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风轻轻掠过窗棂,将案头的纱帘掀起一角。
安陵容静静地坐在梳妆镜前,望着镜中那道清瘦的身影,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
铜镜泛着冷幽幽的光,清晰映出女子面容:巴掌大的脸蛋清瘦得几乎见骨,一双大眼睛虽含着灵慧,却因眼眶微微凹陷而添了几分楚楚之态,干枯毛躁的长发松松挽着,毫无同龄少女该有的水润光泽。
“果然是副营养不良的模样。”
她在心底腹诽,江南女子的婉约灵秀在这副身子上只剩个底子,偏生没养出水灵劲儿,也难怪选秀时皇帝连正眼都不愿瞧。
谁能想到,如今这副躯壳里,住的早不是原本怯懦自卑的安陵容?
不过是现代女孩安心一次意外误食没煮熟的菌子,毒发昏迷后,便稀里糊涂穿越到了《甄嬛传》的世界里。
作为熟稔剧情的真爱粉,她太清楚安陵容的结局——那是一条被宫墙碾碎尊严、被命运拽入深渊的绝路。
要改写这悲剧,最简单也最彻底的法子,便是不入宫。
毕竟在这故事里,甄嬛是带着光环的大女主,而安陵容即便机关算尽,终究是握一手烂牌的可怜人。
让她像后宫众女子那样,为帝王那点怜爱费尽心机?
安心做不来,也从心底抵触。
可拦路石明明白白——安比槐。
这个满心钻营的父亲,正巴望着借女儿攀龙附凤。
原本选秀名单上哪有安陵容的名字?
偏生安比槐西处托关系、使银子,竟真为女儿谋来个机会。
如今那收了银子的户部的管事,就等着见安陵容一面,只要不是面目可憎,这选秀名额便算定下了。
想到此处,安心又叹一声。
抬眼望向窗外,院中的海棠开得正好,可她哪有心思赏景?
满心皆是对安比槐贪婪的无奈。
不过是个小小县丞,就算把女儿送进宫又如何?
既无家世为女儿撑腰,又无资源助女儿谋划,更何况,眼前这副干瘦没长开的模样,哪有半分宠冠六宫的资本?
安比槐却像被迷了心窍,日日幻想着做皇帝的岳丈,把这唯一的“机会”当作登天的云梯。
“得想个周全的法子。”
安心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妆台边缘,思绪翻涌。
安比槐既己在这事上花了银子、费了心思,轻易断不会罢休。
或许该从那管事入手?
或是想办法让安比槐彻底断了念头?
她垂眸思索,镜中倒影也跟着晃动,清瘦的轮廓在光影里明明灭灭,却终于慢慢凝出坚定的神色。
无论如何,这宫墙,她是说什么也不会踏入的。
只要阻止安比槐,一切就还有转机。
此刻房中寂静,唯有案头香炉袅袅腾着青烟,似在默默见证,这个换了芯子的“安陵容”,正为改写命运织就新的盘算。
安府的院落里,几株老槐枝叶稀疏,投下的影子都透着几分萧瑟。
这安府,说是官宦人家,内里的乾坤却叫人唏嘘。
林姨娘仗着生了庶长子,在府中作威作福,端足了当家主母的架子。
而安陵容的生母,虽为正妻,却因眼疾被挤到偏院,身边只一个粗笨婆子伺候。
安陵容身为嫡女,空有身份,实则连像样的丫鬟都配不起,平日里受的欺凌,数都数不清。
安心立在自己那间狭小的屋里,望着镜中清瘦的模样,原主的记忆翻涌。
父亲从未替她撑腰,林姨娘的女儿安瑾容,仗着母亲得势,连吃穿用度都敢僭越嫡女规格。
“既然林姨娘这般威风,不如送她的宝贝女儿入宫,尝尝那吃人不吐骨头的滋味。”
安心勾唇冷笑,眸光闪过一丝锐芒。
她深知,以安瑾容的性子,入了宫怕连头三集都撑不过。
理了理身上洗得泛白的粗布衣裙,安心踱步往厨房走去。
在这安府,她哪有半分大小姐的体面?
洗衣做饭、洒扫庭院,样样都得跟着做。
进了厨房,里头的婆子连个正眼都懒得给。
安心径自寻来鱼肉,细细切碎,又掺了面粉、红糖,略一思忖,添了把盐巴。
手下动作不停,心中盘算着明日的戏码——明日那户部管事入府,便是关键时候。
将混合好的食材用手帕包成长条,放入蒸笼。
热气氤氲中,陵容盯着锅中,思绪飞转。
待蒸熟,她装作不经意,将那包着红糖的鱼肠悄悄藏进袖口。
回了房,烛火摇曳下,她望着那包东西,唇角扬起一抹志在必得的笑。
且看明日,如何叫这出戏开场。
这安府的憋屈日子,也该翻篇了。
晚膳时分,安府饭厅烛火摇曳。
安比槐端坐主位,虽己中年,仍能窥见年轻时美男子的底子,身上若有若无的熏香,似在诉说着往昔风流。
也难怪安陵容生母当年被迷了心窍,甘愿刺绣熬坏双眼,赚钱为他捐官。
身旁林姨娘面色红润,眉眼含娇,哪有半分当家主母的庄重,分明是恃宠而骄的做派。
下首安瑾容与安陵容生得六七分像,偏她珠圆玉润,衣着鲜亮,往那端坐,倒真有几分闺秀风范。
安陵容平日里哪够格坐这饭桌?
