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李!咱们补习班报名的学生都快挤破头了,足足二百三十五号人!”
陈老师把搪瓷缸往桌上一放,“我数花名册数得手指头都僵了!”
李老师推了推眼镜,眉头拧成疙瘩:“这么多学生?就咱们这几个老师,课根本排不过来啊!”
正说着,教导主任抱着一摞文件急匆匆进来:“教育局从别的学校调了五个老师来,明天就到!”
第二天开晨会,校长突然点名:“超英,你提的办补习班的主意,现在就由你管教学质量。”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学校不会亏待你,每月多给二十块钱,再给两斤肉票、十斤粮票,肥皂火柴票也批一些。”
散会后,同事们围过来开玩笑:“超英成小领导啦!”
庄超英攥着任命通知直发愁:“这担子可不轻,这么多学生,可得把课上好啊!”
眼瞅着高考一天天近了,庄超英既要盯着自己带的三个班数学复习,又要组织老师准备数理化复习和模拟题资料,还得管整个补习班的进度。
每天忙得脚不沾地,和媳妇黄玲的作息也对不上,他寻思着,干脆住学校宿舍几个月算了。
在校长去教育局开会前,庄超英拦住他说:“校长,补习班老师们每天在学校忙到半夜,回家孩子都睡了,实在不方便。能不能给我们补课老师安排几间宿舍?这样工作也方便些。”
校长一想确实是这么回事,高考就剩两个多月,师生们都争分夺秒的,路上来回太耽误时间,马上让后勤主任准备了两间集体宿舍。
庄超英回家收拾行李时,黄玲正在公共厨房给孩子做饭。
“阿玲,今晚吃啥?”
黄玲没想到他这个时候回来,看着锅里不多的杂粮饭问:“你吃过饭了吗?”
“在学校食堂吃过了。”
庄超英帮着把菜端进屋里。
女儿筱婷和儿子图南看见爸爸,眼睛都亮了。
“爸爸!”庄筱婷放下作业本,脆生生一喊,庄超英马上从帆布包里掏出一袋饼干:“筱婷,和哥哥分着吃。”
筱婷开心地把饼干递给哥哥。
黄玲笑着埋怨:“就惯着孩子吧!”
话音未落,便见庄超英打开蓝手帕,先把五十元工资和票据交给她,又拿出三十元补习工资,最后是二十元负责人补贴和一堆票证。
“阿玲,”庄超英看了看孩子,语气有些舍不得,“高考就剩两个多月,我天天加班到半夜。学校给我们安排了宿舍,明天我就搬过去住。家里和孩子,这段时间只能辛苦你多操心了。”
黄玲手里捏着带着丈夫体温的票据,锅里的杂粮饭咕嘟冒着热气,火光映得她眼眶微微发红。
她低头搅了搅锅里的饭,声音闷在喉咙里:“放心去吧,家里有我。你自己在学校也注意身体,别总熬夜。”
图南突然扯了扯爸爸的衣角,仰着小脸问:“爸爸要住很久吗?是不是以后都不能陪我写作业了?”
庄超英蹲下身,粗糙的手掌揉了揉儿子的脑袋:“等爸爸带的这届哥哥姐姐们考完高考,爸爸就回来。到时候咱们全家去国营饭店,吃红烧肉!”
筱婷立刻欢快地拍手跳起来:“还要吃糖糕!”
夜色渐浓,庄超英挑着行李出门时,回头望见窗户透出暖黄的光。
黄玲倚在门框上,怀里抱着刚缝好的厚棉袜,声音里带着笑:“记得把袜子垫在鞋子里,你那双胶鞋不保暖!”
风卷着几片枯叶打个旋儿,他攥紧包带,加快了往学校去的脚步。
集体宿舍里,新调配来的老师正忙着收拾床铺。
庄超英的铺位靠窗,他从包里掏出全家福摆在床头——照片上黄玲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衫,两个孩子笑得露出豁牙。
隔壁床的张老师递来一杯热茶:“超英,听说你媳妇一个人带俩孩子?”
