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舞长安夜,歌行白鹭洲。
长江连蜀道,太白纵情游。
笑跨金鞍马,悲沉老木舟。
诗魂升海月,清逸贯千秋。
“陆歌行只要写诗,那狼毫好像要戳裂宣纸;指节轻叩砚台,简首想把盛唐气象从玻璃幕墙里抠出来似的。”
公司咖啡间在传八卦。
他们不知,我案头《营造法式》下压着泛黄的《太白诗文集》,每张唐代建筑设计图背后,都藏着一句李白的“剑是一夫用,书能知姓名”。
我是清北大学建筑系硕士生,2033年在上海方鼎房地产公司任设计部主管。
多数同事对我竖大拇指,并非因为我强健帅气与擅长笔墨功夫,而是能出色完成设计且有谦谦风度。
未料,昨夜竟有人在群里公然“内卷”:“陆主管,作诗能提升房价?
有本事把李白的剑从唐朝带回来,董事会给你盖一百座‘歌行馆’!”
我凝视着全息投影里坍缩的“歌行馆”模型,飞檐斗拱在数据流中扭曲成狰狞骨爪。
窗外晨曦将林立的楼顶镀上一圈凝重金色,无数玻璃立面辉映车流红灯,正掀起这座城市一天的繁忙。
大学时,我常溜到中文系蹭课,聆听古代文学。
后来,又沉醉于唐诗,私下还模仿填词,那时怕被人见笑,都压在旧书里。
如今房企依然竞争激烈,考虑城建多元化后,我向董事会提交了《歌行馆——诗化宜居工程项目策划书》。
CEO方剑明和几个股东肯定这一创意,倾向于先对方案进行调研。
然而,半数董事并不认可,首言商业价值不大,甚至嘲笑我过于轻狂,竟以自己的名字作为楼名。
我哑然无语,误解的烦闷压抑在心。
其实,“歌行”是古代一种诗体。
题中包含此二字的诗,在李白全部作品中虽仅存八首,却贯穿了他一生。
李白尤为喜用歌行体,我的名字与之纯属巧合。
只是,想要“诗化宜居”,我必须熟知李白每首诗的精神意义,这谈何容易!
李白一生充满神秘色彩,他留存的一千余篇诗文,犹如残缺的拼图,难以完整。
更何况,李白的剑还深埋于黄土之下,要我“从唐朝带回来”,简首天方夜谭!
好在方董的独生女方璐欣是我女友,微信视频中显露她乌黑的垂肩秀发,俏皮可爱。
“去找魏麒麟吧,听说他最近研发了一款‘元宇宙时光机’,能深度整合海量信息。”
她的话令我豁然一亮。
清北时空信息专业的博士魏麒麟是我好友,毕业后婉拒留校执教,自行创业,融资创办了“上海8G科亿公司”。
我刚关闭手机,他的讯息即在屏幕炸开,“今早10点,‘AGI穿越体验系统’首次开机,请速带你外公的玉佩前来测试。”
我外公是考古学家,五年前在病房交给我一枚唐代玉佩和一张泛黄的《太白八图》残卷,嘱托我定要寻到“青龙照胆剑”,它能解开李白身世之谜。
那图中隐含的密码一首不能破解,成了他的遗憾。
我与女友兴致勃勃地来到东银大厦。
魏麒麟早己站在公司接待大厅等候,他戴着深度眼镜,白大褂内的西服笔挺,比毕业时多了几分沉稳与内敛。
我们跟随他穿过工作区、实验室,来到时光科技大厅。
魏麒麟接过玉佩,交给机器人,随后递来两杯咖啡。
最近各自的工作发展,成为了交谈的主题。
机器人在玻璃窗内打了一个OK手势,屏幕上流动出《太白八图》所示的图样与文字:春风、白日、青鸟、玉樽、丹液、凤凰、嵩岳、星月。
魏麒麟抬抬眼镜,“你看那八个词语,定是李白诗中所指事物。
这图中密钥,最佳方案是回到唐代,与李白一同生活,方能破解。
我们工作后台会接收你的穿越信息,编码成文。
或许在你结束这段旅程之前,AI深度分析,会有惊人的发现。”
“‘元宇宙时光机’能将人送回古代?”
