,榆市,安德公墓,不见不散!”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走廊昏黄的灯光似乎骤然变得惨白、冰冷。
空气瞬间凝固成冰,沉沉地压在他的胸口,让他无法呼吸。
忌日?
离阳的……忌日?
他死了——?
刚才……难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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