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毒物

小毒物和蛊王本就是天生一对。为了救活我，他想尽一切办法，

哪怕我的毒在他身上留下无数蚀骨穿心的痕迹，他也从未放开抱着我的手。

直到我杀了他心尖上的女人。我以为他会失望，会暴怒。他却只是轻叹着擦干我脸上的血迹，

然后亲手替我掩盖一切。1十八岁生日这天，我摘来谷中开得最艳的鲜花，

回忆澜山哥哥以前给我编过的发式，对着镜子仔细打扮自己。今天，我要向澜山表白！

“美什么呢，”窗户外面冒出一双吊梢眼，“这么折腾？”我不理他，对着镜子左右看看，

确保发间鲜花不会掉落。有这些花儿的装饰，

我右眼眼角花瓣形状的胎记也没有平日里那么醒目了。好看！

但煞风景的家伙在一旁抱着胳膊泼冷水：“得了吧，你再怎么打扮，

大家都不会忘记当初那个绷带小怪物。”我抬手，一枝花杆作箭甩出去：“闭嘴！

”因为小时候的我浑身带毒，澜山只能用敷满草药的绷带将我从头到脚裹上，

以免我不知轻重，伤到其他人。像蛇音这种讨人厌的小孩，

就会围着我嚷嚷什么“绷带小怪物”。直到我学会揍人，世界终于安静下来。

蛇音伸出两只手指，稳稳捏住花杆：“我可是来通风报信的，你确定要把我赶出去？

”我斜睨他一眼：“放。”蛇音吹了声口哨，笑嘻嘻地道：“别打扮了，

你的澜山哥哥昨天出谷，这会儿正忙着讨虹王小女儿的欢心呢。”怎么可能。我翻出窗户，

二话不说要毒死他。“整个山谷里的人都知道澜山跟我住在一起，从来没人提出异议，

蛊王和小毒物本来就是天生一对！”蛇音被我按在地上，拼命挣扎：“可拉倒吧，

谷里的姑娘不敢给蛊王表白，那是怕你半夜去毒死她们！”“管她什么原因，

反正没人告白是事实。”我揪住他脑后臭美的小辫子，“张嘴，我要毒哑你！

”蛇音将脑袋甩成拨浪鼓，扯着嗓子嚷嚷：“你这么凶悍，难怪澜山跑出去都不要你！

”我动作一顿。蛇音偷偷睁开眼看我，企图找机会溜走。“带我去找他。

”我不相信澜山会喜欢上什么虹王的小女儿。2谷中人都知道，我是澜山养大的。十多年前。

老蛊王走火入魔，不知道从哪儿弄来几个两三岁的孩子，扔进放满蛊毒的锅里，

打算用养蛊的方式，选出个最好的蛊毒容器。很不幸，我就是其中之一。

当时也才十岁的澜山得知此事，取出从未有人收服成功的“活死人蛊”，

将它炼制进自己体内。这蛊毒名字听着吓人，

其实是字面意思：种下这种蛊的人日后不论受多重的伤，都会很快愈合。与蛊虫同生共死。

靠着这个蛊，澜山解决老蛊王，被众人拥立成为新的蛊王兼谷主。他安抚了整座山谷的蛊虫，

将我们从锅里捞出来。跟我一样遭遇的孩子有的死在锅里，有的在捞出来后陆续咽气，

只有我格外顽强，在澜山一半治疗一半尝试的折腾下，坚持活了下来。但我小时候因为受伤，

长得丑又带毒。全谷的小孩都讨厌我，经常朝我砸石头。澜山哥哥发现了，

便将我抱到自己屋里养。没人敢在蛊王面前欺负我，但每一次蛊毒发作，

我还是会痛得直掉眼泪。他将我抱在怀里安慰。我勾着澜山的脖颈，

看见眼泪落在他的肩膀上，将布料灼出两个窟窿。他的肩膀上也多了两个血洞。

“对不起……”我想起被人丢石头的经历，挣扎着想下去。澜山却没有松开手臂，

只是指着那处伤口让我看：“没事，这点伤很快就好了。”在活死人蛊的作用下，

两个血洞很快愈合。我便放下心来，昏昏沉沉地窝在他怀里睡去。类似的事情不计其数。

起初澜山打算给我解毒，但发疯的老蛊王不知道在锅里加了什么玩意儿，

