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濑优做了一个梦,一个荒诞又甜美的梦。
在梦里,她是被万人敬仰的现代最强魔法少女,家庭和睦,餐桌上总是摆着温热的饭菜,小小的家被一种名为“幸福”的情绪填满。
最令她心颤的是她与幼时的挚友雪之下雪乃,成为了恋人。
尽管同为女性,水濑优却没有感到任何不适,仿佛爱本就如此纯粹,无关性别。
她们在樱花纷飞的街道漫步,在繁星点缀的夜空下低语,每一个平凡的日子都浸满了蜜糖般的芬芳。
那是她从未拥有,却在梦中触手可及的完美人生。
但这终究只是梦境。
意识缓缓上浮,荒诞的梦境褪去,冰冷的现实再次将她攫住。
本应属于青春期少女的房间,却不见半点应有的装饰,冰冷、苍白,如同一座仅能容身的囚笼。
水濑优蜷缩在狭小房间的床上,精致的面容苍白易碎,凌乱的黑发肆意披散,昏暗之中,少女那双明亮的红眸空洞失焦,显得凄美而脆弱。
客厅里父亲压抑着怒火的低吼与母亲尖利刻薄的反驳交织在一起,每一个字都像重锤一般敲打着她紧绷的神经。
“把钱放下你这个婊子,那里面也有我的一份!”
“银行卡里的钱都属于我水濑先生,这是法院白纸黑字的判决结果,请不要像个怨妇一样纠缠不清,有问题就去找法院。”
“谁想要那个杂种!
把钱还给我!
那是我的!”
父亲的咆哮,彻底撕碎了家庭最后的遮羞布。
是啊,她的存在或许只是个意外,钱对他们而言才是最重要的。
水濑优躺在床上,面色是近乎死寂的平静,她知道,父母那早己名存实亡的婚姻,现在彻底破裂了。
而她,像一件碍事的旧家具,被推来搡去,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弃子,一个事实上的孤儿。
连同“水濑优”这个名字本身,也被父亲那句冰冷的“杂种”轻易碾碎、抛弃,如同一张沾了污渍的废纸。
她不是谁的牵挂,甚至不是他们争吵的中心,她只是一个被提及又迅速遗忘的、无关紧要的背景音。
没有人推开那扇隔绝两个世界的房门,也没有人会问她一句“优,你饿了吗?
要不要吃点东西?”
更没有人记得,今天是她十六岁的生日。
客厅里的争吵如同另一个世界,而她被遗弃在这个冰冷、寂静、名为“家”的孤岛上。
巨大的孤独感从脚底蔓延,淹过膝盖、胸口、脖颈……最终将她彻底吞没。
水濑优只觉得西肢绵软无力,仿佛所有力气都被抽离,额头滚烫,意识逐渐变得模糊起来。
时间在昏沉之中失去了意义,也许过了一个世纪,随着行李箱的滚轮声和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外面的风暴终于平息。
整个房子陷入一种死寂的沉默,比方才的争吵更令人心悸窒息。
水濑优没有开灯,任由黑暗包裹自己,她强撑着滚烫沉重的身体起身,像一个幽灵,拿起了床边的帆布包。
她必须离开。
与其被那个男人像垃圾一样扫地出门,不如自己离开。
水濑优深吸一口气,她轻轻推开门,无声地穿过那片刚刚经历风暴的客厅,最后,她的手握住了那冰冷的门把手。
她停顿了一秒,像是在做最后的确认,又像是在无声地告别。
然后,轻轻转动。
再见了,这毫无一丝温暖的家。
关门的声音很轻,没有一丝涟漪,这扇门,仿佛从未被打开,也从未有人离开。
没有呼唤,没有挽留,甚至连一句虚伪的告别都没有,门内是死寂的废墟,门外是湿冷、无边的黑夜。
水濑优迈开脚步,鞋底踏在湿漉漉的路面上,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又像是深陷冰冷的泥沼。
西肢的无力感加剧,头脑的晕眩和发热如同沉重的铅块压下来,意识也在冰冷的现实与荒诞甜美的梦境间来回撕扯。
前一秒,,下一秒,她与雪之下雪乃漫步在街道,她的笑容是那么温柔。
“分不清,我真的分不清啊。”
水濑优无助地呐喊。
如果那是真实,为何要醒来?
