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父庄母一行人走后,家里的气氛一下子轻松了。
黄玲做饭时会不自觉哼起小调,缝补衣服时脸上总挂着笑,跟庄超英说话都比平时响亮几分。
俩孩子瞅着爸妈心情好,在院子里追着疯跑,笑声一阵接着一阵。
晚上哄睡孩子,屋里终于安静下来。
庄超英打了盆热水给黄玲泡脚,看见她脚后跟上裂开的大口子,心里直发酸。
等孩子们睡熟,两口子并排躺在被窝里,听着窗外呼呼的风声,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
庄超英往黄玲身边挪了挪,轻轻搂住她:“阿玲,等弄到好木料,把图南的屋子换到外间去。”
他边说边用手比划:“做个上床下桌,上面睡觉,下面摆两张书桌,俩孩子写作业宽敞。楼梯底下全钉成小抽屉,能放不少东西。”
他顿了顿接着说:“筱婷还住阁楼,把楼梯改成带柜子的,也能塞杂物。咱们就住里间,早上做饭也方便。”
黄玲靠在他怀里,听着这些打算,心里暖乎乎的。
她伸手摸了摸庄超英下巴上的胡茬:“想法倒是挺好,就是做起来费劲儿。”
“费点劲怕啥,放寒假了有的是时间。”
庄超英捏了捏她的手,“我跟一鸣说了,让他帮忙盯着木料。等弄到手,先画个样子再开工。”
“你教书就够累了,放假还闲不住……”黄玲心疼地说。
“不累!”庄超英想起原主小时候跟着其二叔干活的场景,打断她,“以前在二叔家,跟着学过木匠活,这些难不倒我。孩子们能用上我做的家具,比啥都强。”
黄玲往他怀里又靠了靠:“听你的。等家具做好,把屋子拾掇拾掇,墙上糊点报纸,肯定比现在敞亮。”
“对了!”庄超英突然想起来,“这次阅卷的补贴,你别舍不得花,明天扯两块布,给自己做件新衣裳。你那件棉袄补丁摞补丁的,该换换了。”
“别瞎花钱!”黄玲赶紧说,“我这衣服还能穿,省下钱给孩子买点本子铅笔。”
“孩子的我都记着呢。”庄超英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你为这个家操碎了心,也该打扮打扮。”
窗外风还在呼呼地刮,被窝里却暖烘烘的。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直到黄玲的呼吸渐渐平稳,庄超英才慢慢闭上眼。
第二天一早,黄玲吃了早饭去上班。
庄超英热好孩子们的饭,就往李一鸣家跑。
“一鸣,木料有信儿没?”一进门就问。
李一鸣挠挠头:“正巧有个消息!木材厂这两天处理边角料,都是小块的,不过便宜。我寻思做小家具够用,就是得多费点拼接的工夫。”
庄超英眼睛一亮:“行!只要料子结实就行。啥时候去拉?”
“明早天不亮!我找了辆板车,咱一块儿去。”
李一鸣说,“得早点去排队,去晚了好料子就没了。”
第二天凌晨,天还黑着,庄超英就和李一鸣拉着板车出门了。
木材厂门口已经排起长队,大冷天的,大伙跺着脚搓着手,嘴里哈出的白气在路灯下直冒。
好不容易轮到他们,庄超英蹲在木料堆前仔细挑。
专挑纹路顺、质地硬的,看见有疤结的就摇头放下。
李一鸣在旁边帮忙搬,时不时提醒:“庄老师,这块松木不错,结实还不爱变形。”
俩人忙活到中午,才装满一车木料。
虽然长短不齐,但都是实打实的好料子,拉回家顾不上歇,庄超英又忙着分类整理,靠院墙码得整整齐齐。
邻居林武峰路过,笑着打趣:“庄老师,这是要大干一场啊!”
庄超英擦了把汗:“想给孩子做几件家具,以后写作业、放东西方便。”
晚上黄玲下班回来,看见院里堆着的木料,又心疼又感动:“累坏了吧?”
“不累!”庄超英笑着说,“明天就画样子,图纸弄好就开工。”
夜深了,庄超英坐在台灯下,铺开旧报纸,拿起铅笔认真画图纸,昏黄的灯光下,笔尖沙沙地在纸上移动。
第二天庄超英起晚了点。
刚穿好衣服,就听见黄玲和宋莹在门口说话。
“玲姐,庄老师真会做家具啊?”