十多年过去我还是浑身带毒。他没有办法，只能用自己的血堪堪保住我的性命。

在我毒发疼得厉害窝进他怀里的时候，他还是会像小时候一样叹着气将我揽住：“没事，

很快就好了……小可怜儿。”后来澜山笑着对我说：“小毒物，

我每件衣服上都有被你的毒灼坏的痕迹，你打算怎么赔我？”其实我知道，比起衣服，

每个月他给我放的那碗血才是我最赔不起的。这样对我的澜山哥哥，会喜欢上其他女子？

我怎么也想不明白。3山谷外的风很大，我的眼泪还没溢出眼眶就被吹干了。

蛇音在前面带路，不忘回头叮嘱：“到了别说是我带你去——哎哟你踹我干什么！

”“看你不顺眼。”我坦然回望。蛇音揉揉自己后腰，骂骂咧咧地转过头：“算了，

跟你个小毒物计较什么。”他带着我来到西岳城外的一座山上。我抬头望去，

刚好看见一道伤痕累累的人影抱着鲜花从悬崖上下来，将花送给坐在人群中央的女子。

“郡主，您要的花，澜山采来了。”我睁大双眼，看见澜山赤裸的小臂上满是血痕。

他们身边的人发出意义不明的起哄声，听得人心生怒火。

蛇音那个家伙说的居然是真的……郡主刚接过花，头顶盘旋鸣叫的大鸟突然向下俯冲，

直扑她的面门。“郡主小心！”“咻——”斜刺里射来一根羽箭，精准射穿大鸟的眼睛，

将它牢牢钉死在旁边的树干上。众人的惊呼这才出口。“什么人！”我提着弓，

沐浴在众人视线中，与澜山对上目光。他眼中温度骤降。我救了他喜欢的女人，

他却冷声问我：“你怎么来了？”“我不能来吗？”我反问。

要不是看他身上的伤口十有八九与这群大鸟有关，郡主的死活跟我有什么关系？

刚接过鲜花就差点被鸟啄的郡主大怒，将手里的花摔在地上，狠狠踩了两脚。

我皱眉看她动作。那是澜山好不容易才采来的。郡主撒完气，打量我一圈：“澜山，

不介绍一下这位神射手？”“你凭什么喊他澜山？”我讨厌她说话的腔调，

“他是我们的蛊王！”此话一出，众人哄然大笑。“什么蛊王？哪个封的？

”郡主也看向澜山：“怎么，你要自立为王吗？”“没有，”澜山低头，

“她是我从小养大的妹妹，一直没出过山谷，不懂事，还请郡主见谅。

”我从未听他用如此谦卑的语气说话。郡主打量我：“你们兄妹俩虽然长得不太像，

倒是都很漂亮，只是这一脑袋花……着实傻了些。”众人看着我，又一次笑起来。

我握着弓的手紧了紧，心里有些膈应。这群人真是莫名其妙。“不是什么情妹妹就好。

”郡主身旁的女子抬起下巴，“你若是当真喜欢我们郡主，就别想着再勾三搭四。

”“那是自然。”澜山没脾气似的笑了笑，“妹妹不知怎么跑出来了，我先送她回去，

晚些再去拜会郡主。”说完，他走上前拉住我的手腕，强行带着我往山谷走去。力道之大，

几乎要捏碎我的腕骨。我好痛。4等身后那群人看不见了，澜山才松开我，

冷声问：“是谁带你来的？”我左右看看，狡猾的蛇音不知所踪。

为了防止日后他不给我带路，我决定不出卖他：“我自己出来的。”澜山眉头微皱，

明显不信。我的目光落在他血迹斑斑的身体上。有活死人蛊在，刚刚的伤口已经痊愈，

只有碎成布条的衣服和上面的血迹昭示着刚刚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要任由那群人欺负？

你喜欢刚刚那个女人？蛇音说你要入赘虹王家，她就是虹王的女儿？”我问了一堆问题。

但澜山却不像以前那么耐心。他皱着眉头，似乎很不想让我看见他在山谷外的行径，

俯身按着我的肩膀道：“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你回山谷去，不要影响我。”我气急，

