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
彻骨的寒意从西肢百骸涌来,像是有无数根冰针在穿刺沈清屿的骨髓。
她猛地睁开眼,入目却不是冷宫那方逼仄的天窗,而是熟悉的、绣着缠枝莲纹的青纱帐。
“小姐?
您醒了?”
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在床边响起。
沈清屿僵硬地转过头,看见贴身丫鬟晚晴端着水盆站在一旁,脸上还带着未脱的稚气。
这张脸……她记得,晚晴是在她被送入冷宫前一日,被嫡母杖毙的,罪名是“手脚不干净”。
“现在是……何时?”
她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喉咙里像是卡着碎玻璃。
“小姐您忘了?
今日是选秀前夜啊!”
晚晴放下水盆,担忧地摸了摸她的额头,“您昨晚吹了风,可是着凉了?
嫡夫人特意让厨房炖了参汤,说让您养好精神,明日好去宫里……”选秀前夜?
沈清屿猛地坐起身,锦被滑落,露出里衣上精致的兰草刺绣——这是她十五岁时最喜欢的纹样。
她颤抖着伸出手,抚上自己的脸颊,光滑细腻,没有半分冷宫三年磋磨出的粗糙。
她真的……回来了?
不是那口灌满脏水的枯井,不是那具被泡得发胀、三日无人收殓的尸身。
她回到了永昌元年,她十五岁,一切悲剧尚未开始的时候!
前世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作为罪臣之女被送入冷宫,三年里受尽磋磨,最后被嫡姐沈清瑶一杯“补药”毒坏了身子,扔进御花园的枯井。
她临死前,分明看见沈清瑶依偎在皇帝萧砚宸怀里,笑靥如花地指了指井口:“陛下,那毒妇终于死了,往后宫里再没人敢觊觎您了。”
而萧砚宸,那个她曾以为是天的男人,只是冷漠地瞥了一眼,拥着沈清瑶转身离去,连一丝怜悯都欠奉。
“呵……”沈清屿低低地笑出声,笑声里带着血泪,“贤良淑德?
母仪天下?
沈清瑶,萧砚宸……我沈清屿对天发誓,这一世,我定要你们血债血偿!”
“小姐,您怎么了?”
晚晴被她骇人的神情吓得后退一步。
沈清屿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恨意,眼中恢复了清明。
她掀开被子下床,走到妆台前,铜镜里映出一张尚带稚气却己初显绝色的脸庞。
只是这张脸,前世总是低眉顺眼,唯唯诺诺,活成了太傅府最不起眼的庶女。
“晚晴,”她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去取我的素色衣裙,再把妆奁里那支最普通的木簪拿来。”
晚晴虽疑惑,却不敢多问,连忙照做。
沈清屿换好衣服,刚梳理好头发,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伴随着嫡姐沈清瑶娇柔的声音:“妹妹可准备好了?
明日便是选秀,爹爹说要亲自查验我们的名册呢。”
话音未落,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沈清瑶身着一袭粉色罗裙,珠翠环绕,身后跟着嫡母柳氏和一位陌生的中年男子。
那男子穿着太医署的官服,眼神闪烁,正是太医院的院判张衡。
沈清屿眸光一冷。
前世她便觉得奇怪,沈清瑶为何能在选秀前突然“病愈”,还得了张衡的举荐,说她“品性端方,宜入后宫”。
如今想来,这两人怕是早就勾结在了一起!
“参见父亲,母亲,大姐。”
沈清屿敛去所有情绪,屈膝行礼,模样乖巧。
太傅沈从安捋着胡须,满意地点点头:“清屿,明日入宫,万事小心。
你虽为庶女,但若是能被陛下看中,也是我沈家门楣的荣耀。”
沈清瑶却在此时“不小心”撞了张衡一下,张衡手中的药箱掉在地上,几枚小巧的瓷瓶滚了出来,其中一个瓶口敞开,露出里面暗红色的粉末。
沈清屿瞳孔骤缩——那是“牵机引”!
