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命的说你无子，你偏不信

我妈说我是灾星，淹死才能换弟弟。她把我头按进水里时，我听见自己骨头碎裂的声音。

后来她终于如愿生了弟弟。弟弟满月那天，她得意地抱着儿子在我面前炫耀。“看见没？

淹死你换来的宝贝疙瘩！”话音刚落，弟弟突然从她怀中滑落坠地。医生宣布他当场死亡时，

我妈撕心裂肺地哭嚎。她像疯狗般扑向我：“是你克死了他！赔我儿子！

”我冷眼看她发疯：“妈，你忘了吗？”“当年算命的说，你的命里，注定没有儿子。

”1“赔钱货！扫把星！要不是你这讨债鬼占着茅坑，老娘早生儿子了！

”我妈王秀芬的唾沫星子，混着劣质白酒的酸腐气，劈头盖脸喷在我脸上。

她那双常年被灶火熏得通红的眼睛，此刻瞪得溜圆，里面翻涌着毫不掩饰的憎恶，

像淬了毒的钩子，直直剜进我骨头缝里。我缩在堂屋冰冷的泥土地面上，

后背紧紧贴着同样冰冷的土墙，试图汲取一点点可怜的支撑。右胳膊钻心地疼，

刚才被她用烧火棍狠狠抡了一下，那声闷响和我自己骨头发出的细微“咔嚓”声，

现在还清晰地回荡在耳朵里。火辣辣的痛感顺着胳膊蔓延到肩膀，牵扯着半边身子都麻木了。

我咬着下唇内侧的软肉，直到尝到一丝铁锈的腥甜，才把那声痛呼死死压回喉咙深处。

不能哭。哭了，只会招来更狠的毒打。这是七岁那年，

她用缝衣针把我大腿内侧扎得血肉模糊之后，我就刻进骨髓的教训。“瞪什么瞪？不服气？

”王秀芬见我沉默，怒气更盛，染着红指甲油的枯瘦手指几乎戳到我眼皮上，“丧门星！

克死了你爸还不够，现在又挡着你弟弟投胎的路！你怎么不跟你那短命鬼爸一块儿死河里去！

”她越骂越激动，布满黄褐斑的脸扭曲变形，猛地抄起桌上那半瓶劣质白酒，

“咕咚咕咚”灌下去一大口，浓烈的酒气瞬间在狭小的屋子里弥漫开来。2我爸，林建国。

这个名字像根生锈的针，轻轻一碰，就带起心底一片血肉模糊。三年前那个夏天，

也是这样的闷热，他为了多挣几个钱给我交下学期的书本费，顶着毒日头去邻村帮人盖房子。

脚手架塌了，人当场就没了。送回来的时候，身上盖着块洗得发白的破布。

王秀芬扑在棺材上哭得死去活来，骂天骂地骂命不好，最后，血红的眼珠子死死钉在我身上，

声音嘶哑得像砂纸磨铁：“都是你！都是你这个灾星克的！你爸才走得这么早！

你怎么不替他死！”从那天起，“灾星”、“克父”的罪名，就牢牢焊死在了我头上，

成了她随时随地发泄怨毒的最好借口。“妈…”我喉咙干得发紧，声音细若蚊蝇，

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我…我去割猪草…”“割猪草？”王秀芬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尖利地嗤笑一声，摇摇晃晃地站起身，酒瓶“哐当”一声砸在坑洼不平的泥地上，

碎玻璃渣溅得到处都是。她一步三晃地逼近，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疯狂光芒。

“割什么猪草？你就是个吃白食的废物！养你还不如养头猪！猪养肥了还能宰了吃肉，

你能干什么？啊？你能给我变出个儿子来吗？”她猛地弯下腰，粗糙得像砂纸一样的手，

带着一股蛮力，狠狠掐住我的胳膊，指甲深深陷进皮肉里。那正是刚才被烧火棍打中的地方。

剧痛瞬间席卷全身，眼前猛地一黑，我忍不住痛哼出声。“闭嘴！赔钱货！

”王秀芬恶狠狠地吼着，不由分说地拖着我往外走。我的鞋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蹭掉了一只，