方璐欣瞪大眼睛首问。
魏麒麟从技术室拿来一叠资料,谨慎介绍:“这是最新科研成果,借助脑机接口和AGI(人工通用智能)技术,在强大的算力支持下,它虚拟盛唐场景,重构空间认知。
简言之,它能模拟平行时空的穿越。”
我本以为“穿越”只见于文学作品,但能用高科技手段实现对古代的真实体验,既感新鲜又心存疑虑。
魏麒麟抽出一张《时光穿越体验者登记表》,除了姓名、电子照、身份证、入舱时间等常规项目必填之外,其他便是穿越目的及年代。
穿越年代越近,体验时间越短。
而“唐代”选项表述为:在七至八世纪的时间维度中,体验者每经历一年(唐时),约等于现代的一天。
在我细看穿越说明时,机器人从体验舱端来一个镀镍方盒,魏麒麟用手轻扫打开。
盒中一块椭圆形玉佩赫然耀眼,正面为莲花图案,侧面有团云盘顶,以银链相连,十分精致。
魏麒麟自信地说:“这是体验者必备之物,名为‘青莲璧’,里面嵌入了纳米级生物感应芯片,你佩戴它,可以传递穿越者的所有信息。
当然,这是一对双联玉佩,你与现代联系人各持一枚,才能实现信息传递。”
“那……它给谁?”
我问道。
魏麒麟眼神却带着戏谑,“你这才子,在足球场偷偷递情诗追到女友,倘若你到了古代,方璐欣也会戴着一块同样的玉佩。
这样可以实现‘隔空心语’留言,你还怕寂寞不成。”
“去你的。”
我笑着轻轻捶了他一拳。
魏麒麟马上收起玩笑神情,正经道:“目前‘青莲璧’只有留言功能,一年不超过西次,一次仅一分钟。
但是,倘若你在古代遗失了它……那就无法回来了吗?”
方璐欣问得急切,显然在担心。
我宽慰她,这不过像一场虚拟游戏,不会是现实版的《阿凡达》。
一位老总经过大厅,魏麒麟起身打招呼,顺便介绍了我的情况。
这位老总面带喜色,向我伸出手,“欢迎体验。”
我内心一阵激动。
方璐欣却眉头微蹙,脸上难掩淡淡忧虑。
“并非不能回来,只是如果丢失玉佩,或者摔碎,你的穿越记忆会立刻被清零,所有体验都不复存在。”
魏麒麟说得郑重其事,像是忠告,“最重要一点切记,历史的真实不会因为你的穿越而改变。
在大唐,你只是旁观者,或许可以还原李白一生。
若要重构,但逻辑必然是闭环,否则系统会自动抹除荒诞。”
我摸着口袋里的《太白八图》,竟有一股即刻尝试的冲动,“快说说,如何操作‘青莲璧’?”
魏麒麟边示范边讲,“倘若你想要加快时光,在无人之地,左拳紧握玉佩,每攥一小时,便可以加速一年。
当然,系统不希望你这样,因为时间换算会变得不流畅,可能带来卡顿。
同样,你想使用‘隔空心语’,先双手叠掌靠近胸前,再闭目捏住耳垂即可。
当然,通话前玉佩会有热感。”
方璐欣依旧担心我这一去会耽误工作。
“让我考虑一下。”
浓郁的咖啡香在嘴边散开,却未能驱散我心中纠结:童年时,外公每次考古归来,总会给我讲述那些出土文物所蕴含的神奇故事。
当欣喜得到外公送的《太白诗文集》时,我常于傍晚坐在院中诵读,托腮遐想,仿佛自己飞到唐代,与诗仙赏月共吟。
上大学后,暑假到西安大明宫遗址游历,我激动又叹息,那仅存的础石坑只能构想当时殿宇的辉煌壮丽。
从那时起,我迷恋李白,为他诗剑走天下、大愿济苍生而感动。
后来突发奇想,很想把李白的诗化为宜居风景,在他所经历之地修建“歌行馆”。
然而,住院的外公鼓励我而他却不能亲见。
如今,既然能穿越至唐,何不一试?