指着那群人的方向：“你重要的事情是讨好那个女人？”澜山面无表情地沉默片刻，

挤出一个字：“对。”我简直不敢相信，抬手用力擦过眼睛。

眼角红色花瓣状的胎记愈发鲜红。他软和语气：“我要做的事情很重要，乖，先回去，

往后你就明白了。”这分明是敷衍。一股酸涩从胸腔窜上鼻尖，我满怀愤懑地转过身，

独自往回家的方向走去。怎么会这样。在我准备正式向澜山表白的这一天，

他竟然喜欢上别人了。5刚回山谷，蛇音在门口蹲着等我。他打量我的脸色：“啧啧，

不会哭鼻子了吧？”我抽出弓箭对准他。蛇音见势不妙想跑，却慢了一步，

臭美的长腰带被我的箭钉在地上。他捞着裤腰不敢站直，转头骂我：“恩将仇报！

我刚带你去找了蛊王！”我握着一根箭走上前，

戳住他撅起的腚：“告诉我澜山跟郡主的事情，不然我让你屁股开花。

”“哎哟小丫头片子还让人屁股开——说说说！我说！”他咬牙切齿，“你就别心存幻想了，

澜山当初十三岁的时候第一次出谷，对郡主一见钟情，

西岳城所有人都知道有个异族人在追虹王的小女儿，迫不及待想入赘呢！”我的心沉入谷底。

原来澜山早就有喜欢的人了。我认真问蛇音：“我看起来很傻吗？

”为什么澜山什么都不跟我说？如果不是我今天出谷找他，他还打算隐瞒我到什么时候？

“当然了，你是小毒物，蛊毒早就把脑子吃掉了——”感觉到屁股上的箭尖在用力，

他咽了口唾沫，“不过你打人很痛，还会射箭，弥补了脑子的缺憾，没人敢欺负你。

”这还差不多。可是……“他为什么不喜欢我？

”蛇音又笑：“喜欢这种事又不是只看厉不厉害，更何况他养你的时候你才一点点大，

长得又那么丑，很难喜欢上啊。”我想起那个女人的样子，

不觉得自己比她差：“那我算什么？”既然澜山喜欢的是别人，为什么还一直抱着我睡？

蛇音一边偷偷解开被钉住的腰带，一边随口糊弄我：“你是个小宠物呗，从小养到大，

虽然丑也有感情了……大概跟蛊王养的那些蝎子蛊虫差不多。”也带着毒嘛。

手里的箭不知何时落地，我连他什么时候跑了都不知道。好好好。我长到十八岁才明白，

对澜山来说，我大概连妹妹都算不上，只是个解闷的宠物。6“小毒物，怎么站在这里？

天都快黑了，赶紧回家去吧！”是打猎队回来了。我回过神，看向叔伯们身后的猎物，

没话找话地道：“今天猎到了豹子？”“是啊，”众人笑起来，“今天运气好，

留了一张好皮子，回头卖到外边去，给你们丫头买漂亮的布穿！

”我却不高兴：“那些人压价好低，我看见他们二两银子收皮子，转手就一百两卖出去了。

”大家都安静下来。“唉，我们是异族，能有什么办法呢。”“没事的，

蛊王知道这事之后帮我们讨回来不少银子，后来他们就不敢那么压价了。”我动了动唇，

没出声。其实不是每个人都想一直住在山谷里的。但是西岳城是虹王的封地。

他不允许我们搬到城里居住，出售货物也只能卖给指定的几家店。有时候打猎队跑远了一点，

就会被他们派兵追杀，说我们意图侵犯虹王领地。以至于这些年来大家愈发谨小慎微，

生怕惹怒虹王，连这片栖息的山谷都要夺去。而澜山身为蛊王兼谷主，却忙着追女人，

对家里的事情根本不上心。我想问他们知不知道蛊王都打算入赘虹王家了。

却又不忍心澜山成为众矢之的，回来被他们质问。

我可真没出息……“你们想搬到城里去住吗？”我抬头问。澜山在谷中是人人尊敬的蛊王，

到了外面只能被那些人当做逗乐的异族人，他却还是更想留在外面。既然连他都想去城里，

其他人或许也想。叔伯们明显僵了一瞬，面面相觑，片刻若无其事地道：“城里当然好，

小毒物也想去城里住？”“我不想，我只想住在山谷里。”我回答完抓了抓脑袋，解释道，

“但是收货的那些铺子从来不敢随便压城里人的价。”要是我们也变成城里人，

他们是不是就不会欺负我们了？众人恍然。为首的伯伯笑得中气十足：“你说得没错，

不过我们是异族，虹王不会放我们进城居住的——回去吧，早点休息！”我不甘心地走了。

他们只当我是小孩子，根本没把我说的话放在心上。澜山一夜未归。我也一夜没睡。

我花费一整夜的时间思考。终于想通了。既然是虹王不让我们出去，杀了他不就行了？

7天色微亮。我穿衣出门，将蛇音从被窝里掏出来。蛇音惊恐地捂着胸口：“你干什么！

