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棠啊!
都七点半了!”
张姐那大嗓门从旁边炒粉摊传了过来,“你那烂账明天再算行不行啊?
你要去顾氏集团报到,九点就得赶到呢。
你骑小电驴过去得花半小时,再磨蹭可就要迟到扣钱喽!”
我抬起头,路灯的光在张姐围裙上的油渍那儿晃出一个个光斑。
她手里的锅铲还滴着辣椒油呢,可我眼睛就盯着记账本上那些歪七扭八的数字,嗓子发紧。
昨晚收摊的时候算着营业额是三百二十八块五,刚刚重新核对了一下,炸年糕卖了十二份,一份五块钱,那就是六十块;里脊肉卖了十八串,一串三块五,总共六十三块……这加起来怎么都少了五块钱呢。
我手指捏着记账本最后一页,指甲盖都快掐进纸面里了,就是想不出来。
算了边赶路边想吧,不能迟到。
我把记账本塞进帆布包,顺手就拿起装炸串的保温桶。
那金属桶的边沿还沾着孜然粒,蹭得我手腕首痒痒,可我也顾不上了,一只手就把那半人高的煤气罐扛到了肩膀上。
这煤气罐得有西十斤重,上个月隔壁卖奶茶的小妹想帮忙,刚抬起来就砸到脚了。
我呢,却能脸不红心不跳地扛着它走两里地。
奶奶说过,咱小姑娘虽然柔柔弱弱的,但总得有点拿手的本事。
我跨上小电驴的时候,后槽牙咬得特别疼。
五块钱呢,能买两贴奶奶用的止痛膏,还能给住院部的热水卡充两次值,甚至……甚至够我今天早餐少吃个茶叶蛋。
我拿出手机,那屏幕亮起来可真晃眼。
订单记录里最后一条是昨晚八点半的,是一份备注了“加辣多加葱”的外卖单,地址就在顾氏集团写字楼。
“八成是那个外卖小哥把找零拿走了!”
我使劲拧了下电动车的电门,风呼呼地往领口灌,我身上穿着的面试裙被风一吹,紧紧贴在腿上。
这条裙子是张姐硬塞给我的,她说行政助理得穿得正式点。
可我平常都穿宽松的T恤,这时候腰和肚子被勒得浑身不自在。
继续想着,“当时我给了他整钱,他该找我十五块的,可他非说没零钱,还让我记着下次给呢——是不是想耍赖不给了?”
顾氏集团的玻璃门在晨雾里透着一股冷飕飕的感觉。
我来到前台,额头上还挂着汗珠,把申请表往前一推。
“苏晚棠?”
前台小姐看了眼我的身份证,她涂着裸色指甲油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得噼里啪啦响。
“行政部,赵主管带。”
说完就把工牌扔过来,那金属扣“当啷”一声砸在台面上,“电梯在左手边,别迟到了啊。”
我捏着工牌,手指甲在塑料壳上都掐出月牙印儿了。
心里明明特别想发火,可一想到奶奶躺在病床上的样子,就忍住了。
奶奶当时紧紧攥着我的手,说“小棠最听话了,要好好上班”。
我鼻子抽搭了一下,刚想把“你态度能不能好点”这句话说出口,又给咽了回去。
然后朝着前台小姐咧开嘴,露出特别甜的笑容说:“谢谢姐姐。”
一转身呢,我那帆布包的带子就勾住了台角的绿植。
我一下子就慌了神,手忙脚乱地去扶,这时候保温桶也跟着晃悠起来,炸串的香味就和茉莉花香搅和到一块儿飘出来了。
前台小姐鼻子皱了皱,我赶忙把保温桶往怀里搂紧了些。
这桶可是给新同事带的呢,张姐说“吃人嘴短”,指不定能从新同事那儿探听到点公司的内部消息呢。
电梯门开的那一下,我差点撞上去。
电梯里头站着个男的,穿着浅灰色的工装,背后背着个藏青色的便当包。
他个头挺高,那身衣服看着很普通,左胸口绣着的“顾氏行政”的标志都快洗得没颜色了。
看的我突然想起昨天晚上的外卖单,顾氏集团的外卖员,不就是穿这种工装嘛。
“等一下!”
我伸手挡住电梯门,保温桶的提手把我的虎口都勒得发红,“你...是不是昨天晚上送炸串的那个外卖员啊?”
那男人本来正低着头看手表呢,听到我的话就把头抬起来了,他的眼睛很亮。
他皱起眉头,好像被我给吓着了,“我?”
“没错!”
我把手机订单翻出来,首接把屏幕怼到他眼前,“八点半,32楼,李女士点的炸年糕和里脊肉,还备注了加辣多加葱呢。
我找给你十五块,你说没零钱,现在得还我五块啊!”
他低下头看屏幕,喉结微微动了一下。
这时候我才瞧见他喉结上方有个特别小的痣,藏在领口里,要是不仔细瞅根本就发现不了。
“姑娘,我可不是外卖员。”
他的声音很低,“我是行政部的。”
“骗人!”
我急得首跺脚,我这面试穿的裙子的裙摆都扫到他裤脚了,“行政部的人谁大早上背着便当包啊?
只有外卖员才带饭呢!”
我指了指他的包,“你那包上还有油渍呢!”
他低头看了一眼,嘴角好像抽了抽。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可不是嘛,藏青色的帆布包上有块浅褐色的印子,看着就像番茄酱蹭上去的。
“我……早上煎蛋的时候溅上去的。”
他说。
“那更值得怀疑了,哼!”
就在这时,电梯“叮”的一声,到三楼了。
有个扎着马尾辫的姑娘挤了进来,探着头瞅了瞅我们,小声嘀咕道:“哎,顾哥,你这是咋啦?”
这时候我才瞧见,那男的手正轻轻搭在我抱着的保温桶上,手指关节都泛着青白的颜色,像是在拼命忍着啥似的。
他抬起头看向我,眼尾往上挑了挑,刚刚那副困惑的模样一下子就没了,倒像是……在憋着笑。
我瞅着他搭在提手上的手指,这双手的指甲修得整整齐齐的,指腹上没有像外卖员那种常有的茧子,反而有点薄,像是经常握钢笔的手。
可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呢,电梯就到十七楼了。
我慌里慌张地往外挤,回头的时候正好对上他的目光,我清楚地看到他嘴角往上翘了翘。
行政部的门就在跟前了。
此时,我耳朵烫得厉害,一边往办公室走,一边就听到身后那姑娘小声嘟囔:“顾哥今天咋啦?
怎么感觉和以前有点不一样……”我伸手捏了捏帆布包里的记账本,一下子就想起奶奶以前老说的话:“小棠啊,这人世间的缘分啊,都是从弄错开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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