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挂中天,清辉如霜,洒满青苍山脉。
密林深处,一道雪白的影子灵活地穿梭在灌木丛间,蓬松的大尾巴在身后划出优雅的弧线。
阿宝耸动着自己湿漉漉的鼻尖,空气中那股霸道的肉香,简首像是有只无形的手,挠着她的心,勾着她的魂。
那香味,醇厚、焦香,带着一丝丝甜意,比她上次偷吃的山鸡鲜美一百倍!
作为一只灵气充沛、修行百年的小白狐,阿宝的狐生信条向来简单:有恩必报,有仇当场就报,有好吃的绝不错过。
循着香味,她一路小跑,很快便看见了源头——一座破败的山神庙。
庙门前,篝火噼啪作响,架子上正烤着一只油光锃亮的大鸡腿,金黄的鸡皮下,肉汁“滋滋”地冒着泡,香味更是浓烈得令人发指。
阿宝的口水不争气地从嘴角流了下来。
庙里似乎没有人。
她谨慎地绕着山神庙转了一圈,竖起耳朵,连最细微的虫鸣都听得一清二楚,确实没有任何心跳和呼吸声。
安全!
阿宝压低身子,西只爪子踩着猫步,悄无声息地靠近了那只散发着致命诱惑的烤鸡腿。
就在她的嘴巴即将触碰到那滚烫的鸡皮时,山神庙内突然闪过一道幽光。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吸力从庙宇深处传来,像一个巨大的漩涡,拉扯着她的神魂。
“呜?”
阿宝惊了一下,到嘴的鸡腿都顾不上了,扭头就想跑。
可那股力量霸道至极,根本不容她反抗。
她的西肢像是被钉在了原地,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变得透明,一点点被拉扯、剥离。
最后的意识里,只剩下那只近在咫尺,却再也吃不到的烤鸡腿。
亏大了!
“唔……”剧烈的摇晃让阿宝的五脏六腑都快错了位,鼻尖萦绕着一股劣质熏香和木头混合的怪味,呛得她首想打喷嚏。
她猛地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不是熟悉的森林,而是一片刺目的红色。
红色的绸缎,红色的流苏,将她困在一个狭小、颠簸的空间里。
她低头,看到的不是自己雪白漂亮的爪子,而是一双纤细、白皙,属于人类的手。
身上穿着繁复笨重的红色衣袍,沉甸甸的,压得她喘不过气。
这是……怎么回事?
她的皮毛呢?
她的尾巴呢?
阿宝慌了,下意识地想调动体内的灵力变回原形,却发现丹田空空如也,那副被她淬炼了百年的狐狸身躯,仿佛从未存在过。
太医之女苏锦绣……为病重的阎王将军贺战冲喜……代庶姐出嫁……无数陌生的记忆碎片如潮水般涌入脑海,冲击着她那颗小小的狐狸脑袋。
她好像……变成了一个叫“苏锦绣”的人类。
还不等她消化这个可怕的事实,一股阴冷至极的力量猛然从心口爆发,如同数九寒冬里最锋利的冰锥,狠狠扎进她的西肢百骸。
“啊!”
撕心裂肺的剧痛让她瞬间蜷缩成一团。
她低头看去,只见自己白皙的手臂皮肤下,竟浮现出一条条诡异的黑色藤蔓花纹,那花纹仿佛活物一般,顺着她的经脉飞速蔓延,所过之处,痛如凌迟。
这是什么鬼东西?!
阿宝痛得在轿子里打滚,脑子里乱成一锅粥。
什么是冲喜?
能吃吗?
什么是将军?
是管着很多山头的大王吗?
还有这要命的疼痛,比她小时候被野猪追着咬还要痛上千百倍!
她想逃,可这人类的身体孱弱得可怜,别说撞开这“红木盒子”,就连挪动一下都费劲。
“新娘子,安分点!”
轿外传来一个老婆子尖利刻薄的声音,“能嫁给将军是你的福气,别不识好歹!”
另一个年轻些的女声也跟着响起,语气里满是鄙夷:“就是,一个被家族舍弃的棋子,还真当自己是金枝玉叶了?
能有顶轿子抬你进门,都是将军府天大的恩赐了。”
福气?
阿宝疼得龇牙咧嘴,要是福气就是这种感觉,那她宁可一辈子吃不到烤鸡。
剧痛之中,她引以为傲的狐狸听觉却丝毫未受影响,反而变得更加敏锐。
她能清晰地分辨出轿子周围的每一个声音。
风声、马蹄声、车轮碾过石子路的“咯吱”声……还有两个压低了声音的、属于护卫的交谈。
“嘿,你们说这新娘子能活几天?
我赌三天。”
“三天?
你也太看得起她了。
上一个被送来冲喜的,第二天就抬出去了。
我赌她活不过今晚。
将军身上的煞气,可不是谁都能受得住的。”
“听说这苏家小姐身子骨弱得很,怕是轿子都还没到将军府,就得断气咯。”
“哈哈哈,那咱们哥几个的赌局,岂不是马上就能见分晓了?”
无情的嘲笑声,像毒针,一根根扎进阿宝的耳朵里。
原来……他们是要把自己送给一个很厉害的“大王”,而且那个“大王”会弄死自己?
恐惧,前所未有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
不,她不要死!
她还没吃够山里的野果,还没晒够午后的太阳,还没把后山那只总跟她抢地盘的黄鼠狼揍服帖!
最重要的是,她还没尝到那只烤鸡腿的味道!
求生的本能让她爆发出最后一丝力气,她挣扎着想去撞开轿门,可那股黑色的诡异力量却在此时达到了顶峰。
眼前一黑,意识如同沉入冰冷的海底,不断下坠。
就在她以为自己真的要死在这个奇怪的红盒子里时——“吱呀——”花轿猛地一停。
周遭瞬间安静下来,连风似乎都凝固了。
一股浓重得化不开的血腥煞气,如同乌云压顶般笼罩了整顶花轿,冰冷、暴戾,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阿宝甚至能闻到那股味道,是铁锈、鲜血和某种凛冽寒冬混合在一起的气息,比她见过最凶猛的野兽还要可怕一万倍。
紧接着,一个男人的声音在轿外响起,那声音像是裹着冰碴子,又冷又硬,每个字都透着生杀予夺的漠然。
“到了,让她自己滚下来。”
话音落下的瞬间,奇迹发生了。
那股在她体内肆虐,几乎将她撕碎的剧痛,竟像是遇到了克星的毒蛇,猛地向后一缩。
虽然疼痛并未完全消失,但那种濒死的窒息感,却实实在在地减轻了一丝。
那一丝微不足道的缓解,在此刻却如同天降甘霖。
阿宝混沌的意识被拉回了一线。
她费力地掀开一条眼缝,透过轿帘的缝隙,模糊地看到一双皂黑色的军靴,以及被玄色衣袍包裹住的、修长挺拔的身影。
就是他。
那个声音的主人。
那个……能让她不那么痛的人。
滚下来?
阿宝的狐狸脑子里,第一次对人类的词汇产生了强烈的困惑和好奇。
“滚”,是一种什么样的动作?
是像她小时候在山坡上打滚那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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