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活了二十天,庄超英揣着阅卷补贴,夹着和同事们的合照,挑着行李就往家赶。
走到筒子楼底下才一拍脑门——元旦就搬家了,自己还不知道新家在哪呢!
跟楼下邻居打听清楚后,他挑着扁担来到新住的巷子。
巷口第一家就是李一鸣家,对方眼尖,隔着老远就冲他喊:“庄老师!可算把您盼回来了!”
“可不是嘛!”
庄超英左右张望,有点不好意思地问,“一鸣,我还没来过这边,你知道我家咋走不?”
李一鸣热情地引路:“就在巷子最里头!今儿个黄阿姨刚好休息,您回来得正是时候!”
庄超英一边跟着走,一边道谢:“搬家那天我不在,听你黄阿姨说请你们帮忙了,后来请大伙吃饭没?”
“哎哟,黄阿姨太客气了!不光留我们吃了顿好的,走的时候还给我们仨一人塞了五块钱红包!”
李一鸣笑着说。
庄超英点头:“该给的该给的!对了,我寻思着放寒假给孩子打套小家具,你有空帮我留意点好木料?”
“好啊,庄老师。有消息,我第一时间给您说。”
庄超英走到巷子尽头,推开斑驳的木门,就看见个跟筱婷差不多大的小男孩趴在院子地上。
庄超英记得电视剧里的情节,知道这是隔壁林家的孩子。
“小家伙,地上凉,别趴着!”他话音刚落,黄玲听见动静从屋里跑出来。
小男孩仰起头,大眼睛滴溜溜转:“你是庄筱婷爸爸吧?高考阅卷累不累呀?”
“不累不累!”
庄超英笑着应了句,转头看向黄玲,心里满是愧疚,“阿玲,这段时间辛苦你了,搬家这么大事全靠你一个人操持……”
黄玲擦了擦手,笑着说:“回来就好,快进屋歇着。孩子们天天念叨你,图南昨晚还问爸爸啥时候到家呢。”
正说着,图南和筱婷听见动静,从屋里冲了出来。
“爸爸!”
俩孩子一左一右围住庄超英。
筱婷眼尖,看见爸爸怀里的照片:“爸爸,这是什么呀?”
庄超英把合照展开,“这是爸爸和其他老师的合影,等会儿贴墙上。”
庄筱婷注意到爸爸挑着的扁担:“爸,你带啥好吃的回来了?”
庄超英这才想起,从包里掏出特意买的奶糖:“给你们带的糖,一人每天两颗,不能多吃。”
孩子们欢天喜地接过糖,蹦蹦跳跳回图南的里屋了。
林栋哲也凑了过来,眼巴巴看着糖。
黄玲见状,从屋里拿了两颗递给小家伙:“拿着,跟筱婷他们一起吃。”
林栋哲接过糖,脆生生说了句谢谢,又跑回院子里趴回地上摆弄他的小玩意。
庄超英把行李搬进屋里,打量着新家。
虽说墙面有些斑驳,但两间屋子收拾得干干净净,厨房还单独隔出来了,虽然还是共用,但就两家,比起筒子楼时好了太多。
黄玲跟进来解释:“这边光线好,我把床挪到靠窗的位置了。等开春买点石灰,把墙刷一刷就亮堂了。”
庄超英拉着妻子坐下,将阅卷补贴塞在她手里:“阿玲,这次多亏你了,里里外外全靠你操持,这回补贴不少,你明天去买点肉,好好给你和孩子们补补。”
黄玲笑着拍开他的手:“就会说好听的,快去洗把脸,看你灰头土脸的。”
晚上吃饭时,庄超英说起想给孩子们打家具的事。
图南立刻来了精神:“爸,我想要个带抽屉的书桌!”
筱婷也跟着说:“我想要个小衣柜,放我的新衣服!”
庄超英笑着点头:“都有都有,等木料找好了,爸爸亲手给你们做。”
夜里,听着孩子们均匀的呼吸声,庄超英和黄玲说起这些天的事。
庄超英回家第二天,便接到庄母打来的电话,他们下午要来看看他们新家。
想起剧情里庄父庄母要把振东振北送来家里过寒假,却丝毫不提定量的事。
别说黄玲生气了,他当时看剧时,也气得不行。
黄玲还不知道公公婆婆要来,正在后院一边高兴地哼着歌,一边炸小酥肉。
庄超英想起电视剧里他们可恶的嘴脸,连忙溜进后院,拉了一把黄玲:“阿玲,我爸妈一会要来,今天下午先随便炒点素菜,肉就留着咱们明天再吃吧!”
黄玲闻言,脸顿时垮了下来,一提到婆婆那一家子,她心情就很难好。
她神色莫名地看了一眼庄超英,暗叹,好在如今丈夫还算可靠,也与自己一心,否则,这日子真难过。
宋莹锅里蒸了粉蒸肉,她过来查看有没有蒸熟,见黄玲脸色不好,连忙凑过来关心地看着她:“玲姐,你怎么了?”