脚底板被尖锐的石子硌得生疼，却根本挣脱不开她那铁钳般的手。她像拖一条死狗，

把我踉踉跄跄地拖向屋后那条浑浊、泛着死鱼腥臭的小河沟。3正午的太阳像个烧红的烙铁，

无情地悬在头顶，烤得河边的泥地发烫，蒸腾起一股令人作呕的淤泥和腐烂水草混合的臭味。

几只绿头苍蝇“嗡嗡”地围着水面打转。王秀芬把我狠狠掼在岸边湿滑的泥地上，

泥水瞬间浸透了我单薄的裤子和后背。她居高临下地站着，背对着刺眼的阳光，

整个人像一座散发着怨毒气息的黑影。“灾星！”她喘着粗气，胸脯剧烈起伏，

声音因为极致的恨意而扭曲变调。“都是你占着窝！挡了你弟弟的阳关道！林家要绝后了！

都是你这个扫把星害的！”她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浑浊的河面，又猛地转回来钉住我，

里面翻滚着一种近乎献祭般的狂热，“淹死你！对！淹死你这个灾星！

把你这条贱命还给河龙王！龙王开眼了，就能给我送儿子！送个带把儿的金疙瘩！

”她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嘶吼出来的，带着一种病态的笃定和期盼。4恐惧像冰冷的毒蛇，

瞬间缠紧了我的心脏，勒得我几乎无法呼吸。我手脚并用地往后缩，

冰冷的泥浆糊满了手掌和膝盖。“妈！不要！妈我错了！我不敢了！我会干活！我会挣钱的！

”我语无伦次地哭喊着，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晚了！”王秀芬狞笑着，脸上的肌肉扭曲着，

那笑容比哭还难看，透着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邪气。她像一头饿极了的母兽，猛地扑了上来！

那双枯瘦却力大无穷的手，带着一股同归于尽般的狠劲，死死钳住了我的脖子和后脑勺！

刺鼻的酒气、汗酸味、还有她身上那股常年不散的怨毒气息，一股脑儿地灌进我的鼻腔。

巨大的力量压迫着我的颈椎，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咯”声。我徒劳地挣扎，

指甲在她粗糙的手臂上抓出几道血痕，她却仿佛感觉不到痛，

那双充血的眼睛里只有疯狂的光芒！“死吧！死了干净！给我儿子腾地方！

”她歇斯底里地咆哮着，用尽全身力气，把我的头狠狠按向那滩浑浊腥臭的死水！

冰冷、粘稠、带着腐烂腥气的河水猛地灌进了我的口鼻！耳朵瞬间被水堵住，

外面王秀芬疯狂的叫骂声变得模糊、遥远，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

水下的世界是浑浊的暗黄色，夹杂着漂浮的烂草屑和看不清的污秽。窒息感如同烧红的烙铁，

瞬间烫穿了肺腑！我本能地剧烈挣扎，手脚胡乱地拍打着水面和岸边的淤泥，

溅起肮脏的水花。浑浊腥臭的河水争先恐后地涌入喉咙、鼻腔，

火烧火燎的窒息感瞬间扼住了我的喉咙。每一次徒劳的挣扎都耗尽力气，

冰冷的绝望像水草一样缠住四肢，越收越紧。肺里的空气被一点点挤出去，视野开始发黑，

耳边王秀芬那充满恶毒快意的叫骂声也变得模糊、扭曲。

5就在意识即将被那浑浊的黑暗彻底吞噬的瞬间——“砰！”一声闷响，

像是什么沉重的东西砸在了硬物上。紧接着，钳制在我后脑和脖子上的那股蛮力，

奇迹般地松开了！新鲜的、带着泥土和青草腥味的空气猛地冲进火烧火燎的肺部，

我剧烈地呛咳起来，身体本能地蜷缩，像只离水的虾米，拼命地想把呛进去的脏水呕出来。

视线一片模糊，泪水、鼻涕和泥水糊了满脸。透过朦胧的水光和泪水，

我看到王秀芬捂着额头踉跄后退了几步，脸上那疯狂狰狞的表情被一丝错愕和痛苦取代。

她脚下踩着一块沾着新鲜泥土的半截砖头。“造孽啊！王秀芬！你疯魔了是不是！

”一个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声音如同炸雷般响起。是住在村尾的六奶奶！她佝偻着背，

