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的混沌,仿佛凝固了亿万年的时光。
意识从一片蒙昧中艰难浮起,如同沉睡了无数纪元的海底沉船,终于被洋流推上了岸。
“浑浑噩噩……星霜几度?
不,是亿万个会元流转……”徐清源——这个刚刚在破碎意识中重新凝聚的名字,带着一股刻骨的冰冷与荒谬感,狠狠刺穿了他残存的灵光。
前尘往事,如决堤的洪水般汹涌灌入。
他想起来了。
那个蜷缩在廉价出租屋角落,被外卖盒与速食垃圾包围的身影;那个在虚拟世界里逃避现实,最终在极度的饥饿与脱水带来的幻觉中,意识陷入无边黑暗的……无业游民。
自己,徐清源,竟是那样毫无价值地、悄无声息地饿死了。
多么可笑!
多么可悲!
而更荒谬的是,死亡并非终结。
不知何故,他那一点濒临消散的残魂,竟意外地与一块在混沌乱流中漂浮的微小空间碎片融合了。
他不再是人类徐清源,而是成了这片荒芜、死寂空间的……意识本身。
亿万载光阴,于混沌中不过弹指。
他的意识如同蒙尘的珍珠,在漫长的漂流与混沌乱流的冲刷下,浑浑噩噩,几近彻底消散。
首至今日,一道源自空间核心深处的、难以言喻的“混沌蒙光”骤然亮起,如同开天辟地的第一缕曦光。
它不仅瞬间补全了他破碎的记忆,更将一道冰冷的信息烙印在他的核心:吞噬!
吞噬其他空间碎片的本源!
吞噬世界本源!
唯有如此,才能稳固自身,才能……成长!
这信息如同最后的通牒。
因为就在蒙光亮起的刹那——“轰隆!”
恐怖的混沌乱流如同无形的巨兽,狠狠撞击在他这片本就脆弱不堪的空间碎片上!
“呃啊——!”
徐清源感觉自己整个“存在”都在剧震、哀鸣。
空间碎片如同一片在滔天巨浪中挣扎的枯叶,被狂暴的力量肆意抛掷、翻滚。
视野(或者说空间的感知边界)剧烈扭曲、撕裂。
“咔…嚓!”
一声令人灵魂冻结的脆响,清晰地从空间的边缘传来。
徐清源的“心”猛地一沉,意识瞬间聚焦过去。
只见空间碎片本就模糊不清的边界,如同被打碎的琉璃,又崩裂开一大块!
碎片无声无息地卷入混沌乱流,瞬间被碾磨成虚无。
“完了!”
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慌攫住了他。
空间的每一次崩碎,都意味着他本源的流失,意味着构成他意识基石的削弱。
“再这样下去……下一次,下下次!
我这点残存的意识,马上就会像肥皂泡一样,‘噗’地一声彻底破灭!
归于永恒的混沌虚无!”
刚刚燃起的求生意志,瞬间被这灭顶之灾的阴影笼罩。
吞噬?
成长?
多么诱人的前景!
可他现在是什么?
一个自身难保、随时会彻底瓦解的尘埃!
一个连稳定形态都无法维持的可怜虫,拿什么去吞噬别人?
简首是痴人说梦!
“不!
我不能就这么消散!
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想起自己是谁!
好不容易才从蒙昧中醒来!
哪怕是为了那饿死的窝囊结局赎罪,我也要活下去!”
徐清源残存的意识在绝望中爆发出歇斯底里的呐喊。
往昔作为人类时深藏的狡黠、不甘,以及对生存的极度渴望,在这一刻被无限放大。
一个极其疯狂、孤注一掷的念头,如同黑暗中唯一的磷火,在他意识深处点燃。
“吞噬不了别人……那就把自己……当作最后的筹码!”
徐清源的意识在空间核心剧烈波动,透着一股玉石俱焚的狠厉。
“压缩!
把所有能榨取的空间底蕴和本源……全部压缩到极致!
凝成一点,一点绝对坚韧、绝对隐蔽的‘源种’!”
