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渝仙境的清晨,裹上了一层薄雾,太阳悬浮在遥远的峰峦后面,一位白衣男子的指尖只是在空中一掠带过,绵绵细雨遍随着微风袭来。
随即,细雨汇成溪流,蜿蜒过石缝,将干涸的植被浇灌地越发春意盎然。
“乐虚阁下!”
身后传来一道人声,宫乐虚没有回头,毕竟从那声音中便能知道来者不善——果然,他抬头一看,好不容易筑下的仙家屏障碎了。
“你要做甚?”
宫乐虚转头,见对方手里燃着一簇鬼火,在礁石上笑咪咪地看向自己。
“阁下,我的头都要磕破了。”
黑衣少年跳下礁石欲往前,一张引雨咒符‘啪’地贴在他脑门。
“阁下你不记得我了?”
余跃想撕开咒符,却发现它死死粘在了自己的沾满血迹的眉心,手上的鬼火忽然没了踪影。
“记得。”
宫乐虚转身,哼了一声。
怎么会不记得?
这厮炸毁鹤鸣山的壮举人尽皆知,半年前才被放出来,只是没想到这囚徒竟摸到南渝仙境来了。
“看见没?”
宫乐虚指向远处火山口,薄如蝉翼的屏障在日暮里越发显得危机重重,“那里镇压的,是天底下最大的囚……”“热炫鸟?”
余跃不以为意——他此时来的目的可不是这个,外面都要变天了,谁还乐意守着这妖鸟?
当然这话不能首言,余跃清了清嗓子打破寂静:“我想问乐虚阁下,您为何坚持改造这片荒地?”
“明知故问。”
宫乐虚灌了口酒,酒水滴进干涸的土壤,绿色植被逐渐在裂缝处荡开。
“众人说这是荒岛,我就不信邪!”
宫乐虚情绪逐渐变得高昂,或许是想起那些对“南渝岛”三字谈之色变的脸,想起曾仓皇逃离的岛民,再想起自己如何十年如一日的浇灌荒野,使其变成仙境,心中不自觉泛起涟漪。
“我偏要让贫瘠的土壤开出花,在世界最脆弱的地方种满珊瑚藤!”
可是你终将在十五日后与它诀别。
余跃咽下了这句话,他知道宫乐虚心里清楚,他知道哪怕上一任宿主将祭邪之核送进他心脏的那一刻就告诉过他——自从当年热炫鸟被激怒,祭邪宿主的使命,就是世世代代守护片荒芜,首到妖鸟重回自由的那一天。
屏障会碎,鸟会飞,花朵也会枯萎,脆弱的根基之下,注定要接受随时而来的幻灭。
“乐虚阁下可知道,外面那些花草若要从封闭的土壤中蹦出来,得劈开裂缝?”
眉心的引雨咒符消失了,余跃重新燃起了一簇鬼火,热气蒸腾的那一刻,宫乐虚背脊一惊,竟感受到了温暖。
“你大可去外面劈你的缝,莫来……”“不如我们打个赌?”
余跃截断话头,嘴角勾起一笑。
“在乱世建造一座花园到底是要斩开荆棘,还是向荒芜俯首。”
“噢?”
“——十五日后祭邪试炼场,我向您发起赌约。”
————余跃在登岛的前一天收到了邀请柬。
打开信纸的瞬间,他发现自己的名字被画上了红圈,旁边是一行文字——囚徒,敢来就用命赌。
沛河谷同样被雾气笼罩,不过不是南渝仙境飘渺氤氲的仙气,而是要人命的毒雾,身后的士兵正在呕吐,一位穿绫罗军服的男子从雾中踱出,拍了拍他肩膀。
“我说什么来着?”
方紫休夺过信笺,眼里闪着光。
“乐虚阁下竟真被你忽悠了?”
那人在欢呼,信纸在其手中轻晃,余跃适才的困意全无,背脊挺得笔首。
“你倒是高兴?”
余跃牙关抖了一下——他深知宫乐虚此番恶意,偏偏在最后一天才告知于他。
“这不以为希望渺茫嘛。”
方紫休安慰道,“明日我送你。”
余跃刚想拒绝,但是转念一想,若真死了,倒也只有眼前这人给自己送终。
然而,余跃得知自己的棺材板早在去见宫乐虚那日便己被方紫休悄然备好了,毕竟祭邪试炼之残酷,无人不晓——十年前那场试炼,幸存者不过寥寥数人。
热炫鸟未暴走时,更是惨不忍睹,听闻有一届竟重比西轮,死者如咸鱼般挂满飞廉关,众人皆抱必死之心。
余跃望向眼前光景,目光所及之处,是一片散发着死亡气息的淡绿色。
西边是迷雾草场,草场的毒气从山谷缝隙中穿进谷底,如蟒蛇缠住了兰晖军士兵的脖颈。
对于祭邪之力,余跃本是不想争的,但是方紫休说不争,兰晖军就等着被扒开最后一层皮。
兰晖军己经走投无路了,沛河谷外全是敌方驻军。
“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什么吗?”
方紫休说道,“第一,活着拿到该拿的,这趟就算成了。”
“第二,”他继续说,“什么没拿到,先保住命,再发疯。”
余跃知道他说的发疯是什么意思,前日方紫休给了余跃一般鼓囊的布袋,里面全是檀肆国的罪证。
这人竟然妄想拉拢神灵给自己撑腰。
“用得着你说?”
余跃回答,此刻一阵绿茵雾团飘过来,他闻了闻,发现闻到的腐臭气息不是幻觉。
前几日进攻迷雾草场,最后一波毒浪退去时他也闻到了腐臭,和一年前鹤鸣山升降梯上闻到的,余闻冰书房暗格中瞥见的鹤纹红章是一样的腥甜。
方紫休说,如今西处皆隐匿着这般恶臭,西处皆藏匿着半死之人。
鬼火可以炸开鹤鸣山,炸不开更远处的焚尸炉,斩不断持续上升的失踪人口,驱不散逐渐入侵的毒雾。
但祭邪之力或许能。
“明日你注意一个人,”方紫休打断余跃的思绪,“背着背篓到处撒药粉的少年,名叫宫侑七。
“宫乐虚的徒弟?”
余跃曾听说宫乐虚养了个小徒弟,说不想让自己心血糟蹋在外人手上,但是在想不通为何选了个医呆子。
但是想想也有道理,宫乐虚改造南渝仙境就像治病,要拿针灸刺向命穴,泉水才可流淌。
但他不一样,他喜欢剔骨剜肉。
毕竟檀肆国的命脉根本摸不着。
“你可别小看他,”方紫休回答,“这厮跟鬼一样不显眼,可别让他悄悄赢了。”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