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割开云层,尖啸的风声刺得人耳膜发疼。
不知从何而来的少年眼皮发沉,瞳孔里倒映着扭曲的蓝天,青白血管在脸上浮着,像没画完的青线。
他在晕过去和醒过来之间不停切换,耳朵里嗡嗡响,像塞了十面敲个不停的钟。
也不知过了多久,意识才慢慢回来。
他睁开眼,先看见蓝得透亮的天,云被风吹成碎棉花状。
风裹着远处树的味道掠过耳边。
身体不受控地往下掉,风在耳边扯着嗓子叫。
少年盯着越来越近的大地,依旧没什么表情。
底下的绿田弯河在他眼里越变越大,像是突然被人拎近了看。
“轰——!”
巨大的响声惊飞了树上的小鸟,吓得它们叽叽喳喳地向远方飞去。
烟尘和碎石猛地腾起,遮天蔽日。
待尘土稍散,只见少年静静地躺在坑底中心,身下的泥土被砸出一个骇人的深坑,蛛网般的裂痕狰狞地蔓延开去。
他身上的衣服摔裂成一条一条,沾满了污泥,几缕黑发搭在眼前,挡住了他发空的眼睛。
令人震惊的是,在如此恐怖的撞击下,他的身体并没有收到伤害,只是被泥土覆盖,像一尊被遗弃在废墟中的雕像,无声无息。
几里外的海边,芙宁娜正沿着沙滩散步,独自消化着心绪。
那声闷响像远处的惊雷,却带着一股令人不安和不同寻常的震颤,穿透了海浪的喧嚣。
芙宁娜脚步顿住,她异色的双眸瞬间闪过一丝警觉,指尖下意识地微蜷。
“什么动静?”
首觉像细小的针扎了她一下。
犹豫片刻,她还是朝着冒烟的方向快步走去,头上的小礼帽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
坑里飘着的尘土慢慢散去。
芙宁娜走到坑边,探头向下望去,异色的眼睛瞪得溜圆:“从天而降……还活着?”
一股寒意悄然爬上她的脊背,这个少年把大地摔成这样却看不出受伤的样子,难不成是个不知名的魔神?
“喂,你还好吧?”
芙宁娜的声音依旧清亮,但语气里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听到声音,少年慢慢转过头,静静盯着芙宁娜的脸。
女孩的眉眼动人,神色自信,却在他眼里像一幅凝固的画。
他歪了歪头,动作生硬得像没有润滑的关节,不明白眼前的生物在干什么。
芙宁娜等了会儿,没等到回答,咬了咬下嘴唇,故意放慢语速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还是那样歪着头,眼神空落落的,像个没装东西的透明玻璃瓶。
芙宁娜见状,慢慢走下坑中蹲下来,与少年平视:“别害怕,我是芙宁娜,这里是枫丹。”
指尖轻轻点了点自己精致的帽子,“我可是魔神名芙卡洛斯,枫丹的水神哦。”
声音里带着她惯有的张扬自信,却也藏着试探。
少年眨了眨眼,看看她的脸,又看看她头上的帽子。
“枫丹水神”这些词在他脑子里转了转,没激起半点涟漪。
他不太理解,眼前穿裙子的人,和周围的树、脚下的泥一样,都是没见过的东西。
芙宁娜伸出手,指尖试探性地想碰碰他的袖子,却在即将触及时又猛地缩回,不仅因为少年那毫无反应的漠然,更因为那一瞬间掠过心头和对未知力量的莫名迟疑。
少年面无表情,也没躲开,什么情绪都没有,就静静地望着她,眼睛像两口望不到底的枯井。
这彻底的空洞,反而让她心里轻轻一跳。
“你从哪儿来?
怎么掉下来的?”
芙宁娜连着追问了几句。
少年只低下头,盯着自己沾满泥污的手。
他动了动手指,看着泥土从指缝里簌簌漏下,仿佛在观察一个全新亦毫无意义的现象。
芙宁娜站起身,环顾西周。
这个人就像凭空出现,以肉身砸穿了大地。
“算了,看来一时半会儿问不出什么。”
她单手托着下巴,目光在少年空洞的脸庞和那触目惊心的大坑之间来回扫视。
带回枫丹廷?
一个来历不明、状态诡异、刚造成如此破坏的存在,风险不言而喻。
但把他丢在这荒郊野外?
看着那双枯井般毫无生气的眼睛,她心底那点属于“芙宁娜”的倔强和不忍冒了出来。
“哼哼,反正还有那维莱特,应该没事吧。”
她像是说服了自己,又像是在为这个决定增添几分戏剧性的正当性,拍了拍鞋子上的灰尘,“先跟我回枫丹廷吧,总不能把你丢在这儿。”
见少年躺在坑底纹丝不动,芙宁娜无奈地笑了。
她走近,弯腰用力拽住他的胳膊:“走啦,本水神说到做到!”
她力气不大,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
被她拉着,少年慢慢站起来。
他比芙宁娜高出快两个头,身子虽然看着瘦削,走起路来却步伐异常平稳,没有丝毫受伤后的踉跄或痛苦,每一步都踏得稳稳当当,仿佛刚才那场惊天动地的坠落只是一场无关紧要的幻梦。
芙宁娜感受着他手臂传来的,与其瘦削外表不符的稳定力量,心中的疑虑更深了:“肉身砸出这么个大坑还能这样走路?
……这家伙,果然不是普通人。
难不成还真是个强大的魔神?”
芙宁娜一边猜测着各种可能的来历,一边拉着他一前一后往枫丹廷走去。
夕阳将他们的影子长长地叠印在地上。
一路上,芙宁娜一首说着话,讲着枫丹廷的热闹与繁华,试图从少年脸上捕捉到一丝一毫的反应。
然而,他只是机械地跟着,眼神没有聚焦地飘向远方,芙宁娜的声音似乎只是掠过耳边的风。
残阳把整片天空染成浓烈的橘红,枫丹廷的万家灯火逐渐亮起。
芙宁娜停下脚步,回头看向身边这个奇怪的少年,声音在秋风中显得格外清晰:“到了,这里就是枫丹,本水神的国度哦。”
她站在温暖的灯光下,光芒柔和地披洒在她身上,粉白色的秀发仿佛流淌着微光,为她平添了一份平日少有,近乎神性的静谧感。
芙宁娜张开手臂,带着她标志性的得意:“哼哼,怎么样,是不是没见过?”
她眸子明亮,声音里跳跃着熟悉的雀跃。
少年轻轻眨了眨眼,眼里依旧是那片望不到底的虚空。
只是当一阵晚风拂过,吹动芙宁娜鬓边几缕闪着微光的蓝色发丝时,他那空洞的瞳孔深处,似乎有极其微弱和难以察觉的涟漪,极其短暂地荡开了一瞬,如同枯井投入了一粒微不可见的尘埃,旋即又沉入无边的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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