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子时异象子时的梆子声穿透雨幕,程既白腕间的赤痕突然灼烧起来。
他手中朱砂笔一顿,墨汁在《晞命卷》上晕开一团猩红。
泛黄的纸页无风自动,青光浮动间,一行血字从卷轴深处渗出,像是被无形之手一笔一划刻上去的:黎未晞 死于惊蛰 杀她者——程既白"有趣。
"程既白轻笑一声,指尖抚过那个陌生的名字。
茶楼说书先生的手素来稳如磐石,此刻却在名字末尾微不可察地颤了颤。
左腕二十八道赤痕如同活物,最新的一道正蜿蜒爬向掌心,在皮肤下泛出诡异的光。
窗外惊雷炸响,电光将他的侧脸映得半明半暗。
他抓起朱砂笔在"杀"字上重重划去,笔尖却像撞上铜墙铁壁。
"啪"的一声脆响,百年桃木制成的笔杆齐根断裂,飞溅的木屑在他手背划出一道血痕。
血珠滴落在卷轴上,竟被那行字迹吸收殆尽。
"第一次遇到改不了的命。
"程既白盯着掌心伤口,忽然眯起眼睛。
暗格里传来自鸣钟的声响,鎏金时针正指向寅时三刻——这个时辰,《晞命卷》本该沉寂如死物。
他翻到记载黎未晞的那页,发现边缘有焦痕。
手指抚过纸页时,几粒灰烬簌簌落下。
这页前半生被人刻意焚毁,只余下半截命数:双十之年 惊蛰 血溅焦尾琴 凶器:青锋短刃(长七寸三)程既白突然按住左腕。
那道新生的赤痕正在发烫,仿佛在呼应什么。
他鬼使神差地抽出案几下的暗格——那里静静躺着一柄七寸三分的青锋匕首,刃口如霜。
"程先生?
"门外小厮阿荣的声音带着犹豫,"新来的琴师到了,掌柜让您...""名字。
"程既白"咔"地合上暗格。
"啊?
""琴师的名字。
"他用帕子慢条斯理擦着掌心血迹,丝绸上绽开一朵赤色梅花。
"姓黎,好像叫未晞...对了,她抱着张焦尾琴..."帕子上的血梅倏然被攥得粉碎。
---第二节·焦尾琴音辰时的茶楼人声鼎沸。
程既白倚在二楼栏杆旁,青衫袖口露出一截缠着红绳的手腕。
堂中央的盲女正在调弦,白纱蒙住她半张脸,只露出淡色的唇。
"《阳关三叠》!
来一曲《阳关三叠》!
"有醉汉拍桌叫嚷。
青衣女子恍若未闻,指尖一挑,一串泛音如珠玉落盘。
程既白瞳孔骤缩——这分明是他连月来梦中反复出现的旋律。
"《离魂引》。
"女子突然抬头,灰瞳透过白纱准确"望"向他,"寅时总在先生梦里响起的曲子。
"茶楼嘈杂的人声忽然远去。
程既白捏着青瓷盏的手指微微发白,昨夜梦中残存的调子此刻正从她弦下流淌而出,连转折处的颤音都分毫不差。
掌柜凑过来低语:"黎姑娘说这曲子是十五年前...""司天监黎大人府上的镇宅曲。
"程既白接话,目光落在琴师右腕——褪色的红绳系着颗灰白珠子,绳结样式分明是钦天监独有的"锁命扣"。
当年司天监满门抄斩时,正是用这种绳子捆缚囚犯。
琴音戛然而止。
黎未晞转向他的方向,唇角扬起微妙弧度:"程先生可知,惊蛰前弹此曲者——"她指尖划过琴弦,一滴血珠渗入桐木,"会折奏者阳寿?
"茶盏在程既白手中裂开细纹。
他腕间的赤痕突然剧痛,那道新生的痕迹竟自己延伸了半寸,如同被无形丝线牵引着,首指堂下抚琴人。
"姑娘的琴艺,"他缓步下楼,袖中青锋匕首贴着腕脉,"像极了故人。
"黎未晞的灰瞳在纱后闪烁:"比不上先生说书的本事。
"她突然压低声音,"《荧惑守心》那段,您少讲了个细节——当年观测到凶兆的司天监,不是畏罪自尽,而是被..."惊雷炸响。
程既白猛地扣住她手腕,却发现她掌心纹路断成诡异的十字——这是《晞命卷》上记载的"天煞孤星"相。
雨声忽然密集。
他看见她白纱下隐约的轮廓,左颊有道陈年疤痕,形状酷似他腕间最深的赤痕。
---第三节·惊蛰倒计时"七日后的惊蛰夜,"黎未晞突然凑近,呼吸拂过他耳畔,"我会在城隍庙弹完《离魂引》最后三节。
"她指尖在他掌心画了个卦象,"到时您就会明白,为什么必须是我死在你手里。
"程既白凝视着茶汤里沉浮的叶梗。
十五年前那个血夜,他确实在司天监府邸见过一个灰瞳小女孩。
当时她蜷缩在焦尾琴下,而他的匕首正滴着血..."程先生!
"阿荣慌慌张张冲进来,"衙门来人说护城河漂着具尸体,右手腕戴着和黎姑娘一样的..."雅座早己空空如也。
只剩半盏残茶,水面上浮着个用茶叶拼出的惊蛰卦象。
窗外雨势渐凶。
程既白站在巷口,看着黎未晞的青衣消失在长街尽头。
她走过的地方,积水映出的不是倒影,而是一串血脚印。
他低头看向左腕,第二十九道赤痕正在成形。
这一次,痕迹不是暗红,而是透着诡异的金——就像当年司天监观测到的,那颗改变所有人命运的荧惑星。
惊蛰,还有七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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