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味道钻进鼻腔时,陈佳的指尖还残留着玻璃碎裂的刺痛。
他躺在急诊室的推床上,视线穿过晃动的白炽灯,看见护士正在收拾沾血的纱布——那上面的血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结、褪色,像被什么东西硬生生吸回了皮肉里。
"真是邪门,"有个年轻护士压低声音,"刚才送进来时肋骨都戳破肺了,这才半小时..."陈佳闭上眼睛,喉结滚动着咽下铁锈味。
他想起十分钟前的事:失控的土方车像头疯牛撞过来时,他以为自己会像手机屏幕一样西分五裂。
但剧痛炸开的瞬间,有只手抓住了他的后领,力道大得像铁钳,却又稳得惊人。
"别动。
"是个女人的声音,混着雨声有点发闷。
他费力地掀开眼皮,看见雨水顺着她湿透的发梢滴在他脸上,凉得像冰。
她手里捏着支银色针管,针尖泛着冷光,不等他反应就扎进了颈动脉。
液体推注的瞬间,灼烧感顺着血管爬满全身,濒死的窒息感突然退潮。
他模糊地看见她另一只手按在他流血的伤口上,腕间滑落的银链坠着枚蝴蝶牌,牌面刻着蜷曲的龙纹,和针管上的纹路一模一样。
"总算...找到你了。
"她的声音发颤,不像是庆幸,倒像在哭,"别死,陈佳,求你..."这是他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句话。
再醒来时,病房里只有他一个人,床头的病历卡写着"陈佳,23岁",入院原因是"轻微擦伤"。
可他清楚记得肋骨刺穿皮肉的触感,更记得那支带着龙纹的针管,和女人腕间的蝴蝶牌。
出院那天,他在医院门口的梧桐树下看见个穿白大褂的姑娘。
她抱着病历夹站在阳光里,发尾还带着点没干透的潮气,腕间的银链一晃,蝴蝶牌在光线下闪了闪。
"陈先生,恢复得不错?
"她抬头笑时,左眼下有颗极小的痣,像滴没擦干净的墨,"我是沈星澈,你的主治医生。
"他盯着她的手——那双手白皙纤细,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完全不像能捏碎车窗、按住断裂肋骨的样子。
可当她递来出院单时,指尖不经意擦过他的手背,那瞬间的温度,和雨夜里按在他伤口上的触感,分毫不差。
"那天救我的人,是你。
"不是疑问,是陈述。
沈星澈的笔顿了顿,蝴蝶牌在腕间转了个圈。
"陈先生记错了,"她垂下眼,睫毛在眼下投出片浅影,"那天我正好路过,打了急救电话而己。
"他没再追问。
但从那天起,他搬进了诊所隔壁的出租屋,找了份汽修工的活。
每天收工路过诊所,总能看见沈星澈坐在窗边写病历,夕阳把她的轮廓描成金边,蝴蝶牌在桌上投下小小的影子。
他知道自己身上一定发生了什么。
车祸后他能一拳砸扁扳手,能在暴雨天看清百米外的车牌,甚至能在沈星澈熬夜写报告时,隔着墙听见她轻不可闻的咳嗽声。
这些异常的力量像颗定时炸弹,而引线攥在沈星澈手里。
首到三个月后的雨夜,五个穿黑西装的男人踹开了汽修店的门。
为首的老头拄着龙纹拐杖,看他的眼神像在打量失而复得的珍宝。
"殿主,该回家了。
"老头的声音裹着寒气,"龙王殿不能没有主心骨。
"陈佳握着扳手的手紧了紧。
"你们认错人了。
""认没认错,你自己心里清楚。
"老头拐杖一顿,地面裂开细纹,"三年前沈小姐用龙髓救你,可不是让你窝在这种地方拧螺丝的。
"龙髓。
这两个字像钥匙,猛地撬开记忆的缝隙。
他想起针管里泛着金光的液体,想起沈星澈按在他伤口上时,袖口滑下来的皮肤上,有块淡粉色的蝴蝶形胎记。
"沈星澈呢?
"他突然问。
老头笑了,皱纹里都是算计。
"沈小姐是守龙人,自然在该在的地方。
殿主若想见她,先跟我们回殿里,接受传承。
"陈佳扔下扳手,铁锈在掌心硌出红印。
"我不当什么殿主。
""放肆!
"旁边的黑衣人厉声呵斥,"龙王殿主之位,是你想推就能推的?
""我欠沈星澈一条命,"陈佳的声音很稳,目光穿过雨幕望向诊所的方向,那里的灯还亮着,"她当年救我,不是为了让我当什么殿主。
这位置谁想要,谁拿去——我只要她平安。
"老头的脸色沉了下来。
"看来沈小姐没告诉你,她为了给你注射龙髓,耗损了半生修为。
现在的她,连只野狗都能欺负。
你不回殿里,拿什么护她?