黄玲撇了撇嘴:“图南阿公阿婆他们要来,超英让我今天先别做小酥肉了。”
她顿了顿,有些犹豫地说道:“宋莹,我怕我婆婆看见这些肉又要闹,能不能先把这些放你家一下,等他们走了再拿出来。”
宋莹了然地点点头:“好啊,玲姐,当然没问题啦!”
下午四点半,庄父庄母,带着庄赶美空着手就来到了庄超英家。
庄超英想到一会即将发生的事,连忙让黄玲将庄筱婷和庄图南支到了隔壁宋莹家。
庄父间桌上里就几个素菜,饭也是粗粮饭,正要发作,却被庄母在桌下拉住了。
庄超英假装没看到二老的眉眼官司,给黄玲夹了一筷子胡萝卜丝,自顾自地埋头吃饭。
“超英啊,你如今房子也住得开了。”庄母左右打量了一下:“振东振北现在放寒假了,不如把他们送过来,你这个做大伯的给补补功课?”
黄玲眉头紧锁,刚要出言反对,却被庄超英抢先一步接过了话头。
“可以啊!”
庄超英把碗筷往桌上一放,身体往后微仰:“两孩子定量转过来,一个人再给三十补课费。我保证,等到开学,给他们俩成绩提到中等。”
庄父猛地拍桌,震得碗里的粗粮饭都跳了起来:“庄超英,供你读书读到白眼狼肚里去了!亲侄子吃你几口饭都要收钱?”
庄赶美尖着嗓子帮腔:“大哥你现在当老师了不起了,连亲弟弟的孩子都不管,传出去不怕人笑话?”
庄超英从口袋掏出皱巴巴的工资条,摊在饭桌上:“上个月全家口粮钱花了28块,图南看病用掉15块。你们数数,我这月工资还剩几块?”
他指了指墙角叠得整整齐齐的补丁衣裳,“阿玲的棉袄穿了五年,袖口都磨出洞了,你们关心过?”
庄母拍着大腿嚎:“就知道拿穷说事!当年我们养你时,吃的苦比这多十倍!”
“养我是尽父母责任,现在养我的孩子也是我的责任。”
庄超英声音突然拔高,惊得院子里的林栋哲抬头张望,“振东振北来补课,饭钱、书本费、作业本费,哪样不要钱?你们空着手来,轻飘飘一句——帮忙补课,当我家是救济站?”
庄赶美还想争辩:“大哥做人不能这么计较......”
“计较?”
庄超英猛地站起来,凳子在地上拖出刺耳声响,“今年爸过生日,我和阿玲送去三十块钱,两斤肉票,半斤糖票,一斤面粉票,爸妈嫌少,把我们骂得狗血淋头,你当时怎么不劝爸妈不计较?你住着爸妈分配的房子,顶了妈的岗位,他们不断向我索取工资贴补你的时候,你怎么不说不计较?”
庄赶美被噎得脸色涨红,跺脚喊道:“那都是过去的事!你当大哥的就该多帮衬弟弟!”
庄母也跟着抹眼泪:“养了十几年,现在连亲侄子都容不下,真是白养了!”
庄超英眼眶发红,指着墙上贴着的全家照:“去年过年,我和阿玲带着孩子回去,连口热饭都没吃上。图南发烧到39度,你们连块退烧药都舍不得拿出来。现在倒想起我是大哥了?”
他又转头看向庄赶美,“你结婚时,爸妈把最好的家具都搬去你房间,拿我工资给你办彩礼,还打起阿玲缝纫机的主意,说婚姻大事不可马虎。可我和阿玲结婚时,就给两个盆打发了,这些,我可没忘!”
庄父气得直喘气:“你这是要跟家里断绝关系?”
“断绝关系倒不至于。”
庄超英深吸一口气,语气稍微缓和,“但该说清楚的话,今天必须说清楚。我也是两个孩子的父亲,要养家要供孩子读书。振东振北想来补课,该给的生活费不能少。不然......”
他看向门外,声音坚定,“否则,补课的事,我真没办法答应。”
屋里一片寂静,只有庄父喘粗气的声音
庄赶美张了张嘴,最终没再说话。
庄父庄母脸色铁青,冷哼一声,转身就往门外走。
庄赶美犹豫了一下,也赶紧带着老婆和两个孩子跟了出去。
黄玲听到门外没了声音,这才从里屋走出来,轻轻握住庄超英的手。
庄超英看着妻子袖口的补丁,心里一阵发酸:“阿玲,这些年让你受委屈了!”
黄玲摇摇头:“只要咱们一家人好好的,比什么都强。”
这时,隔壁传来图南和筱婷的笑声。
庄超英走到门口,看着两个孩子在院子里玩耍的身影,嘴角终于露出一丝笑容。
风从巷口吹进来,带来远处炒菜的香气,日子还长,总要往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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