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刺骨的冰冷,像无数根烧红的铁针扎进骨髓里又瞬间冻结,把李云觅从虚无的黑暗里硬生生拽了回来他猛地抽气,呛进满嘴带着土腥和腐草味的冷风,肺管子火辣辣地疼,咳得整个人蜷缩成一团,肋骨像是要炸开,每一次震动都牵扯着左腿那处钻心的痛,这不是实验室那熟悉的消毒水味儿和仪器的低鸣,眼前是铅灰色的天,沉甸甸压着,细密的雪粒子,沙沙地砸在脸上生疼,带着股死寂的荒凉。
记忆碎得跟破镜子似的,扎得脑仁疼,刚才还在实验室呢,高温超导材料临界测试,那指甲盖大的玩意儿蓝光乱闪,警报声尖得能刺破耳膜,压力失控!
能量逸散!
同事变调的吼声还在脑子里嗡嗡响,他扑向紧急制动阀,视野瞬间被一片吞噬一切的蓝白强光塞满,接着是撕裂般的剧痛和无尽的坠落感……再然后,就是这冻死人的鬼地方。
他哆嗦着想动,全身骨头缝里都透着寒气,僵硬得不像自己的,低头一看,心首接沉到了冰窟窿底,身上哪还是什么防静电服,是一件脏得看不出本色、破了好几个洞、还沾着大片可疑黑褐色污渍的粗麻短褂子,下身是同色的破裤子,脚上那双草鞋,烂得能看见冻得发紫的脚趾头,手表、鞋子、所有现代的东西,全没了!
就剩这一身,活脱脱刚从哪个古装剧片场逃出来的龙套,还是最惨那种。
“穿……穿越?
贞观?
长安?”
这念头荒谬得他自己都想笑,可腿上那深可见骨、皮肉翻卷、冻得发白肿胀的伤口,还有肋骨的刺痛,胃里火烧火燎的空虚,喉咙干得像砂纸磨过,都在无比真实地告诉他,这不是梦,是快死了,失血、严寒、饥饿、脱水,他感觉自己像块被扔在野地里的破抹布,正在被这鬼天气一点点榨干最后的水分。
手指在身下冰冷的泥雪里胡乱扒拉着,求生本能让他抠住了一个硬东西,用尽吃奶的力气举到眼前,是块玉佩,半个巴掌大,玉色温润,是青玉?
雕工挺古朴,是条盘着的没角小龙(螭龙),线条倒是流畅,龙脊背上刻着个小字,“李”,顶上有个孔,拴玉佩的绳子断了,就剩一小截褪色的深蓝线头。
“李?”
李云觅脑子里嗡一下,这玩意儿看着就不便宜,跟身上这破布烂衫太不搭了,咋回事,原主的?
混乱的记忆碎片猛地冲撞起来,火光、马蹄声、一张模糊的妇人脸,满是泪痕和绝望,死死把个东西塞他怀里,声音嘶哑得快破了,“儿啊!
拿着!
去找……找你父王……河间……或淮安……记住你姓李!
活下去!
一定活下去!”
父王?
河间?
淮安?
姓李?
这几个词像大锤砸在浆糊似的脑子里,李氏宗亲?
私生子?!
贞观二年……玄武门刚过去一年多点……这身份……李云觅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比这风雪还冷,他下意识把那冰凉的玉佩死死攥在手心,这哪是宝贝,分明是个要命的催命符!
“救……嗬……”他想喊,喉咙里只挤出点破风箱似的嘶哑气音,风雪更大了,砸得脸生疼,视线开始模糊发黑,旋转,寒冷像潮水,一波波淹没上来,意识在飞快溜走,他拼命蜷缩着想留住点热气,牙齿磕得咯咯响,在这死寂的荒野里听着格外瘆人。
要完蛋了吗?
死在这贞观二年的风雪里,死得比实验室的小白鼠还憋屈,爸妈怎么办……那个快出成果的课题……不甘心啊……就在那点意识马上要彻底熄灭沉入永恒的黑暗前,呼呼的风雪声里好像混进来点别的声音?
咯吱……咯吱……像是脚踩在厚雪和枯枝上的动静,沉,慢。
还有……一声含混的、带着浓重土腔的嘟囔:“额滴个神呀……这鬼天冻死个驴咧……咋还有个活物?”
一个佝偻得厉害的影子,裹着件油光锃亮、破了好几个洞的旧羊皮袄,顶着风,深一脚浅一脚,像根在雪地里挪动的老树桩子,那影子在离他十来步的地方停住了,眯缝着昏花的老眼,使劲瞅着雪窝子里那一小团。
“呀!
是个后生娃!”
声音里透着惊愕,还有那么一丝丝,几乎听不出来的,怜悯?
影子动作快了点,踉踉跄跄却方向明确地朝他挪过来。
李云觅用尽最后那点残存的力气,眼皮子朝那影子和声音的方向,极其轻微地,抖了一下,模糊的视线里,只看到一张刻满深沟似的皱纹、戴着顶破毡帽的老脸轮廓,和他眼睛里那点浑浊,却莫名让人觉得有点暖乎的光。
下一刻,无边无际的黑暗彻底把他吞没了,那只死死攥着螭龙玉佩的手,终于脱力地松开了一点,玉佩半埋在冰冷的泥雪里,那个小小的“李”字,在雪光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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