“嗯,等高考结束就好了。”庄超英抿了口茶,看着杯底沉浮的茶叶。
月光透过斑驳的窗棂洒进来,他翻开教案本,钢笔尖沙沙划过纸面,在“函数复习计划”几个字上重重顿了顿。
紧张的两个多月复习时间一晃而过,高考前一周,补习班宣告结束。
放学后,庄超英赶忙回宿舍将自己的行李收拾出来,挑着扁担,踩着结霜打滑的石板路往家走。
回家的路上,他特意绕到供销社店,掏出攒了好久的肉票,买了两根猪排骨和一斤五花肉。
一进厨房,就看见煤炉烧得旺旺的,黄玲围着打满补丁的围裙转身,头发上还沾着面粉:“超英,可算把你盼回来了!”
这时,图南和筱婷从里屋冲出来,兄妹俩身上的棉袄袖子都短了一大截。
庄超英笑着把油纸包的排骨举得高高的:“孩子们,先去洗手!今晚爸爸给你们炖排骨粉条吃!”
前世他的厨艺还不错,家里来客人,一直都是他主厨。
这世物质匮乏,穿来的这几个月他还没什么机会一展厨艺。
黄玲心疼地握住庄超英冻得通红的手,贴在自己怀里暖着,语气里满是高兴:“超英,厂里分房了!过两天我就能去领钥匙,这回是两间带厨房的砖瓦房!”
“真的?”
庄超英激动得一下站起来,木椅子被碰得吱呀直响。
这些年,一家四口挤在十平米的小屋里,下雨天漏雨,冬天冷风直往屋里灌。
想到以后孩子们能有自己写作业的地方,黄玲也不用和邻居挤着用厨房,他鼻子一酸,眼眶都发热了。
高考结束后,庄超英正趴在桌上,用钢笔在草稿纸上画新家的布局,这边摆床,那边放桌子,正盘算着怎么把空间利用好。
这时校长突然来找,满脸兴奋地说:“超英,教育局点名要你去参加高考阅卷,明天就得出发。你可是咱们学校唯一一名参加阅卷的老师,可得好好表现啊!”
这话像一盆冷水浇下来。
庄超英猛地站起来,急得直搓手:“可我们元旦就要搬家了,黄玲一个人还要带两孩子,咋忙得过来?”
校长叹了口气:“我知道为难你,但这次抽调的都是有经验的老师,实在抽不出别人了。”
当晚回家,屋里只点着一盏小油灯。
庄超英把这事跟黄玲说了,心里已经做好被埋怨的准备。
没想到黄玲只是默默往炉子里添了块煤,轻声说:“你去吧,工作要紧。搬家的事我能想办法。”
庄超英鼻子一酸,从口袋里摸出皱巴巴的十块钱,塞到黄玲手里:“我去找一鸣,到时候让他带着几个工友来帮忙,该买啥别舍不得花钱。”
黄玲推了推他的手:“我知道了,你在外面别省着,吃饱穿暖。”
庄超英想起剧中不省心的庄家人,担心他们知道分房的事,又打什么主意,不放心地叮嘱黄玲:“还有,图南阿公阿婆那里,我不在家他们说什么你都不要理会,也别让孩子们单独去那边。”
“我知道的。”黄玲点点头,继续给庄超英收拾行李:“你安心去阅卷吧,孩子们有我呢!”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庄超英便拿起扁担挑着行李出了门。
西北风卷着细雪往领口灌,他把中山装紧了紧,扁担在肩头压出的旧痕突突作痛。
路过供销社时,橱窗里贴着的“元旦大酬宾”红纸被吹得噼啪响,提醒着他即将错过的搬家日子。
阅卷中心的走廊里飘着浓重的油墨味,庄超英刚把搪瓷缸搁在桌上,邻座的王老师就凑过来:“你可算来了!昨天折腾到半夜,连标准答案都没整出来。”
他压低声音,“因为是第一届高考,标准答案还没有来得及制定,今年教育局让咱们边改卷边定标准。"
正说着,主考官抱着一摞牛皮纸袋走进来,粉笔灰还沾在袖口:“同志们辛苦了!这次情况特殊,遇到争议题先标出来,咱们每天晚上集中讨论。”
他敲了敲黑板,“特别是数学压轴题,解法五花八门,必须统一尺度。”
改卷的日子像被按了快进键。
庄超英的红笔在试卷上沙沙游走,眼睛酸涩得直流泪。
某天深夜,他和几位老师为一道立体几何题争得面红耳赤。
“这个辅助线画法应该给分!”张老师拍着桌子,“山区学生哪有条件用教具?”
最后还是主考官拍板:“按解题思路分步给分,不能寒了学生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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