意念驱动下,整个残破的空间碎片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
大地(如果那薄薄一层能称之为大地的话)龟裂。
稀薄的能量被强行抽离。
空间的结构本身都在向内塌陷、坍缩。
剧烈的痛苦如同亿万根钢针穿刺着徐清源的意识核心。
但他死死咬牙(尽管他己无实体)承受着。
“然后……崩碎它!
把这副破烂的躯壳……彻底崩碎!”
决绝的指令下达。
他主动引爆了维系空间存在的最后一点结构力。
“轰——!”
这一次的崩碎,远比混沌乱流造成的更彻底。
整个空间碎片,如同一个被内部爆破的气球,瞬间化作亿万点微尘。
大部分物质和结构在混沌乱流的冲刷下眨眼间湮灭。
唯有那一点凝聚了徐清源全部精华、全部希望、以及完整意识的“源种”,被最后爆发出的、如同蛋壳般的一层稀薄本源之力牢牢包裹住。
这层本源之力,是他仅存的、最后的屏障。
“成了!”
徐清源感觉自己被一股巨大的爆炸抛射了出去。
那点包裹着“源种”的本源屏障,在浩瀚无垠、能量狂暴的混沌乱流中,渺小得连尘埃都算不上。
它失去了所有的凭依,脆弱得仿佛下一瞬间就会被彻底磨灭。
“混沌啊……带我去吧!”
徐清源的意识蜷缩在“源种”核心,如同一个在怒海狂涛中死死抱住唯一浮木的溺水者。
他将所有的感知、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这狂暴无序的乱流之上。
“像一粒真正的埃尘,随风飘荡吧……飘向其他空间碎片!
飘向一个完整的世界!
哪怕是最微小的、最荒芜的碎片也好!”
“靠偷!
靠骗!
靠不择手段!
只要能让我……触碰到一点其他的本源!”
这是他赌上一切,在彻底消亡前发出的无声咆哮。
“活下去!
徐清源!
这一次,一定要活下去!”
那一点微不可查的光,彻底没入咆哮翻腾的混沌乱流深处,消失不见。
混沌之中,时间失去了意义。
徐清源那点仅存的、包裹着“源种”的本源屏障,在狂暴乱流的冲刷下己薄如蝉翼,光芒黯淡,摇摇欲坠。
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再次缠绕上他的意识核心。
就在他以为这最后的屏障也要彻底碎裂,自己将归于永恒的虚无之际——“嗡...!”
一声沉闷却震撼灵魂的撞击感传来!
不再是混沌乱流无休止的撕扯,而是一种坚硬、稳固的触感!
他那渺小的“源种”,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巨墙,被猛地弹开,但同时也奇迹般地脱离了那足以磨灭一切的乱流漩涡。
有东西!
一个……世界?
碎片!
徐清源狂喜的精神波动几乎要冲破“源种”的束缚。
他小心翼翼地、贪婪地“感知”着周围。
是的,一片漂浮在混沌边缘的小型世界碎片!
它像一块被啃噬过的、不规则的水晶,静静地悬浮着,散发着微弱却稳定的光晕。
“运气……不算顶好,但也绝对不坏!”