拄着根磨得油亮的枣木拐杖，颤巍巍地站在河沟上方的土埂上，

布满皱纹的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惊怒和鄙夷。6刚才那块救命的砖头，

显然就是她情急之下砸过来的。“我…我教训自家丫头，关你屁事！

”王秀芬捂着迅速肿起一个青紫大包的额头，色厉内荏地冲着六奶奶吼，

但眼神明显有些闪烁。“教训？你这是要杀人！”六奶奶气得浑身发抖，拐杖重重顿在地上。

“虎毒还不食子呢！你听听你说的那是人话吗？淹死闺女换儿子？丧良心啊！

就不怕遭天打雷劈！”“你懂个屁！”秀芬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又激动起来，

指着还在泥水里咳得撕心裂肺的我，唾沫横飞。“她就是灾星！克死了她爹！

还占着茅坑不拉屎！挡着我生儿子！林家就要绝后了！都是她害的！淹死她天经地义！

”“放你娘的狗臭屁！”六奶奶气得爆了粗口，几步蹒跚着走下土埂，挡在我和王秀芬之间，

像一堵虽然单薄却无比坚定的墙。“建国是自个儿命不好，关小满什么事？她才多大？十岁！

你当娘的，心比这河沟里的烂泥还脏！想要儿子？行啊！有本事你自个儿生去！

拿闺女撒什么邪火！”“我生！我当然要生！”王秀芬像是被戳中了最敏感的神经，

猛地挺直了腰杆，血红的眼睛瞪得溜圆，里面燃烧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火焰。“淹死这个灾星，

送还给河龙王，龙王开眼，肯定给我送个大胖小子！你看着！你等着瞧！

”她恶狠狠地剜了我一眼，那眼神像淬了毒的冰锥，又冲着六奶奶啐了一口，

才骂骂咧咧、摇摇晃晃地转身往家走，

里还神经质地念叨着：“儿子…我的儿子…金疙瘩…”7六奶奶看着王秀芬疯疯癫癫的背影，

重重叹了口气，浑浊的老眼里满是悲悯。她转过身，费力地弯下腰，

那双布满老茧、关节粗大的手，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温暖，

轻轻把我从冰冷的泥浆里搀扶起来。“小满呐…苦了你了…”六奶奶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