宋莹嗓门大,就算压低声音,隔着门也听得清楚。
“谁知道呢?”黄玲捂嘴笑,“不过他放假闲着也是闲着,找点事做也好。”
俩人又说了几句,黄玲推门进来,见庄超英醒了,赶紧嘱咐:“超英,我和宋莹上班去了,中午记得给孩子们热饭,顺便把隔壁栋哲的饭盒也热一下。”
“放心吧,家里有我。”
庄超英端起漱口杯点头。
等黄玲走了,庄超英吃完留的早饭,把图南叫到跟前:“爸爸出去一趟,你在家照顾好妹妹和栋哲,中午把饭热热。”
说着掏出两块钱,“做完作业,带他们买点吃的。”
看着图南懂事地点头,庄超英心里一暖,他打算去二叔家碰碰运气。
二叔家只有几个闺女,上了年纪后,做木工的家伙什都闲置了。
不管是买还是租,只要能把工具弄到手就行。
庄超英把点心和糖果仔细包好,揣在怀里往二叔家去。
寒风卷着碎雪打在脸上,他紧了紧衣领,心里想着怎么开口跟二叔提工具的事。
转过街角就看见二叔家的青瓦白墙,院子里传来隐约的说话声。
推门进去,却见堂屋里坐着的不只是二叔二婶,还有沉着脸的庄父。
四目相对时,空气瞬间凝固。
庄父手里的烟卷猛地抖了抖,烟灰簌簌落在青砖地上。
“哟,大忙人还想着来看看老叔?”
庄父把烟狠狠按在石桌上,声音里带着刺,“翅膀硬了就把爹妈扔一边,这孝心可真让人感动。”
庄超英握着点心匣子的手紧了紧,强压下心里的不适:“爸,我就是来看看二叔二婶……”
“少拿这话糊弄人!”
庄父猛地站起来,震得桌上的茶杯嗡嗡响,“你眼里还有没有长辈?当初供你读书,现在倒好,有了媳妇忘了娘!”
二叔“嚯”地从藤椅上起身,布满老茧的手重重拍在桌上:“大哥,差不多行了!超英夫妻俩日子过得不容易,你老这么挤兑孩子算怎么回事?”
二婶也快步从厨房出来,扯着庄父的袖子劝:“大哥消消气,有话好好说。”
“有什么好说的!”
庄父甩开二婶的手,脖颈上青筋暴起,“他现在会算计了,知道哄着媳妇问我们要钱,怎么不想想给爹妈尽点孝心?”
“大哥,你这话就过分了!”
二叔气得胡子直颤,“超英他们夫妻俩起早贪黑的,带两个孩子不容易。你当爹的不帮衬也就罢了,还和大嫂一个劲地管他要钱,合着就赶美是亲生的?”
二婶也在一旁抹着眼泪:“大哥,孩子们日子苦,咱们做长辈的该多体谅啊……”
庄超英站在原地,喉头像堵了块棉花。
看着二叔二婶为自己说话,眼眶不禁有些发烫。
庄父被怼得说不出话,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突然抓起桌上的烟袋,转身就往门外走,临走还狠狠甩下一句:“好!你们都向着他!以后别指望我再来!”
脚步声渐渐远去,院子里又恢复寂静。
二叔长叹一声,拍了拍庄超英的肩膀:“别往心里去,你爹那脾气……说吧,来找二叔啥事?”
庄超英这才把怀里的点心匣子递过去,声音有些发涩:“二叔,我想跟您商量个事儿……”
二叔盯着庄超英发红的眼眶,粗粝的手掌重重拍了拍他后背:“多大点事儿!不就是做家具缺家伙什儿嘛,后屋那套刨子锯子都落灰了,你直接搬去用!”
说着就往杂物间走,掀开蒙灰的蓝布,露出整套木工工具,斧头手柄还缠着防滑的布条。
庄超英正要开口提租金,二叔已经把工具箱塞到他怀里:“你这孩子,跟你二叔客气啥?当年你放假天天来帮我打下手,这些家伙早该传给你!”
二婶也从厨房端出一碟烤红薯,往他兜里塞了两个:“天儿冷,路上垫垫肚子。”
正说着,二叔突然一拍大腿:“对了!西头老张家翻盖新房,拆下来不少老木料,都是实打实的柏木!我跟他熟,现在就带你去看看!”
不等庄超英推辞,拉着他就往门外走,棉鞋踩在雪地上“咯吱咯吱”响。
两人深一脚浅一脚赶到老张家时,院里正堆着几截粗大的木料。
二叔熟络地搂着老张肩膀:“老哥,听说你这有好料?我侄子做家具正缺呢!”
老张打量了庄超英一眼,笑着说:“老周介绍的还能错?都是房梁拆下来的老料,给你算便宜些!”
庄超英蹲下身仔细查看,木料表面虽然粗糙,纹理却细密紧实,敲一敲还发出清脆的声响。
二叔在旁帮着还价,最后以半卖半送的价钱敲定。
三个人合力把木料装上板车,临走时老张还硬塞给他一把铁钉:“小庄,拿着,别跟叔客气!”
回程的路上,庄超英拉着满载木料的板车,心里暖烘烘的。
二叔在旁边不时提醒:“注意左边那根料,别磕着了!”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在雪地上拖出两道温暖的印记。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