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臭浓得化不开,像湿透的裹尸布糊在口鼻上。
沈疏影猛地呛出一口血水,黏稠液体里裹着半片指甲盖大小的暗红砂砾,滚落在地竟发出“滋”的灼烧声。
她撑起剧痛的身体,身下层层叠叠的女尸早己肿胀发黑,断裂的肢体如枯枝般戳向铅灰色的天幕。
“嗬……嗬……”尸堆深处传来微弱的抓挠声。
一只只剩白骨的手突兀地从烂肉里刺出,五指痉挛地抠挖着空气,最终无力垂下。
腕骨上,一道深可见骨的刀痕凝着黑红的血痂,边缘泛着诡异的朱砂色微光——那是《血砂赎罪条款》的处刑印记。
割腕放血,炼骨成砂,用女子的命填世家的孽债窟窿。
沈疏影按住自己突突首跳的太阳穴,不属于她的记忆碎片尖啸着撞进脑海——烈火焚身的剧痛,铁链锁骨的冰冷,还有最后灌入喉管的滚烫朱砂浆……那是秦婉的记忆。
礼部侍郎秦家的嫡女,本该是今日被“血砂赎罪”的正主。
“动作麻利点!
尸砂炼迟了,监刑官剥你们的皮!”
坡下传来粗嘎的呵斥。
几个穿着皂衣的刑吏正拖着铁钩翻检尸体,钩尖扎进女尸的琵琶骨,“噗嗤”一声带出碎肉。
领头的小吏踢了踢脚边一具刚咽气的尸首,啐道:“秦家这个倒省事,自己吓破了胆,倒省了老子一刀。”
沈疏影瞳孔骤缩。
秦婉…是吓死的?
所以这具尚未被血砂彻底侵蚀的身体……她猛地低头,布满尸斑的左手腕光洁如初,没有那道象征血祭完成的朱砂裂痕。
一个近乎疯狂的念头炸开——她顶着秦婉的皮囊,从这死人坑里爬了出来!
“头儿,这堆里还有个喘气的!”
一声惊叫炸响。
铁钩带着腥风首扑沈疏影面门!
她几乎是凭着前世矿坑里挣扎出的本能,抓起手边半截腿骨狠狠格挡。
“铛!”
脆响刺耳。
断裂的腿骨震得她虎口崩裂,铁钩擦着颈侧划过,削断一绺黏着血块的头发。
“嘿,命还挺硬!”
那刑吏狞笑着逼近,铁钩再次扬起,“老子送你一程,黄泉路上跟秦家小姐作个伴——呃!”
他的话戛然而止。
一柄玄黑剑鞘自后方如毒蛇般探出,精准点在他喉结上。
执剑者身披墨黑大氅,暗金线绣的九锡玄鸟纹在暮色里流淌着冰冷的光,兜帽阴影下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
“吵。”
一个字,冰渣似的砸进空气里。
周遭几个刑吏扑通跪倒,额头死死抵着浸透血污的泥地,抖如筛糠。
沈疏影的呼吸几乎停滞。
谢临渊!
权倾朝野的镇国公,也是这吃人《血砂赎罪条款》背后真正的操盘手!
她死死掐住掌心,指甲陷进肉里,用剧痛压住翻腾的恨意。
现在不是时候……这副残躯,连他一片衣角都碰不到!
谢临渊的目光掠过刑吏,落在沈疏影身上。
那目光毫无温度,像在审视一件沾了污迹的器物。
“名字。”
他问,声音不高,却压得人脊骨发寒。
沈疏影喉咙干得发烫,挤出嘶哑的声音:“秦……秦婉。”
秦家嫡女的名字滚过舌尖,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
谢临渊的视线在她沾满血污泥泞、却明显未被处刑烙印的左手腕停留了一瞬。
兜帽阴影下,唇角似乎极细微地勾了一下,快得像是错觉。
他不再看她,剑鞘随意一点地上抖如落叶的刑吏头子:“既是秦家之女,带回去。
血砂未成,晦气。”
“是……是!
国公爷!”
刑吏头子如蒙大赦,连滚爬起,粗暴地拽起沈疏影一只胳膊就往外拖。
碎石和断骨硌着赤足,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
沈疏影被踉跄拖行,最后一次回头望向那座由女子血肉堆砌的尸山。
寒风卷起腥气,几只漆黑的食腐鸟盘旋落下,尖喙轻易啄开了一具年轻女尸空洞的眼眶。
她闭上眼,将尸山血海烙进眼底深处。
再睁眼时,所有翻涌的情绪被强行冰封,只余一片死寂的寒潭。
秦婉……好。
从今日起,我便是秦婉。
谢临渊,这血砂炼狱,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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