一种能让人浑身无力、形同重病的慢性毒药!
前世她生母突然“病逝”,想必就是中了这毒!
“哎呀,张院判,您的药箱……”沈清瑶故作惊慌地去捡,眼神却飞快地瞟向沈清屿,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挑衅。
沈清屿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这是……牵机引?
张院判为何会有这等毒药?”
张衡脸色大变,沈清瑶更是厉声呵斥:“沈清屿!
不得对张院判无礼!
这不过是普通的药材罢了!”
“哦?
是吗?”
沈清屿缓缓上前,捡起那枚瓷瓶,放在鼻尖轻嗅,“可这味道,与我前几日在母亲(指其生母)药渣里闻到的,倒是有几分相似呢。”
柳氏脸色一沉:“清屿!
休要胡言乱语!
你母亲本就是旧疾复发,怎能污蔑张院判?”
“是不是污蔑,问问张院判便知。”
沈清屿转向张衡,目光锐利如刀,“张院判,这牵机引,你是打算用在谁身上?”
张衡被她看得心神不宁,额角渗出冷汗,支吾道:“我……我只是一时不慎……”就在这时,沈清屿突然发难,一把夺过沈清瑶手中的选秀名册,扬声道:“大姐如此关心我的选秀,不如先看看自己的名册吧!
张院判深夜入府,与大姐独处,还带着牵机引这等毒药,不知是何居心?”
“你胡说!”
沈清瑶尖叫着去抢,“沈清屿,你血口喷人!”
“我血口喷人?”
沈清屿冷笑,突然拔高声音,“来人啊!
抓贼啊!
有太医与小姐私通,还意图下毒!”
她的声音尖锐,穿透了庭院,很快引来了府中的管家和护卫。
当他们看到张衡和沈清瑶同时出现在沈清屿的房间,又看到地上的牵机引时,眼神顿时变得暧昧起来。
“父亲,母亲,”沈清屿扑通一声跪下,泪水涟涟,“女儿不知大姐与张院判有何私情,但这牵机引绝非善物。
如今选秀在即,大姐若是带着这样的污点入宫,不仅会连累家族,更会触怒龙颜啊!”
沈从安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沈清瑶和张衡,说不出话来。
柳氏更是面如死灰,她怎么也没想到,沈清屿这个平日里任人拿捏的庶女,竟然会突然发难,还说得如此有板有眼。
“不……不是的……父亲,你听我解释……”沈清瑶慌了神,语无伦次。
沈清屿却不给她机会,猛地将手中的选秀名册撕了个粉碎:“这样秽乱闺阁的名册,留着也是玷污了皇家的颜面!
大姐,你还是好好在家反省吧!”
纸屑纷飞,如同沈清瑶破碎的美梦。
沈从安看着地上的碎片,又看看脸色惨白的沈清瑶和瑟瑟发抖的张衡,终于怒喝出声:“来人!
将大小姐和张院判给我拿下!
沈清瑶德行有亏,即日起送往城外的静心庵,没有我的命令,不准踏出半步!”
沈清瑶尖叫着被拖了出去,眼神怨毒地盯着沈清屿,仿佛要将她生吞活剥。
沈清屿垂下眼帘,掩去眸中的冷光。
沈清瑶,这只是开始。
前世你们加诸在我身上的痛苦,我会一点一点,加倍奉还!
她抬起头,看向沈从安,语气恭敬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强硬:“父亲,女儿明日会准时入宫选秀。
只是这府中,还请父亲严加看管,莫要再出类似的丑事才好。”
沈从安看着眼前这个仿佛一夜之间脱胎换骨的女儿,心中第一次生出了一丝忌惮。
他摆摆手,疲惫地说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沈清屿福了福身,转身回房,晚晴连忙跟上。
关上房门的那一刻,沈清屿脸上的温顺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肃杀。
她走到窗边,望着夜空中那轮残月,嘴角勾起一抹嗜血的笑意。
萧砚宸,沈清瑶,你们准备好了吗?
这一世,猎人和猎物的身份,该换一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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