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
刺骨的冷,像是无数根冰针扎进骨髓里,又顺着血脉流遍全身。
林晚蜷缩在牛棚角落一堆发霉的干草上,身上那件单薄的、打满补丁的蓝布棉袄,早己被污雪和泥泞浸透,硬邦邦地裹着她瘦骨嶙峋的身体,提供不了半分暖意。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扯得肺叶针扎似的疼。
视线模糊,只能看到头顶那破败的、漏风的茅草顶棚缝隙里,透进来一点惨淡的月光。
耳边是呼啸的北风,卷着雪粒子,噼里啪啦打在摇摇欲坠的棚壁上,像极了催命的鼓点。
还有……还有王大壮那令人作呕的狞笑,赵会计阴恻恻的算计,以及张翠花那尖锐刻薄的污言秽语,如同跗骨之蛆,在她混沌的意识里反复回响。
“小贱人!
装什么清高?
落到老子手里,就是你的命!”
王大壮那张油腻横肉的脸在眼前晃动。
“林晚同志,你这思想觉悟还是不够啊,口粮嘛,得扣一扣,让你好好反省反省……”赵会计拨着算盘珠子的声音,冰冷又贪婪。
“呸!
城里来的狐狸精,仗着有张脸就想勾引男人?
活该!
沈家少爷早把你忘到九霄云外喽!”
张翠花幸灾乐祸的唾沫星子几乎喷到脸上。
不甘心!
蚀骨的不甘心如同毒火,灼烧着她最后的神智。
她林晚,曾是海市弄堂里捧着书本长大的姑娘,父亲是大学里温文尔雅的教授,母亲是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
她本该有光明的前程,有青梅竹马、情投意合的未婚夫沈砚舟,有温暖的家……一场风暴席卷而来,父亲被打成“反动学术权威”,家被抄了,父母被下放,音讯全无。
她这个“黑五类”子女,带着对未来的渺茫希望和对未婚夫的最后一丝念想,响应号召,来到这偏远的红旗生产大队“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
然而,等待她的不是广阔天地,而是无边的恶意深渊。
她的出身是原罪,她的美貌是祸水。
王大壮这个村支书的混账小舅子,仗着姐夫的势,是村里一霸,从她来的第一天就盯上了她,几次三番骚扰。
赵会计,那个笑面虎,克扣她的口粮、工分,让她本就艰苦的生活雪上加霜。
张翠花之流,嫉妒她的容貌和来历,西处散播谣言,败坏她的名声。
她忍了,拼了命地干活,想用汗水洗刷掉“污点”。
她不敢给远在部队、前途光明的沈砚舟写信,怕连累他,只把所有的委屈和思念深埋心底。
可她的退让,换来的只是变本加厉的欺辱。
昨夜……昨夜王大壮喝了酒,竟胆大包天地撬开了她住的知青点女宿舍的门!
同屋的女知青吓得瑟瑟发抖,不敢出声。
她拼死反抗,抓破了王大壮的脸,挣扎着逃了出来,却被追上,一路撕打到了牛棚。
混乱中,她被狠狠推搡,后脑重重磕在喂牛的石槽棱角上……剧痛之后,便是无边无际的冰冷和黑暗。
她能感觉到温热的血顺着脖颈往下淌,浸湿了衣领,也带走了她身体里最后的热度。
力气一丝丝抽离,意识像断线的风筝,越飘越远。
沈砚舟……砚舟哥……她无声地呼唤着那个刻在心底的名字。
他穿着笔挺的军装,笑容温暖,眼神明亮的样子,是她在这冰冷绝望里唯一的慰藉。
他还会记得她吗?
他……大概己经结婚了吧?
像张翠花说的那样?
也好……也好……她这副残破的身子,污秽的名声,不该再连累他了……无尽的黑暗彻底吞噬了她。
最后的感觉,是身体被拖拽着,埋进了牛棚外那片冰冷的黄土里。
沉重的土块砸在身上,隔绝了最后一点微光。
窒息,冰冷,永恒的黑暗。
就这样……结束了吗?
好恨!
好不甘心!
王大壮!
赵会计!
张翠花!
还有这吃人的世道!
若有来世……若有来世……我林晚,定要你们血债血偿!
意识,沉入无底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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