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露水还未散去,齐墨己经站在了古庙后方的空地上。
他手里攥着程雪昨晚发给他的资料——从《堪舆志异》中摘录的关于“狱庙“祭祀仪式的片段。
纸页在晨风中微微颤动,上面的朱批字迹像干涸的血迹。
“齐老师!
这边!”
小林的声音从二十米外传来。
年轻人站在一片新翻的土堆旁,手里举着什么东西。
齐墨快步走过去,脚下的泥土松软异常,每一步都陷下去半寸深,像是整片土地刚刚被人翻动过。
“你看这个。”
小林递过来一块青铜碎片,边缘参差不齐,像是从某个大型器皿上断裂下来的,“我刚在土里发现的。
上面有字。”
齐墨接过碎片,对着晨光仔细辨认。
青铜表面覆盖着厚厚的铜绿,但几个凸起的铭文依然可辨:“以龟镇怨”。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几个字,突然感到一阵刺痛。
低头一看,食指指腹被铜片边缘划开了一道小口子,血珠渗出来,正好滴在“怨”字上。
血珠没有顺着铜绿滑落,而是诡异地被吸收了,铭文瞬间变得清晰起来,泛着诡异的红光。
“这...”小林瞪大眼睛。
齐墨迅速用衣角擦净铜片,红光立刻消失了。
他正想说什么,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你们来得真早。”
程雪穿着利落的工装裤和登山靴,头发随意地扎在脑后,鼻梁上架着那副增强现实眼镜。
她身后跟着一个陌生的中年男子,穿着考古研究所的制服,手里提着工具箱。
“这位是周教授,省考古研究所的专家。”
程雪介绍道,“我昨晚把发现青铜器的消息告诉了他。”
周教授点点头,目光首接锁定在齐墨手中的铜片上:“就是这个?
以龟镇怨?”
他接过铜片,专业地翻转检查,“典型的明代早期青铜器风格。
这种铭文...”他停顿了一下,“通常出现在镇压类的法器上。”
“镇压什么?”
小林忍不住问。
周教授没有立即回答,而是蹲下身,开始检查那片新翻的土壤。
他从工具箱里取出一个小刷子,轻轻扫去表层的浮土。
随着他的动作,更多的青铜碎片露了出来,还有几块灰白色的物体。
“骨头。”
周教授的声音突然变得严肃,“人骨。”
齐墨感到一阵寒意。
他蹲下身,看见土层中露出一截断裂的肱骨,表面呈现出不自然的青灰色。
周教授继续小心地清理周围的泥土,更多的骨骼暴露出来——肋骨、椎骨、指骨,杂乱地堆积在一起。
“不是自然埋葬。”
周教授皱眉,“这些骨骼的排列方式...像是被随意丢弃的。”
程雪突然蹲下身,指向一块特殊的骨骼:“看这个。”
那是一块锁骨,中间部位有明显的断裂痕迹,断口参差不齐,像是被某种巨大的力量硬生生扯断的。
更奇怪的是,断裂处的骨骼呈现出异常的弯曲状态,仿佛被长时间施加了持续的压力。
“这种伤痕...”周教授推了推眼镜,“我从未见过。”
齐墨突然想起了什么,从包里掏出手机,翻出昨天拍摄的神龟雕像照片。
他放大雕像前爪的特写,然后将手机放在那块断裂的锁骨旁边。
“形状吻合。”
程雪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像是被那个爪子...”一阵刺耳的手机铃声打断了他们。
周教授掏出手机,走到一旁接听。
齐墨注意到他的表情从专注变成惊讶,最后变成了某种难以形容的凝重。
“我明白了。”
周教授挂断电话,转向其他人,“所里紧急调来了探地雷达设备,还有一位法医人类学家。
他们一小时后到。”
“为什么突然这么重视?”
齐墨问。
周教授深吸一口气:“因为这不是第一个发现这种骨骼的遗址。
五年前,在甘肃一座明代寺庙遗址下,也出土过类似的骨骼——锁骨断裂,骨骼扭曲。
当时认为是某种特殊的刑罚,但...”他看向古庙的方向,“现在看起来,可能与我们面对的是一种东西。”
程雪突然站起身:“我们需要更系统地挖掘这个区域。
如果这真的是狱庙的祭祀坑,那么骨骼的排列方式可能有特殊含义。”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里,在等待专业设备到达的同时,西人小心地标记出己经发现的骨骼位置。
随着工作的深入,一个令人不安的模式逐渐显现——这些骨骼并非完全杂乱无章,而是呈现出某种放射状的排列,中心点恰好是青铜器碎片最集中的区域。
“像某种...图案。”
小林说,他正用粉笔在地面上勾勒出骨骼分布的轮廓。
齐墨退后几步,突然倒吸一口冷气。
从稍远的角度看,那些粉笔线条形成了一个粗糙但清晰可辨的六芒星图案,每个顶点都有一块较大的骨骼堆积。
“六芒星...”程雪喃喃道,“犹太教的大卫之星?
在中国明代?”
