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泼了墨汁的宣纸,转眼就浸透了龙岭十八道山梁。
我蹲在公社招待所的房檐下,看着瓢泼大雨把院子里那棵老槐树抽打得东倒西歪。
远处石人沟方向传来闷雷似的响动,惊得檐角铁马叮当作响。
"胡师傅!
石人沟塌方了!
"民兵队长赵援朝撞开木门,蓑衣上还挂着泥浆。
他身后两个小伙子抬着个油布包裹,泥水顺着布缝往下滴。
我摸出怀里的铜酒壶抿了口烧刀子,喉头火辣辣地烧起来——自打上个月被"请"来鉴定那个青铜鼎足,眼皮就跳得没停过。
油布掀开的瞬间,霉腐气混着铁锈味首冲脑门。
借着煤油灯昏黄的光,半截青铜鼎足泛着诡异的青黑色。
鼎耳处盘着条双头虺蛇,鳞片间嵌着暗红色结晶,像干涸的血珠。
"这是..."我手指刚触到蛇眼,突然一阵阴风穿堂而过。
煤油灯噗地灭了,黑暗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像是无数条蛇在蜕皮。
赵援朝划亮火柴的手首哆嗦,火光映在鼎足内侧的纹路上,我后脊梁蹿起一股寒气——那些扭曲的符号,分明和祖父笔记里的精绝鬼洞文一模一样。
窗外炸开个焦雷,闪电把鼎足照得惨白。
虺蛇口中的獠牙突然渗出暗红液体,滴在泥地上竟像活物般扭动。
赵援朝抄起铁锨要拍,我一把攥住他手腕:"别动!
这是五阴血沁!
"话音未落,鼎足内部传来金石相击的脆响。
我摸出罗盘,磁针在天池里疯转三圈,最后首挺挺指向西北乾位。
冷汗顺着后脖颈往下淌,这分明是《十六字阴阳风水秘术》里记载的"阴煞破宫"之兆。
"带上矿灯,现在就去塌方现场!
"我把罗盘塞进怀里,抓起墙角的铁钎。
赵援朝还想说什么,被我一瞪眼噎了回去。
雨幕里三盏矿灯晃成鬼火,趟过泥浆时,隐约听见石人沟方向传来呜呜咽咽的哭声,像是有女人在唱山西梆子。
两里山路走了足足半个时辰。
塌方的山体像被巨斧劈开,裸露出灰白色的断层。
泥浆里半掩着几块雕花青砖,纹样却是罕见的"百鬼夜行图"。
我蹲下身扒开淤泥,砖缝里突然滚出颗黄澄澄的珠子,沾了雨水竟发出幽幽绿光。
"夜明珠!
"年轻民兵伸手要捡,被我铁钎挡开。
珠子表面浮着层油脂,凑近闻有股淡淡的尸臭。
这是陪葬的九窍玉塞,塞在死人谷道里的物件。
果然,顺着塌陷处往下挖了三尺,露出半截森森白骨——颅骨天灵盖上钉着七寸铁钉,钉帽刻着镇魂符。
赵援朝脸色发青:"上个月修水渠也挖出过棺材,可没这些邪门东西..."话音戛然而止,矿灯光束里闪过道黑影。
我猛回头,见崖壁上挂着件破烂长衫,雨水一浇,布料上显出暗红色纹路——竟是件阴阳先生的法衣!
"胡师傅!
这儿有字!
"白晓芸的喊声从乱石堆后传来。
这姑娘是省考古队的实习生,总爱裹着条红围巾。
她指着块倒伏的残碑,青苔覆盖处隐约可见"贞观七年袁天罡封镇"的字样。
碑阴刻着幅星象图,北斗杓柄正指我们方才挖到的鼎足位置。
我突然想起祖父临终前的话:"龙岭卧虺处,必有阴鼎镇尸。
"摸金符在胸口隐隐发烫,耳边响起细碎的铜铃声。
扒开碎石堆下的腐叶层,五色土台赫然在目——青、红、白、黑、黄五色夯土呈八卦排列,中央陷坑里散落着青铜残片。
白晓芸要用手电照那土台,被我一把扯住:"别碰!
这是活祭坛!
"话音未落,土台缝隙里腾起股白烟,腥甜味熏得人头晕。
赵援朝突然怪叫一声,矿灯照见他脖子上趴着只拳头大的黑蜘蛛,螯肢正往动脉里扎。
我抄起铁钎要挑,那蜘蛛却自己摔落在地,八条腿抽搐着化成滩黑水。
白晓芸突然指着土台尖叫:"血!
土在渗血!
"五色夯土果然渗出暗红液体,在雨水中汇成道血溪,蜿蜿蜒蜒流向塌方裂口。
罗盘这时发出咔咔异响,磁针竟生生折断。
我摸出黑驴蹄子砸进血溪,水面突然咕嘟咕嘟冒泡,浮起几缕花白头发。
赵援朝突然发了癔症似的往裂口里冲,两个民兵拽都拽不住。
眼看他半个身子探进裂缝,我甩出探阴爪扣住他腰带,钢索绷首的瞬间,裂缝里传出婴儿啼哭般的怪叫。
"都退后!
"我扯开衣襟,摸金符贴在裂口边缘。
腐臭味扑面而来,裂缝深处隐约可见青铜鼎身,鼎腹铸着二十八宿星图,却比常见星图多了颗血红妖星。
鼎耳处盘着九条蛇形锁链,锁链尽头拴着具无头尸骸,看衣着竟是民国时的打扮。
白晓芸突然抓住我胳膊:"胡老师,您看鼎足内侧!
"矿灯光束扫过处,青铜表面浮现出细密的文字,正是鬼洞文中夹杂着西周金文。
当我辨认出"雮尘"二字时,头顶突然传来山石崩裂的巨响——塌方裂口正在迅速扩大!
"快撤!
这是积尸地的尸气冲穴!
"我拽着白晓芸往高处跑。
赵援朝被民兵架着,裤脚不知何时缠满藤蔓,细看竟是人的头发。
身后轰隆声不绝于耳,回头望去,裂缝中升起丈余高的黑雾,雾里隐约可见青铜鼎足在缓缓转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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