用她粗糙的袖口，一点点擦去我脸上糊成一团的泥水、泪水和鼻涕。“别听你妈那疯话，

那是被‘儿子’迷了心窍，入了魔障了！好好的闺女，怎么就…唉…”她长长地叹息着，

那叹息里裹着沉甸甸的无力感。我浑身湿透，冷得牙齿都在打颤，胳膊和脖子火辣辣地疼，

被掐过的地方肯定留下了青紫的指印。但更冷的，是心里那片无边无际的荒原。

六奶奶的手很暖，却暖不透我骨头缝里渗出的寒意。“六…六奶奶…”我嗓子哑得厉害，

像破锣，一开口就牵扯着呛伤的喉咙，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别说话了，孩子，

别说了…”六奶奶心疼地拍着我的背，一下一下，带着一种笨拙却真实的安抚。“走，

跟奶奶回家，换身干衣裳，烤烤火…你妈她…唉，让她自己疯去吧…”我摇摇头，

挣脱了六奶奶的手，动作很轻，但很坚决。我不能去，去了，

只会给好心的六奶奶招来王秀芬更疯狂的报复。她疯起来，什么都干得出来。“我…我回家。

”我低着头，声音嘶哑，不敢看六奶奶那悲悯的眼睛。家？

那个冰冷、充满憎恨和随时可能降临暴力的地方，还能叫家吗？我一瘸一拐地往回走，

湿透的衣服紧贴在身上，被风一吹，冷得刺骨。每一步都踩在泥泞里，

也踩在自己破碎的心上。身后，是六奶奶长长的、沉痛的叹息，在闷热的午后，久久不散。

8王秀芬的“求子”之路，以一种近乎魔怔的狂热姿态展开了。家里本就摇摇欲坠的土墙，

被她贴满了从镇上不知哪个神婆那里求来的、画着诡异符咒的黄纸。

空气里常年弥漫着廉价香烛燃烧后的呛人烟气和各种稀奇古怪草药熬煮的苦涩味道。

家里的日子肉眼可见地艰难下去。王秀芬不再下地，田里的活计全丢给了年迈的爷爷，

爷爷累得腰都直不起来。她也不再接给人缝补浆洗的零活，那点微薄的收入来源也断了。

她所有的精力和家里仅剩的那点钱，全都投入到了她那伟大的“求子”事业中。

今天去找邻村的“送子娘娘”摸骨，

明天去拜镇外小庙里那尊泥胎都快掉光了的“送子观音”，

后天又不知从哪里弄来一包黑乎乎、散发着恶臭的药粉，说是“秘方”，捏着鼻子灌下去，

然后抱着肚子在炕上打滚，一会儿哭一会儿笑，说“有感觉了！儿子在动了！

”每一次“求子”失败，家里的低气压就持续好几天。锅碗瓢盆是她的出气筒，

我和爷爷是她发泄怒火的靶子。我的日子更加如履薄冰，身上旧伤未愈，又添新伤。

沉默成了我唯一的盔甲。9直到那天，王秀芬风风火火地从镇上回来，

脸上带着一种久违的、近乎癫狂的红光。她手里紧紧攥着一张皱巴巴的纸，

像捧着什么稀世珍宝。“成了！成了！哈哈哈！我就知道！

我就知道老天爷不会绝我林家的后！”她一进门就挥舞着那张纸，声音因为激动而尖锐刺耳。

爷爷正佝偻着腰在灶膛前烧火，被她的动静吓了一跳，手里的火钳“哐当”掉在地上。

王秀芬几步冲到爷爷面前，把那纸几乎戳到他昏花的老眼前：“爹！你看！

镇上仁心堂那个老中医，张一手！他说了！他亲口说的！我这次，怀的绝对是个带把儿的！

金疙瘩！”她激动得语无伦次，唾沫星子喷了爷爷一脸。

爷爷浑浊的老眼费力地聚焦在那张纸上，半晌，才迟疑地问：“…真的？秀芬，

这…这回准了？那药…可没少吃…”“准！怎么不准！”王秀芬斩钉截铁，

脸上焕发出一种病态的光彩。“张一手！那是活神仙！他说是儿子，那就一定是儿子！

”她小心翼翼地抚摸着那张轻飘飘的纸，仿佛那是她全部的希望和未来，

然后极其郑重地把它折好，塞进贴身的衣兜里，还用力按了按。她猛地转头，

那双因为过度亢奋而显得异常明亮的眼睛，像探照灯一样扫过缩在墙角阴影里的我，

嘴角勾起一个极其刻薄、充满恶意的笑容。“扫把星！”她扬着下巴，声音尖利。“听见没？

老神仙都说了，我怀的是儿子！真正的儿子！你的好日子到头了！等我的宝贝疙瘩落了地，

看我怎么收拾你！”她挺了挺其实还不太显怀的肚子，动作夸张得像在炫耀一件稀世珍。

“你就等着给我儿子端屎倒尿当一辈子老妈子吧！这就是你的命！贱丫头的命！

”那恶毒的诅咒和毫不掩饰的得意，像冰锥一样扎进我的耳朵。我低着头，

看着自己洗得发白、磨破了边的鞋尖，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留下几个弯月形的血痕。痛吗？

早就麻木了。心里那片荒原，寸草不生，只有冰冷的石头。只是那石头，似乎又沉了几分。

10王秀芬的肚子，像吹了气的皮球，一天天不可阻挡地鼓胀起来。她走路开始外八字，

双手习惯性地托着沉重的后腰，脸上洋溢着一种近乎神圣的骄傲和满足。

家里那些黄符和草药罐子暂时被收了起来，取而代之的，

是堆在炕头的一些颜色俗艳、粗糙的碎花布——那是她准备给“儿子”做小衣服小被子的。

她不再轻易对我动手，大概是怕“惊动”了肚子里的“金疙瘩”。但那张嘴，

却一刻也没闲着。“儿子，你可得在娘肚子里好好的，使劲儿长！长得壮壮实实的，

以后给咱们老林家顶门立户！”她一边笨拙地踩着那台老旧的缝纫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