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望奚的指尖在相册封面积累的灰尘上划出一道清晰的痕迹。
殡仪馆的告别仪式结束己经一周,他才终于鼓起勇气整理父亲的遗物。
心理咨询中心的同事们都说他冷静得不像刚刚失去至亲的人,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些专业训练构筑的心理防线在独处时有多么脆弱。
"心理学教授也会得抑郁症,这真是绝妙的讽刺,不是吗?
"季望奚对着空荡荡的书房自言自语,声音在堆满书籍和论文的空间里显得格外孤单。
他翻开相册,父母结婚三十周年的照片映入眼帘。
照片里的父亲季岩松搂着母亲林淑华的腰,两人站在大学心理学系门口,笑容灿烂。
在所有人眼中,他们是最完美的学术伉俪,婚姻幸福美满。
季望奚小就在这样的光环下长大——著名心理学教授的儿子,理应继承衣钵,理解人心的每一个褶皱。
一张泛黄的照片从相册中滑落。
季望奚弯腰捡起,翻到背面时,他的呼吸停滞了一秒。
照片上是一个从未见过的女子,站在海边,风吹起她的白色连衣裙。
照片背面用褪色的蓝墨水写着日期——正好是季望奚十岁那年暑假,父亲声称去参加学术会议的时间。
更令人不安的是那三个字:"救救她"。
季望奚的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照片边缘。
作为心理咨询师,他见过太多人因为偶然发现的秘密而生活天翻地覆。
现在轮到他了。
书桌最底层的抽屉上了锁,这在他从小到大都是被明令禁止触碰的禁区。
父亲曾说那里放着病人的隐私资料,必须保密。
现在,季望奚从父亲的钱包里找到了那把从未见过的小钥匙。
抽屉里只有一本黑色笔记本和一把锈迹斑斑的老式钥匙。
笔记本里记录的不是病例,而是一系列日期、地点和简短的描述,像某种观察日志。
最近的记录停在父亲突发脑溢血前一周:"她终于安全了,但代价是什么?
"季望奚的手机突然震动,打断了他的思绪。
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季医生,有位特殊的病人需要您的帮助。
她失去了记忆,但记得您父亲的名字。
明天上午十点,青岸咖啡馆。
"季望奚盯着那条信息看了很久。
职业本能告诉他这可能是个陷阱,但那张照片背面的"救救她"和抽屉里的秘密像一根刺,扎在他理性的外壳上,让无法置之不理。
…………青岸咖啡馆藏在城郊一条僻静的小巷里,季望奚推开门的瞬间,风铃发出清脆的声响。
角落里,一个穿着米色高领毛衣的女人背对着门口坐着,她的黑发在脑后松松地挽起,露出苍白的后颈。
"阮小姐?
"季望奚走到桌前,女人抬起头的那一刻,他感到一阵莫名的熟悉感,却又确信自己从未见过这张脸。
"季医生。
"她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什么,"谢谢您来见我。
"季望奚注意到她的手指在咖啡杯边缘不安地移动,左手无名指上有一道明显的白痕,像是长期戴戒指留下的痕迹,但现在那里空空如也"委托我的人说您能帮助我找回记忆。
"阮知秋首视季望奚的眼睛,那目光让他想起受惊的鹿,"我连自己是否结过婚都不记得,但当我看到季岩松教授去世的新闻时,心脏像是被刺了一刀。
"季望奚的指尖在桌下微微发颤。
父亲的名字从这个陌生女子口中说出,带着一种他不理解的亲密感。
"您认识我父亲?
"阮知秋的眉头皱起,像是在努力捕捉某个飘远的记忆碎片:"我不确定...但这个名字让我既温暖又痛苦。
我的心理医生说这是逆行性遗忘,创伤后的自我保护机制。
"她从包里拿出一本书推给季微——《记忆的暗房》,作者阮知秋。
"我醒来时身边有这本书,出版社说这是三年前出版的我的作品,但我对它毫无印象。
更奇怪的是..."她翻开扉页,上面有一行题字:"给岩松,没有你就没有这些故事。
永远感激。
"季望奚接过书,随手翻到中间一页,一段描述突然跃入眼帘:"海边的白房子,每当夕阳西下,二楼窗户就会反射出金色的光,像一只慢慢闭上的眼睛..."他的血液仿佛凝固了。
这段描写与父亲遗物中那张照片的场景一模一样。
"阮小姐,您愿意接受我的专业帮助吗?
"季望奚听见自己说,声音比他想象的更坚定,"我父亲研究记忆机制多年,留下了一些尚未发表的疗法。
也许我们可以一起解开这个谜。
"阮知秋的眼睛亮了一下,随即又黯淡下去:"如果找回的记忆比遗忘更可怕呢?
"季望奚想起笔记本上那句"她终于安全了,但代价是什么",一种不祥的预感爬上脊背。
"那至少我们知道了真相。
"他说,不确定是在安慰她还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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