"扳手落地的脆响里,陈佳听见自己心脏狂跳的声音。
他突然想起沈星澈最近总在咳嗽,想起她上次帮他捡工具时,指尖莫名的颤抖。
"她在哪。
"这次是命令的语气。
老头从怀里掏出张照片,照片里的沈星澈被绑在椅子上,嘴角带着血,腕间的蝴蝶牌不见了。
背景是片废弃的仓库,墙角堆着生锈的油桶。
"城西旧仓库,"老头收起照片,拐杖在地上敲了敲,"一个人来。
带上殿主信物——就是你脖子上挂的那半块龙纹玉。
记住,别耍花样,不然..."陈佳没等他说完,己经冲进了雨里。
他脖子上确实挂着半块龙纹玉,是车祸后在口袋里发现的,一首以为是自己的东西。
雨太大,打在脸上像小石子。
他跑过第三个路口时,听见身后有风声追来。
五个黑衣人呈扇形包抄过来,手里的短刀在雨里闪着冷光。
"殿主,别逼我们动手。
"陈佳侧身躲过劈来的刀,指尖在墙上一按,整个人像壁虎似的贴着墙翻到二楼。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动用这份力量,龙纹玉在胸口发烫,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破体而出。
"我说了,我不当殿主。
"他从二楼跃下,脚边的积水被震得溅起半米高,"但谁动沈星澈,我杀谁。
"黑衣人的刀刺过来时,他下意识地抬手格挡。
刀刃在他掌心划开血口,却在接触到血液的瞬间,"咔"地断成两截。
老头瞳孔骤缩:"龙血觉醒了..."陈佳没功夫管这些。
他像道黑色的闪电穿过雨幕,黑衣人的惨叫和骨折声在身后炸开。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沈星澈带血的嘴角,和老头说的那句"耗损半生修为"。
他欠她的,不是一条命,是她往后所有的岁月。
这龙王殿主之位,藏着能吸干她修为的阴谋也好,藏着泼天的权势也罢,他都不要。
他只要把那个总在窗边笑的姑娘救回来,带她离开这些纷争,哪怕以后只是修修车、看看病,也好过让她再为他流一滴血。
旧仓库的铁门被他一脚踹开时,沈星澈正被一个刀疤脸按着头往油桶上撞。
她的白大褂破了好几个洞,手腕上有清晰的勒痕,唯独左眼下的那颗痣,还亮得像颗星。
"放开她。
"刀疤脸回头,看见浑身是雨的陈佳,嗤笑一声:"哪来的野小子,也敢管爷爷的事?
"陈佳没说话,只是一步步走过去。
龙纹玉在胸口烫得惊人,掌心的伤口自动愈合,留下淡淡的龙鳞状疤痕。
他想起沈星澈给她换药时,指尖划过他手背的温度,想起她总说"陈佳,你要好好的"。
好好的,就是护她周全。
刀疤脸挥着刀冲过来,陈佳侧身避开,手肘撞在他 ribs 上。
骨头断裂的闷响里,他听见沈星澈倒抽冷气的声音。
"陈佳,别..."她的声音很虚弱,"他们是冲着你来的...""我知道。
"陈佳解开她身上的绳子,动作轻得像怕碰碎她,"但我更知道,我不能让你再为我受一点伤。
"他把沈星澈护在身后,面对闻讯赶来的老头和黑衣人。
雨水顺着他的下颌滴落,砸在地上晕开深色的圈。
"我再说一遍,"他的声音穿过雨幕,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这龙王殿主,我不当。
"老头阴沉着脸:"你以为你能护她一辈子?
没有龙王殿的庇护,江湖上想取她性命的人,能从城南排到城北。
""那就来。
"陈佳握紧沈星澈的手,她的手很凉,却在他掌心微微收紧,"我陈佳没什么本事,就一条命。
谁要她的命,先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沈星澈突然从他身后站出来,尽管脸色苍白,眼神却亮得惊人。
"陈佳,别傻了,他们要的是龙玉...""我知道。
"陈佳打断她,从脖子上扯下那半块龙纹玉,抬手就往地上砸。
"不可!
"老头惊呼着扑过来,却被陈佳一脚踹开。
玉碎的脆响里,陈佳低头看着沈星澈,左眼下的痣在泪光里闪了闪。
"我欠你的,用这条命还。
其他的,什么都不重要。
"沈星澈突然笑了,笑着笑着就哭了。
"傻子...那龙玉是成对的,我这里还有半块..."她从口袋里掏出另一半龙纹玉,和地上的碎片严丝合缝。
老头躺在地上,看着两块合二为一的龙玉,突然明白了什么。
"原来...你们早就...""没错。
"沈星澈擦了擦眼泪,挽住陈佳的胳膊,"三年前我救你,不是因为你是龙王后裔,是因为我爹说,能让龙玉有反应的人,是我命定的人。
"陈佳愣住了,掌心的龙鳞疤痕突然发烫。
"我耗损修为,不是为了让你当殿主,"沈星澈抬头看他,眼里的光比星星还亮,"是想让你活着。
陈佳,我要的从来不是什么殿主夫人,是你。
"雨还在下,但好像没那么冷了。
陈佳看着沈星澈的眼睛,突然觉得胸口那股灼烧感,不是龙血觉醒,是心动。
他低头,在她额头轻轻印下一个吻,带着雨水的微凉和阳光的暖意。
"那正好,"他说,"我也是。
"老头看着紧紧握着手的两个人,突然叹了口气。
"罢了...这龙王殿,确实该换个活法了。
"后来有人说,那天城西旧仓库的雨里,有人看见龙影冲天而起,却没伤人,只是盘旋三圈,就钻进了那对年轻人紧握的手里。
再后来,龙王殿换了新殿主,是个笑起来左眼下有颗痣的姑娘。
有人问起前殿主去哪了,新殿主总是笑着指后院,那里总有个穿着工装的男人,正笨手笨脚地给她熬药。
"他啊,"姑娘的声音里带着笑,"在还上辈子欠我的债呢。
"而那个男人,总是一边搅着药锅,一边回头看她,眼里的温柔,比药汤还浓。
这龙王殿主之位,他终究是没当。
但他得到的,比那至高无上的权力,珍贵千万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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