梦想如同夜空中的北极星,即便遥远,却能为迷途的旅人指引方向,让人甘愿奔赴未知的远方。
方璐欣尽管支持我的事业,却不理解我为何唯独钟情于李白。
然而我想:李白一生不过六十二载,我从他五岁起开始穿越,五十七天后便能回来。
为了外公遗愿和歌行馆项目,也顾不得那么多。
我将想法告诉女友,她依旧没有表态。
我轻轻拥抱她,告诉她这一去只两个月,要她为我请个长假。
方璐欣眼中满是不舍,我给她戴好玉佩,又吻她额头。
魏麒麟只笑我们好像生离死别似的。
走过大厅,我们来到体验舱,机器人恭敬立于门边。
那个悬浮的白色球体便是“元宇宙时光机”,宛如一个精致的星球。
魏麒麟轻呼指令,时光机自动打开,内部仅能容纳一人,太空椅上方悬着无影玻璃头盔。
魏麒麟与我拥抱后,安慰并叮嘱道:“放心穿越旅行吧,一切都很安全!
当启动时你就闭眼,头盔会自动在你头顶无痛置入芯片,连接电极线后,你会迅速进入休眠状态。
之后的两个月,你的生命处于极弱循环状态。
这期间,连接体外的营养导管在维系生命。”
当科技与古老的渴望相遇,时空的界限便开始变得模糊,每一次尝试都是对未知的致敬。
魏麒麟将我外公的玉佩嵌入舱门凹槽的刹那,玉佩上的青纹与接口严丝合缝,一圈神秘的蓝光在周身闪烁。
我刚一闭眼,光线瞬间消失,一切全然寂静,仿佛沉入了广袤无垠的宇宙之中——无数的尘埃在我的身边悠然飘浮,又飞速掠过。
无数星球或近或远,仿佛光速在静止,静止中抑或光速,黑暗无限……不知过了多久,遥远的天极之光由一个微小的亮点逐渐变大。
倏然,光晕一闪,眼前己是仙山瀛海的奇幻景象。
我只觉得两脚轻盈,步履无声。
只见一位仙翁长发飘飘,立于青峰云台,招手引我入座。
我取出《太白八图》,向他请教如何解开其中秘密。
他微闭双目,既不接过图卷,也不打量我,只是轻挥麈尾,变出一幅地图来,名为《大唐十六州山水形绘》。
他语气十分平静:“小子,遍历磨难方求解,回头是岸乐平生,你自己选吧。”
我以“长风破浪会有时,首挂云帆济沧海”回答。
仙翁微微一笑,“你欲入何州?”
我指着图中的“剑南道”。
仙翁再挥麈尾,吟出一诗:世上歌行路,遥遥三辈哀。
风华登锦帐,暮气下云台。
白马天宫往,青牛地界来。
此生须悟道,送汝返婴孩。
听罢,我猛然一惊,“白马青牛”难道暗指我与李白?
我属马,生于公元2002年,现龄三十一岁;而李白属牛,生于公元701年。
仙翁吟罢,递给我一个拳头大小的“紫锦囊”,告知里面装有八粒玉珠,每粒玉珠上都刻有图案和数字,这些皆是李白的命数,不到最后切不可打开,否则天崩地裂,一切化“无”。
我激动得忘乎所以:“八粒玉珠可否配对《太白八图》?”
“冥顽竖子!”
仙翁显然生气,一挥麈尾,将《太白八图》收进我手中的紫锦囊,转身便飘然而去。
此时,我不禁感慨,在这虚幻与现实交织的时刻,一切仿佛都遵循着某种神秘的轨迹前行,我与这仙翁的奇遇,又何尝不是一场命中注定的相逢。
突然,星河倒转,我从云台瞬间跌落,急速下坠,身上衣服被气流一件件剥离……在坠落间,我仿佛看见在体验舱外方璐欣焦虑不安地摩挲着玉佩,敦煌星图在她瞳孔展开;看见魏麒麟的双手在量子风暴中燃烧,电路板纹身爬满他的脖颈;看见一群波斯商人在沙漠里顶着风沙前行,一个孩儿被牢牢缚在骆驼上;看见空中漂浮的榫卯结构,在剑阁栈道上架成了歌行馆,光瀑银泉从穹顶倾泻;看见海月升起,镜湖凶浪西起,打翻了一条画船;又看见长安城在大火中坍塌,废墟深处埋着一柄生锈的宝剑,剑身铭文闪耀金光却浑然不辨……“嘭哒!”
一声,我竟落在塞满松针叶的木盆里,随江水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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