如果这才是现实,那造物主又为何要如此残忍地玩弄她?
梦中的家,梦中的爱,每一样都像最精致的毒药,让清醒后的苦涩与绝望成倍翻涌。
一股强烈的恨意攫住了她,不仅针对争吵的父母、冷漠的世界,更针对那个编织了甜美谎言又将其撕碎的命运本身。
毁灭吧,世界。
雨水淅淅沥沥的落下,打在她的脸颊和脖颈上,顺着皮肤滑落,分不清是雨水还是心底涌上来的、早己冻僵的泪意。
短暂的内心宣泄后,意识清晰了些许,水濑优紧了紧肩上沉重的帆布包,里面塞着她可怜的全部家当——几件洗得发白的衣服,和一个承载着唯一温暖记忆的、破旧米白色兔子玩偶。
那是七岁时的记忆,面对着其他孩子尖锐的嘲笑与欺凌,只有那个冰冷的女孩出现,像一束光,驱散了欺凌的阴影,也递给了她这只有些笨拙的兔子玩偶。
“你要学会保护自己。”
小小的雪乃语气认真。
那是她贫瘠生命里,唯一被珍视的证明。
本以为升入高中,命运终于眷顾,能与她重逢,却没想到生活再次露出了它狰狞的獠牙。
“活下去…” 水濑优喃喃自语,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见。
这三个字在冰冷的雨夜里显得如此苍白无力,却又像沉重的枷锁,套在她纤细的脖子上。
夜风裹挟着雨滴狠狠的扎进她单薄的身躯,身体不由自主地开始颤抖,头晕目眩的感觉越来越强烈,眼前的景物开始旋转、模糊。
她扶住冰冷的墙壁,粗糙的触感带来一丝短暂的清醒。
呼吸变得急促而灼热,每一次吸气都像吸入冰冷的刀片,刺痛着肺腑。
恍惚间,她好像听见了一道声音。
你内心最想要的是什么?
“不再孤独。”
话语脱口而出,接着她摇了摇头,自己真是烧糊涂了,都出现幻听了。
在刚刚经历了精神上的彻底摧毁,又淋着冰冷的夜雨,这具早己疲惫不堪的身体终于发出了不堪重负的抗议。
雨似乎更大了些。
她迈开沉重的脚步,踉跄地走向前方更深沉的、被雨水笼罩的黑暗。
就在这时,前方一道可疑的人影闯入视野。
那人撑着伞,戴着口罩和帽子,看不清面容,提着一个黑色塑料袋,裹在宽大的黑色大衣里,形迹鬼祟,像夜游的暴露狂。
人影正朝她走来。
水濑优心头一紧,强打精神,手指下意识地探进口袋,握住了里面的小刀。
那是留给自己的。
然而,与预想的恶意不同,一个清丽的女声带着显而易见的担忧。
“你怎么了?”
是女生,水濑优紧绷的神经松懈了些,虚弱的摇了摇头,试图绕过对方继续前行。
但手臂却被一只坚定的手拉住,伞下的少女抬起眼,眼神里透着不容拒绝的倔强,一把将她拉入伞下。
“先跟我去医院,你病的太严重了。”
少女语气急促。
水濑优想挣脱,身体却软绵绵地使不出半分力气,连开口的力气都消失了。
少女继续说着。
“我是泽村·斯潘塞·英梨梨,你叫我英梨梨就好,下次记得不要再这么晚出来,太危险了,而且你还生病了……”英梨梨的嘴里唠唠叨叨了很多,很真诚,带着水濑优走在雨中。
不知走了多久,雨势渐歇。
英梨梨干脆让她整个人倚靠在自己肩上,小小的身影,支撑着她前行。
水濑优侧过头,目光落在英梨梨被路灯勾勒的侧脸上。
那光晕中的身影,宛如降临人间的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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