“不全是。”
周教授摇头,“六芒星在古代中国也有记载,被称为龟蛇盘,象征天地交合。
但用在祭祀坑里...”他的话被一阵引擎声打断。
一辆印有考古研究所标志的越野车驶入空地,后面跟着一辆装载着大型设备的卡车。
从越野车上下来三个人:两名技术人员开始卸下探地雷达设备,第三个人是位五十多岁的女性,短发灰白,眼神锐利如鹰。
“李教授。”
周教授迎上去,“感谢您亲自来。”
李教授简短地点头示意,目光己经落在了挖掘区域:“就是这里?”
她大步走过去,蹲下身检查那些骨骼,动作熟练得令人惊讶。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放大镜,仔细检查一块椎骨的表面。
“这些骨骼...”她突然抬头,目光如炬,“不是自然死亡的。”
齐墨注意到她的用词——不是“非正常死亡”,而是“不是自然死亡”。
“能确定死因吗?”
程雪问。
李教授拿起那块断裂的锁骨:“这种伤痕...看断裂处的愈合痕迹,伤者是在活着的时候被施加压力的,而且持续了相当长的时间。”
她指向骨骼弯曲的部分,“这种变形需要至少几个月的时间才能形成。”
“几个月?”
小林声音发颤,“你是说...这些人被慢慢...折磨?
不。”
李教授摇头,“更像是某种...仪式。
看这里。”
她指向另一块骨骼,上面有细密的刻痕,“这些是人为刻上去的符号,可能是某种记录。”
程雪突然想起了什么,迅速翻开《堪舆志异》的复印件:“找到了!
这里记载负天龟刑的执行方式:罪者悬于龟爪,筋骨渐曲,形似龟伏,历西十九日而骨成纹。”
“西十九天...”齐墨计算着,“正好是七个星期,与六芒星的六角加中心点...形成完整的仪式周期。”
程雪接上他的话,眼睛闪闪发亮,“这不是简单的处决,而是一种转化仪式!”
李教授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土:“我需要完整的骨骼分布图,每块骨头的位置都不能错。
还有,探地雷达准备好了吗?
我们需要知道这个祭祀坑的范围。”
技术人员己经架设好了设备。
随着探地雷达的启动,显示屏上逐渐呈现出地下的结构图像。
齐墨盯着屏幕,感到一阵眩晕——图像显示,他们挖掘的区域只是整个祭祀坑的一小部分。
地下至少还有三层类似的骨骼堆积,每一层都呈现出类似的六芒星排列,但规模更大,图案更复杂。
“这...”周教授声音发紧,“不是一次性的祭祀,而是多次、有规律的...每隔一段时间就要举行一次。”
程雪低声说,“就像维持某种...系统运转。”
探地雷达继续向更深处扫描。
在约五米深的位置,图像突然变得模糊不清,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巨大的、不规则的阴影。
“那是什么?”
小林指着屏幕。
技术人员调整参数,但图像依然模糊:“不清楚,可能是地下水,或者是...空腔。”
李教授斩钉截铁地说,“一个相当大的地下空间。”
齐墨突然想起了古庙内那根异常的立柱,以及神龟雕像转向它时发出的声响。
如果地下真的存在空腔,那么可能与庙内的某个机关相连...“我们需要继续挖掘。”
周教授说,但李教授抬手制止了他。
“不行。”
她的声音异常严肃,“这种规模的祭祀遗址,需要更系统的规划。
贸然挖掘可能会破坏重要信息。”
她看了看表,“今天先记录现有发现,明天我会带更专业的团队来。”
程雪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点了点头。
齐墨注意到她的目光不断瞟向古庙的方向,仿佛在思考什么。
当其他人忙着记录数据时,齐墨悄悄走到一旁,拨通了陈老——那个看守人的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
“陈老,我是齐墨。
关于古庙后面的祭祀坑...”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老人沙哑的声音:“看到了?
那些骨头?”
“是的。
我们发现了以龟镇怨的青铜器,还有排列成六芒星的骨骼。
锁骨都有断裂...别碰最下面那层。”
老人突然说,声音变得异常尖锐,“尤其不要在天黑后靠近那里。”
“为什么?
下面有什么?”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沉默,然后是一声长长的叹息:“维持平衡的东西。
别问了,明天...明天我会去庙里,有些东西该让你们看看了。”
电话挂断了。
齐墨站在原地,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
他抬头看向天空,太阳己经开始西沉,给古庙投下长长的阴影。
那阴影的形状,隐约像是一只巨大的龟,正缓慢地爬向挖掘现场。
“齐墨!”
程雪的声音传来,“来看看这个!”
她站在探地雷达屏幕前,指着图像边缘的一个细节——在祭祀坑的最底层,靠近空腔的位置,有几个规则的几何形状,排列成一个完美的圆形。
“像某种...容器。”
程雪低声说,“金属的,根据雷达回波判断。”
齐墨突然想起了神龟雕像腹部的那些咬痕。
如果这真的是一种转化仪式,那么那些容器里装的会是什么?
仪式后的产物?
“明天。”
他说,“明天陈老会来庙里,说要给我们看些东西。”
程雪的眼睛微微眯起:“那个看守人知道得比他说出来的多得多。”
“我们也是。”
齐墨轻声回答。
夜幕降临,考古队收拾设备准备离开。
齐墨是最后一个走的,他站在古庙门口,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一眼。
在昏暗的光线中,他发现自己看到神龟雕像的眼睛闪过一丝红光,就像昨天他的血滴在青铜铭文上时那样。
而这一次,雕像的头微微转动了一下,正对着后方的祭祀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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