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晌午。
海城戏团。
台上,水袖翻飞,杜丽娘的一颦一笑如春日晨光,台下的观众却稀稀落落。
马进擦了把汗,望着空荡荡的座椅,心里却比唱到“原来姹紫嫣红开遍”时更恍惚——这戏园子,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后台的化妆镜蒙着层灰,上面贴着的:“戏比天大”西个字却无比醒目。
马进左手攥着不到五百的卖票钱,右手握着不知道比那厚多少倍的戏票陷入了沉思。
师傅离世后,师兄弟们走的走,跑的跑,除了几个有空闲时间才过来的帮工,偌大的戏团就只剩了他一个人。
“天杀的世道呀!”
马进从恍惚中醒来,大喊了一句。
手里攥着皱巴巴的票钱就往医院狂奔。
家里的情况更不容乐观,父母早逝,只有个弟弟与自己相依为命,可厄运专找苦命人。
不久前,他弟弟的行为突然变得异常,总是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世界里,无法自拔。
有时候,他会突然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比如“我看到外星人了”或者“我能穿越时空”等等。
起初,马进以为弟弟只是在开玩笑或者是看了太多科幻电影,但随着时间的推移,症状越来越严重。
他开始拒绝上学,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后来,带弟弟去看了心理医生才知道是患了臆想症,而且还比较严重。
透过门缝看着病床上手脚都被绑着的弟弟,马进心又一次的颤动。
“哥,你来了?”
“…啊,你感觉怎样了?”
马进默默地抹了抹了眼泪转身道,从侧包里拿出了个厚厚的笔记本。
“呐,你让我带的东西。”
马进说着便递了过去,可下一秒又看到弟弟被绑着的细手,心里懊悔不己。
“哥,那个你能给我解开吗?”
弟弟小心翼翼的问道。
“我就看一……”不等说完,马进就己经解开了弟弟的双手。
“看吧!
看吧!。”
马进单手轻轻整理的弟弟额前的碎发。
“记住,哥哥很爱你很爱你,不要害怕,没有人能伤害你,要是害怕了就大声喊哥哥,我肯定会立马出现的。”
“嗯。”
弟弟十分专注的看着笔记本,再没有多说一个字。
马进趁着弟弟入迷,便轻轻地关上了门,下去买饭,医院对面买饭的人忒多,马进挑了个人少的默默排起了队。
不下半个小时,终于提着两盒饭快步向医院跑去。
傍晚的医院人来人往,马进小跑着穿插在人群中。
突然,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看,有人跳楼!”
马进似乎没有听到继续向前跑着。
天台一道身影缓缓闭目,倾斜而下,怀里死死抱着一个笔记本,啪——的一声,重重的摔在了地上,迎面马进放缓了脚步,血泊中,一个烂西瓜般的头颅随风摇曳,马进脚边一个熟悉的笔记本正被风吹的哗啦啦翻动。
他的心瞬间坠入了冰窖,机械地转过身,目光所及之处,弟弟扭曲的身体就那样横陈在眼前。
手中的饭盒“啪”地一声掉在地上,饭菜洒了一地,热气在冷空气中迅速消散。
马进呆呆地站着,仿佛被钉在了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如梦初醒般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不是这样的!”
那声音划破了医院的寂静,充满了无尽的痛苦和绝望。
他疯了似的冲过去,跪在弟弟身旁,颤抖的双手想要去触碰弟弟,却又不敢。
他的泪水夺眶而出,大颗大颗地砸在地上,也砸在了弟弟的脸上,像是要把那些未说出口的爱、愧疚和悔恨统统冲刷干净。
“哥在这儿……哥在这儿啊……,为什么没有喊我,为什么…” 他嘶哑地喊着,手指紧紧攥住弟弟的衣角,仿佛这样就能把人从死神手里抢回来。
可弟弟的身体己经冰凉,那双曾经闪烁着幻想光芒的眼睛,如今空洞地睁着,再也不会对他说“哥,我爱你”了。
远处,医院的广播还在机械地播报着什么,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可这一切都与马进无关了,他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眼泪模糊了视线,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风卷着纸页翻飞,马进伸出手,想要抓住那一片片飘散的记忆,可最终,什么也没能留住,戏园子他勉强撑住了,可家里的戏散了。
星光如昼阳般将医院的一半照的格外透亮,同时也将马进伏倒的身躯照的朦胧,突然,一缕银光像是伸手般将书页翻到一面,马进下巴两滴泪珠恰好掉在书面上,又是白光发出爆炸般的光亮,一抬眼,马进消失在了原地。
——日记一乙巳年三月十六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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