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妈。”
庄超英翘起二郎腿,镜片后的目光像淬了冰般锐利,直直刺向满脸怒容的庄父庄母,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这三千多块钱,我也不多要,你们退我两千,剩下一千一,就当是孝敬你们二老养育之恩了。”
话音未落,庄父“嚯”地站起身,烟袋锅子狠狠戳着地面,震得墙皮簌簌掉落:“反了天了!供你读书养你成人,现在倒跟爹妈算起账来了?”
庄母更是拍着桌子跳脚,唾沫星子喷得满桌都是:“你弟弟拖家带口的,你当哥哥的帮衬点怎么了?黄玲那个女人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你跟父母兄弟如此斤斤计较,就不怕别说戳你脊梁骨?”
“嘴巴长别人身上,爱怎么说怎么说呗!再说了,那按妈这么说,您二老的养老金,就应该全都拿出来给二叔和三叔平分才对嘛!”
庄超英讥讽地勾起唇角,“可我怎么记得去年二叔住院,找你们借一百块钱都碰了钉子?合着双标只对自己大儿子使?”
“庄超英,你对爸妈客气点!”
庄赶美暴喝一声,手指几乎戳到庄超英的鼻尖,脖颈青筋暴起,一副随时要动手的架势。
早有准备的庄超英不慌不忙摸出张皱巴巴的纸,在众人面前晃了晃:“听说赶美厂里下个月评先进工作者?要是这时候有人去投诉他侵占兄长家财……”
这话如同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庄赶美的嚣张气焰,他脸色惨白地僵在原地。
“都是一家人,闹到街道办多难看。”
庄超英故意提高音量,让挤在门口看热闹的邻居们都听得清清楚楚,“我也不多要,要么你们退我两千块钱,要么我现在就去赶美厂里找领导,再请街道办王主任来评评理——看看谁家老人掏空大儿子家底,让大儿媳妇和孩子们喝西北风!”
这话像根刺扎进众人心里。
庄父庄母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庄赶美急得直跺脚:“哥你这是要逼死我们!”
就在这时,人群中挤进来隔壁张大妈,扯着嗓子喊道:“老庄家,孩子孝顺是本分,可也不能可着一只羊薅毛啊!”
争吵声惊动了整条巷子。
庄超英打过招呼的邻居连忙跑去叫来了街道办王主任,庄赶美厂里的李厂长也匆匆赶来。
两人挤进闷热的屋子时,正撞见庄母撒泼打滚,嘴里还骂着不堪入耳的脏话。
“都别吵了!”
王主任摘下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扫过众人,“老庄家,超英工资怎么支配,该由他自己决定。赶美在厂里也是先进职工,传出去闹家庭纠纷影响多不好?”
李厂长连连点头,目光不善地瞥了庄赶美一眼。
庄父握着烟袋的手微微发抖,庄母哭嚎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
在众人的注视下,她磨磨蹭蹭打开柜子,摸出个油渍斑斑的布包,手指颤抖着数出两百张十元大钞,狠狠摔在桌上:“给你!庄超英,以后就当没生过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庄超英弯腰捡起钱,当着众人的面仔细数了一遍,才揣进兜里:“剩下的钱就当孝敬二老。该尽的义务我不会赖,但从今天起,咱们各过各的日子。”
当他转身离开时,身后传来庄母的哭骂声、邻居们的议论声,还有王主任调解的劝说声。
踩着夜色赶回筒子楼时,屋里的灯泡还在滋滋作响。
黄玲正就着昏黄的光给筱婷补袜子,图南趴在桌上写作业,铅笔尖在作业本上沙沙地划。
“爸爸!”
筱婷第一个发现他,蹦跳着跑过来,羊角辫甩得老高。
庄超英从怀里掏出用报纸包着的钱,轻轻放在桌上。
黄玲握着针线的手停住了,眼睛盯着那沓钱,像是不敢相信:“这......这是?”
“爸妈退的钱。”庄超英刻意压低了声音,免得被邻居听了去,“两千块,你明天早上抽个空,去把它存起来。”
图南放下铅笔凑过来,眼睛瞪得圆圆的:“两千块?够我和妹妹买多少作业本和铅笔啊!”
黄玲却还在发愣,过了好一会儿才伸手去摸那沓钱,指尖碰到纸钞的瞬间又缩了回来,像是怕烫着似的。
“真的退回来了?”
她声音发颤,眼眶一下子红了,“我……我还以为……”
话没说完,眼泪就吧嗒吧嗒掉在补了一半的袜子上。
筱婷慌了神,踮着脚去擦妈妈的眼泪:“妈妈别哭,有钱了就能买新橡皮了!”
