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红色的月亮,像一只巨大的、充血的眼球,死死地嵌在墨黑的天空里。
冰冷的光泼洒下来,把悬崖上那口巨大的、黑沉沉的棺材映照得如同地狱张开的巨口。
而我,就像一头待宰的猪,被几双冰冷、粗糙得像树皮一样的手死死按在冰冷的石台上。
手腕脚踝被浸透了尸油臭气的藤条勒得钻心地疼,骨头都快断了。
我想尖叫,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嗬嗬”的呜咽,像破了的风箱。
祭坛下面,悬棺村的几十号人,在跳动的火把光里,脸忽明忽暗,像一群从石头缝里爬出来的鬼。
他们的眼神空洞,麻木,看着我,就像看着一块砧板上的肉。
就在我头顶几尺远的地方,那口挂在万丈悬崖上的阴沉木悬棺,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咯吱…”声。
厚重的棺材盖,正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从里面……一点一点地推开!
一股混杂着千年灰尘、烂骨头和一种说不出的甜腥味的阴风,“呼”地从棺材缝里冲出来,刮过我的脸。
我全身汗毛瞬间炸起,血液都冻僵了!
就在这魂飞魄散的一刻,我眼角的余光猛地扫到祭坛阴影里——是那个老祭司!
他那张像风干橘子皮一样堆满皱纹的老脸。
他那双浑浊得几乎看不见眼白的眼珠,竟然穿透了火光和恐惧,死死地钉在我脸上!
然后,他那干瘪的嘴唇,极其缓慢地向上扯开,咧出一个绝对不是人能做出的笑容,露出几颗黑黄、烂糟糟的牙齿。
那笑容里没有一丝活人的温度,只有一种让人喘不过气的贪婪和嘲弄。
“时辰到……” 他那破锣嗓子,声音不大,却盖过了山风和棺木的怪响,清清楚楚钻进我耳朵里每一个被恐惧撕碎的神经,“该你们,替我们开门了。”
开门?
替“我们”?
这两个词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我脑子里!
巨大的荒谬感和灭顶的恐惧瞬间把我淹没了。
不是说献祭给祖灵求平安吗?
“开门”是啥意思?
“替我们”又是谁?
时间“唰”地一下被拉回三天前。
那时候,阳光毒得能把人烤出油,我们这支由西个不知死活的“城市探险队”——我、胖子李强、胆大的张薇、还有胆小的阿明——还满脑子做着发财梦,吭哧吭哧走在通往悬棺村的破山路上。
“喂,陈默,发什么呆呢!
地图没错吧?
这鸟不拉屎的地方真有那能让人长生不老的‘悬棺秘药’?”
李强用登山杖戳我背包,汗珠子顺着他油光光的胖脸往下淌。
走在前面的张薇马尾辫一甩,兴奋得脸都红了:“错不了!
地方志、野史都写着呢!
‘悬棺村,十年一祭,祖灵赐药,可续残命’!
只要搞到一点样本,咱这辈子……”她没说完,但眼睛里全是金光。
只有阿明,一边手忙脚乱拍打裤腿上的旱蚂蟥,一边带着哭腔:“薇姐,强哥,默哥……咱、咱真要进去啊?
这地方看着就瘆得慌!
我昨晚还梦见自己被塞进黑棺材里了……闭嘴!
晦气!”
李强吼了一嗓子,“怕死别来!
富贵险中求懂不懂?”
我那时候心里也犯嘀咕,这藏在深山老林、连卫星图都找不到的村子,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死寂。
但“长生秘药”这西个字像魔鬼在耳边吹风,压过了那点不安。
我还拍了拍阿明肩膀,自己都不信地安慰他:“没事儿,就是些老风俗,找到东西咱立马撤。”
等那寨子真出现在眼前,连最咋呼的李强都哑巴了。
没有炊烟,没有鸡叫狗吠。
只有一片靠着陡峭山崖搭起来的吊脚楼,歪歪扭扭,被厚厚的绿苔和藤蔓裹着,活像一堆巨大的、沉默的坟包。
村口几棵老榕树垂下无数气根,像死人伸出来的枯手。
空气里一股子浓重的霉烂味儿,还夹杂着点像是草药又像是烂肉的怪味。
静。
死一样的静。
黑洞洞的窗户后面,悄无声儿地冒出些人影。
是村民。
穿着靛蓝土布衣服,颜色暗得几乎跟影子融为一体。
一张张脸在昏暗光线下看不清表情,只有一道道目光,冰冷、警惕,像在打量掉进陷阱的猎物。
没人说话,没人问,只有一片让人喘不过气的沉默和窥视。
“妈的……这鬼地方……”李强咽了口唾沫,声音有点虚。
张薇也往我身边靠了靠,清了清嗓子:“请问……有人吗?
我们是……考察民俗的学者!”
声音在死寂的寨子里回荡,显得特别刺耳。
过了快一分钟,一扇“吱呀”作响的木门才被推开。
一个佝偻的身影慢吞吞挪出来。
是那个老祭司。
他老得不成样子,背驼得快折了,拄着根顶端嵌着野兽獠牙的黑木杖。
脸上皱纹深得能夹死苍蝇,眼珠浑浊得像蒙了层灰。
他走到离我们几步远的地方停下,那双死气沉沉的眼睛挨个扫过我们。
那眼神,不像看人,像在清点几件货物。
“外……来人……”他嗓子像破锣,声音又干又哑,带着浓重的口音,“寨子……不纳生客。”
李强赶紧堆笑,掏出几盒高级糖果和一条好烟递过去:“老人家!
我们是好人!
慕名来见识悬棺葬文化的!
一点心意!”
老祭司浑浊的眼珠在那条烟上停了半秒。
他枯树枝似的手慢慢抬起,没接烟,用黑木杖点了点我们脚下的地。
“留下……可以。”
他喉咙里“嗬嗬”响,“守……规矩。
天黑……莫出门。
西头……石崖……莫靠近。”
他顿了顿,灰暗的眼珠又扫了我们一圈,尤其在吓得脸发白的阿明脸上多停了一瞬,那眼神深处,似乎闪过一丝让人汗毛倒竖的东西。
“惊扰了……祖灵……要偿命的。”
最后三个字,他说得很轻,却像冰锥扎进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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