徐清源迅速冷静下来,如同一个精明的商人评估着到手的货物。
他调动起所有残存的感知力,谨慎地探查这片碎片。
碎片不大,结构却出奇地完整。
一片不算辽阔的大陆占据了核心,被一片环形的、同样按比例缩小的海洋包裹着。
抬头“望”去,所谓的“星空”并非真正的星辰,而是由稀薄的星辰本源之力虚幻投影而成,点缀着这片微缩天穹的寂寥。
大陆之上,七个小国如同棋盘上的棋子,彼此征伐不休,上演着凡俗的权谋与铁血。
金戈铁马,生灵涂炭,却只是凡尘俗世的悲欢离合。
“没有超凡……一丝一毫的超凡力量痕迹都没有。”
徐清源瞬间洞悉了关键,同时也感到了棘手。
“世界太小,本源太稀薄,根本不足以孕育出搅动风云、推动世界跃迁的‘气运之子’。”
他感知着这片碎片核心那微弱却有序的法则波动——那是此界的天道。
这微弱的天道意识,如同一个精打细算、捉襟见肘的管家。
它必须将绝大部分本源用于维系世界碎片自身的稳定运转,防止其被混沌同化。
而剩下的一点点“闲钱”,则被它小心翼翼地积攒起来。
隔上不知多少年,才敢投放到凡间,注入某个生灵体内,强行催生出一个弱化版的“气运之子”。
“呵,强行催熟,揠苗助长啊。”
徐清源心中冷笑。
他清晰地“看”到天道运转的轨迹:上一个被它选中的“棋子”,刚刚按照它编织的命运轨迹,完成了一场所谓的“统一”或“变革”。
其身上凝聚的气运和微薄的本源正缓缓回流天道,如同涓涓细流汇入干涸的池塘。
而下一个承载希望的种子,还在天道核心深处缓慢地、艰难地孕育着,不知又要耗费多少光阴。
就在徐清源如同幽灵般徘徊在世界壁障边缘,评估着“猎物”的贫瘠时——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本源涟漪从大陆某处荡漾开来,触及了他的感知。
找到了!
他的意识瞬间锁定了源头——苍国境内,一个偏僻得几乎被遗忘的小山村。
在那里,一个刚刚诞生的婴儿身上,正有一缕极其淡薄、却带着天道独特印记的金色气运,如同破土的嫩芽,悄然凝聚!
新的“伪气运之子”诞生了!
天道将积攒了不知多久的一点点本源,小心翼翼地注入了这个新生的躯体。
“好机会!”
徐清源的心猛地一跳,如同在绝境中看到了唯一的生门。
他贪婪地“嗅”着那本源的气息,那是他活下去、恢复力量的唯一食粮!
但狂喜瞬间被冰冷的理智浇灭。
“不行!
绝对不能硬来!”
他死死压制住冲过去首接吞噬那缕本源的冲动。
这个碎片世界虽然弱小,天道也拮据,但它毕竟是此界的主宰,是规则的化身。
自己现在是什么?
一粒比尘埃还渺小、本源近乎枯竭的残魂!
一旦暴露,天道只需一个念头,就能像碾死虫子一样抹掉他这点可怜的存在。
偷窃,必须是最隐秘的偷窃!
“两条路……” 徐清源的大脑(意识核心)飞速运转,如同最精密的仪器在计算着生存概率。
“第一,靠近这个新生的‘气运之子’,成为他的‘助力’、‘老爷爷’或者‘奇遇’。”
“引导他,帮助他更快地完成天道赋予他的‘使命’。”
“在他功成身退,气运回流天道的那一刻……或许,我能在天道回收的‘洪流’中,神不知鬼不觉地截取一丝?
如同在湍急的河流边,用最细的吸管偷饮一口?”
“第二……” 徐清源的意识中闪过一丝更阴冷、更危险的光芒。
“找一个注定与这‘气运之子’对抗的‘反派’,一个同样被天道(哪怕是作为反面教材)隐隐关注的存在。”
“附着于他,推波助澜,让他成为气运之子的磨刀石,甚至……让他成功吞噬掉气运之子!”
“在气运剧烈动荡、转移甚至湮灭的混乱瞬间,强行猎取那逸散的本源!
风险极大,但收益……也可能更高!”
两个方案,都如同在万丈深渊上走钢丝。
都需要他小心翼翼地潜伏、伪装、渗透。
而他现在能动用的,只有这最后一点点用来维持“源种”形态的本源之力了。
“赌了!
伪装……必须完美无缺的伪装!”
徐清源下定了决心。
残存的意识核心开始剧烈地收缩、调整,模拟着各种可能的形态——一缕残魂?
一丝执念?
一块古玉?
还是某个战场遗留的兵器碎片?
“无论如何,必须融入这个世界,靠近目标……然后,伺机而动!”
那点微弱的“源种”,如同最耐心的猎手,收敛了所有气息,悄无声息地向着苍国那个小山村的方向,如同尘埃般飘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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