庄超英看着黄玲和一双儿女,心里又酸又暖。
他想起白天在父母家的争吵,想起庄母撒泼打滚的样子,突然觉得这一切都值了。
他轻轻搂住黄玲的肩膀:“阿玲,相信我,以后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黄玲点点头,伸手抹了把眼泪,破涕为笑:“我明天存完钱就去买肉,给孩子们包饺子吃。”
筱婷高兴得直拍手,图南也跟着笑起来,昏暗的小房间里,第一次有了这么热闹的笑声。
过了一个月
恢复高考的消息传来,李一鸣带着几个学生火急火燎地冲进院子,手里挥舞着皱巴巴的报纸:“庄老师!恢复高考了!我们想请您补课!”
庄超英刚把晾好的衣服收进屋,眉头不自觉皱起。
前世剧里,原主在家给免费这些学生,却闹得左右上夜班的邻居怨声载道,黄玲上夜班也睡不好觉。
他往蚊帐里面看了眼——黄玲这会儿正在补觉,晚上又要去棉纺厂上工。
“小点声!”
庄超英竖起食指抵在唇边,“你们这么天天往家里跑可不行。这样,明天去学校找王校长,就说想组个高考补习班。”
他掩上门,示意学生们跟着自己往门外走,“明天我去跟学校申请课后辅导,统一在教室里上课。”
“那……补习费怎么算?”
扎头巾的女生攥着衣角,怯生生地问。
“这事我会跟学校协商。”庄超英摆摆手,“由学校统一收钱,该多少就多少,保证不会多要一分。你们把心思都放在学习上就行。”
他将手中的一叠旧习题集分发到几个学生手里,“你们先把这些带回去做,不会的题标出来,上课我再讲。”
学生们捧着习题集,眼圈都红了。
李一鸣声音发闷:“庄老师,谢谢您……”
送走学生,图南凑过来:“爸,他们都要考大学吗?”
放学后,庄超英特意绕到校长办公室。
他抬手敲了敲门,听到屋里喊“进”,才推开门走进去。
王校长正收拾教案,看到他有些意外:“超英,今天怎么没急着回家?”
校长知道,最近庄超英一下班就往家跑,惦记着给孩子做饭、辅导功课。
庄超英在办公桌对面坐下,开门见山地说:“校长,跟您说个事。恢复高考的消息传开后,好多学生跑到我家里,想让我给他们补课。可您也知道,我家就一间屋子,邻居们大多上夜班。这么多人天天来,肯定影响大家休息。”
他顿了顿,接着说:“我寻思,能不能请学校出面办个补习班?统一收学费,统一安排教室和时间,这样管理起来也方便。您看行不行?”
王校长将教案规整进牛皮纸袋,推了推泛着铜绿的老花镜,目光里带着探究:“超英,你这提议倒新鲜。可学校现在连正常教学都忙得脚不沾地,哪来精力管补习班?”
“校长,正是因为学校忙,才更需要规范管理。”
庄超英从帆布包掏出叠得整齐的草稿纸,上面密密麻麻列着课程表与收费细则,“您看,晚自习后能腾出三间教室,数理化主科由老教师轮班,政史地安排青年教师辅助。收费标准按教育局文件打七折,既保证师资又减轻学生负担。”
“打七折?那老师的加班费怎么算?”校长指尖叩着桌面,发出规律的笃笃声。
“用补习班的学费抵扣,剩余部分纳入学校财务。”
庄超英翻开第二页,红笔标注的收支明细清晰可见,“学生按摸底成绩分班,周末还能安排模拟考。我在师范进修时整理过高考真题,正好能用。”
办公室陷入短暂的沉默,唯有老式挂钟的滴答声格外清晰。
王校长摩挲着教案封皮,突然轻笑出声:“你小子,以前我怎么从没发现你这么会盘算?”
“以前总想着独善其身。”
庄超英想起剧里原主因补课引发的种种风波,语气不自觉沉下来,“可现在看着孩子们眼里的光,总觉得该做点什么。而且统一办班,既能保障教学质量,也能避免私下补课滋生的矛盾。”
“倒也在理。”
校长抽出钢笔在纸上划拉几下,“这样,明天召集教研组开会,你带着方案详细说说。要是能说服那帮老顽固......”
他突然抬眼,镜片后的目光意味深长,“超英,你知道这差事要是办成了,意味着什么?”
庄超英挺直脊背,窗外的晚霞斜斜映在他肩头:“意味着孩子们能堂堂正正备考,也意味着咱们学校,能在这拨高考潮里交出份亮眼的成绩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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