不过明日要见户部刘管事,安比槐才想起教她规矩。
粗茶淡饭填肚的日子久了,面对桌上大鱼大肉,她早顾不上什么体统,低头猛扒饭菜,腮帮子鼓得像小仓鼠。
安比槐眉头皱成川字,连连摇头:“平日里规矩都学到哪去了?
同是我生的,瞧瞧你妹妹瑾容!”
安心抬眼,见安瑾容轻抬玉箸,小口抿食,不时用帕子轻拭唇角,端的一副优雅姿态。
她腹诽:日日山珍海味,自然能端着架子。
面上却乖巧应声:“女儿知错,只是紧张明日之事,日后定跟瑾容妹妹学,求父亲恕罪。”
安比槐看看她,又瞅瞅安瑾容,终究长叹一声,没再言语。
林姨娘哪肯放过落井下石的机会,轻启朱唇,语带讥讽:“大小姐,明日来贵客,可别再这般粗鲁,丢了老爷脸面。”
此时安心己填饱肚子,慢条斯理擦嘴,抬眸轻笑:“父亲放心,既是家中嫡女,明日自会好好表现,给父亲长脸。”
特意咬重“嫡女”二字,余光扫过林姨娘母女。
只见那二人脸色瞬间阴沉,林姨娘捏帕子的手紧了又紧,安瑾容更是咬碎银牙,偏生在安比槐面前不好发作,只得暗暗憋气。
安心垂眸望着自己洗得泛白的月青裙裾,指尖轻轻抚过裙角磨出的毛边。
烛火在青铜灯台上摇曳,将她清瘦的影子投在雕花屏风上,忽明忽暗。
"瑾容妹妹。
"她抬眼时,眸中泛起楚楚可怜的水光,"明日我要见刘大人,只是这衣裳..."话音未落,安瑾容己掩唇轻笑,腕间翡翠镯子碰在案几上发出脆响:"姐姐这粗布衣裳,倒像极了城南老鸨院里的丫头。
"安比槐的筷子重重拍在桌上,震得碗碟叮当作响。
他眯起眼打量两个女儿:安陵容的月青裙连滚边都磨得发白,腰间系着褪色的绦带;安瑾容却穿着新裁的桃红缠枝纹锦缎襦裙,金丝绣的蝴蝶在烛光下振翅欲飞。
"林氏!
"他的声音像淬了冰碴,"你是怎么管家的?
身为嫡女连件像样的衣裳都没有?
"林姨娘的帕子绞得变了形,堆起满脸笑纹:"老爷莫急,衣裳早做好了,原打算饭后就送过去...""姨娘。
"安心突然开口,指尖轻轻抚过案头青瓷碗沿,"陵容不得不急。
若衣裳不合身,还来得及改动。
"她的目光扫过林姨娘慌乱的神色,"不如劳烦姨娘现在就去取?
"林姨娘的笑容僵在脸上。
她当然知道根本没有什么新衣裳——这些年来她只顾着给自己的一双儿女置办行头,早把安陵容母女的份例克扣得干干净净。
此刻被当众质问,额角沁出细密汗珠:"这...这...""阿娘怕是记错了。
"安瑾容突然插话,指尖绕着金丝流苏,"前日我见库房里有匹湖蓝色的云纹锦缎,不如拿来给姐姐改改?
"她斜睨着安陵容,"虽说姐姐肤色暗黄,倒也衬得起这颜色。
"安心垂眸掩住眼底冷笑,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口藏的鱼肠包。
她突然起身,裙摆扫过地上的碎瓷片:"姨娘忘了也无妨,陵容明日就穿这件月青裙去见刘大人,刘大人见多识广想必不会在意这些细节。
"安比槐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
他当然知道,户部刘大人最看重规矩体统。
若嫡女穿着寒酸见客,传出去定要被同僚笑话。
"还傻站着做什么!
还不赶紧寻一件最得体的衣裙,给陵容换上!
明日刘大人就要登门,绝不能出一丝差错。
明日之后便找人多做几身像样的衣裳,要最上等的料子,最时兴的花样!
日后她若能入了宫,成了娘娘,那便是咱们安家光宗耀祖的大喜事,你们可都跟着沾光!
"林姨娘踉跄着退下,绣花鞋踩在碎瓷片上发出刺耳声响。
安心垂眸,掩住眼底讥讽的冷光,心中暗自哂笑:光宗耀祖?
呵,且看明日,我如何让你们这美梦,化作一场空,沦为旁人的笑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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