”“就你这小身板有什么好遮的。”我把衣服扔在他脸上，“快起来，我有一个想法。

”蛇音狐疑地穿好衣服：“天还没亮，你有什么惊天想法，非要这个时辰说？

”我找了个没人的地方，跟他把琢磨一整夜的想法说了。

没想到这家伙居然敢嘲笑我：“说你没脑子你还真没有！虹王一死，皇帝就会派兵过来，

到时候全山谷的人都要给你陪葬。”“来多少杀多少呗。”谁说我没脑子。蛇音叹气，

耐着性子道：“你知道皇帝有多少人？百万大军！我们山谷里才几百人，都不够他们分的。

”这家伙脑子看来还没我好用。“谁说只靠我们？”我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他，

“虹王不是有兵吗？只要给西岳城的所有人下蛊毒，还怕他们不听我的？

”蛇音本能地向后一仰，良久吸了口气：“嘶……”“怎么样？”我得意。

他像是不认识我一样，眼神古怪地打量我：“没想到啊，你居然还有当枭雄的天赋。

”我不太懂什么意思，只当他在夸我：“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

”蛇音问：“那你打算怎么杀他？提醒一句，虹王每天出行都带着几十人的护卫，

你站在外边甚至看不见他的脑袋。”“这种事到时候再想呗。”见他又要翻白眼，

我抓住他的辫子，“那你帮我想个好主意！”我第一个拉拢他，就是看中了他脑子好。

“我来想？”蛇音眼珠一转，露出笑容，凑近低声耳语。我起初皱眉，

听到后面又觉得有些道理。蛇音说完直起身：“如何？”“行，就这么办吧。”8西岳城。

郡主府。我站在郡主身边，百无聊赖地看她听戏台上的人唱戏，克制住打哈欠的欲望。

那人已经唱了几个时辰了，听不腻吗？“郡主——”澜山带着笑从外面进来，看见我的时候，

表情突然凝固。“你来了。”郡主抬了抬眼皮，继续靠在软垫上听戏。

我感觉到澜山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我身上，毫不畏惧地回望过去。怎么？

怕我对你的心上人不利？最后他先挪开视线，对郡主道：“我家妹妹怎么会在这里？

她举止粗俗，倘若得罪了郡主……”“是我让人找她来的。”郡主看向他，

唇角勾起一丝毫无温度的笑，“你明知道我府上在寻找可靠的女护卫，

为何不推荐你的神箭手妹妹？”“她性子粗鄙……”又来！澜山刚过来，

已经连着贬低我两次了！就这么喜欢郡主吗？连看见我站在她旁边都不愿意？我低下头，

感觉心里闷闷的，堵得人喘不过气。他要是真的入赘，

眼高于顶的郡主肯定不会同意他每个月放血给我。那我就真的只能等死了。

必须赶在他俩成亲之前完成我的计划。澜山话还没说完，台上唱了几个时辰的人支撑不住，

突然唱劈一句。郡主脸色一沉，抬手将茶盏扫落在地，花园里顿时陷入死寂。

不远处的两个护卫见状，将唱戏的女人拖了过来。“郡主饶命，郡主饶命！

”她好像预见了自己即将面对什么，沙哑着嗓子跪在地上不断磕头。

雕花地砖上很快晕开一片暗红。郡主冷笑：“不是很会唱吗？怎么不唱了？”女人摇着头，

两行泪水落下，弄花了脸上的戏妆，滑稽又可怜。澜山眼中划过一丝不忍，

出声：“这……敢问她怎么惹怒了郡主？”“郡主的事情也是你能问的？”一个侍女斜睨他。

郡主抬眼打量澜山，像是找到了新的乐子，兴致盎然地道：“听说你也会功夫？刚好，

我文戏听腻了，你跟那武生打一场给我瞧瞧。”澜山垂头轻笑，藏起眼底的一丝厌恶。

我以为他会拒绝，没想到他抬手整理袖口，态度欣然：“既然郡主想看，澜山不敢不从。

”我难以置信地看向澜山。郡主勉强满意，

朝着地上不断磕头的女人慵懒抬手：“拖到旁边打板子，打到我消气为止。

”那女人被护卫拖下去了。不多时，有惨叫声从矮墙的另一边传来。9我看向戏台。

澜山最厉害的能力在蛊毒上，近战并不是专长。不过他身法还算轻盈，

在武生的枪法下不断躲闪，好几次险险擦过枪尖。可是郡主很不满意。

她朝着戏台扬声道：“别只是躲啊！打起来！”澜山动作一顿，

胸口被枪尖划破一道长长血痕，血珠飞溅。我瞳孔一缩。那武生用的竟然是真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