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卿的钢笔尖在纸面上顿住,一滴墨渍在“顾瑜”这个名字上洇开,像一滴黑色的血。
他盯着那团污迹,呼吸微滞。
智能手表的心率监测无声闪烁——62→89→107。
“纪律师,九点开庭。”
助理小周敲门提醒,声音隔着厚重的橡木门显得模糊。
纪卿没有回应。
他的目光死死锁在物证袋里的照片上——被告顾瑜的侧颈处,一道月牙形的胎记从衣领边缘露出,像一道小小的、苍白的疤。
十二年前的夏令营,潮湿的夏夜。
小顾瑜弯腰捡画笔时,后颈的胎记在月光下泛着微光。
那时的纪卿还叫“阿卿”,他偷偷用指尖碰了碰那个小月牙,换来对方咯咯的笑。
“纪律师?”
小周又敲了敲门。
纪卿猛地合上文件夹,钢笔尖在纸面上划出一道裂痕。
他扯下袖口的咖啡渍湿巾,第三次整理己经完美对齐的案卷。
“告诉沈墨,这个案子我亲自上。”
法院走廊的大理石地面反射着冷光。
纪卿调整领带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身后逼近。
松节油的气味先撞进鼻腔,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草莓牙膏?
纪卿僵住。
十二岁的夏天,小顾瑜总在刷牙时偷吃草莓味牙膏,被发现了就笑嘻嘻地分他一半。
“借过。”
一道身影擦着他的肩膀掠过,画具箱的金属扣撞在他肘关节上。
那人头也不回地向前走,栗色卷发在脑后扎成一团凌乱的揪。
顾瑜。
画具箱突然从那人肩头滑落,“哗啦”一声砸在地上。
几支炭笔滚到纪卿皮鞋边,夹杂着一张对折的素描纸。
纪卿弯腰捡起,纸张展开的瞬间,他的瞳孔骤缩——精确的透视构图,正是从他办公室窗口俯瞰法院广场的视角。
“谢了。”
一只缠着创可贴的手抽走素描。
顾瑜甚至没看他一眼,指尖沾着靛蓝色颜料,在纪卿袖口留下一道微不可察的痕迹。
法警推开法庭大门:“艺术侵权案,现在开庭!”
“被告方对鉴定结论有异议。”
顾瑜的声音比纪卿想象的更沉,像大提琴最低的那根弦。
他站在被告席上,用画笔尾端戳了戳那份装帧精美的鉴定报告。
“这份报告……”他忽然勾起嘴角,“第七页的签名是临摹的。”
满庭哗然。
法官皱眉:“被告有何依据?”
顾瑜抽出报告第七页,对着灯光展示:“笔画在‘捺’处有0.3秒停顿——专业的艺术伪造者都懂。”
他的食指无意识摩挲着右手无名指关节的疤痕,那是……纪卿的呼吸一滞。
夏令营最后一天,两个孩子用小拇指拉钩:“以后一起开画展!”
钩得太用力,两人的指关节都蹭破了皮。
“反对!”
原告律师站起来,“被告毫无专业资质!”
顾瑜笑了。
他当着全法庭的面,慢条斯理地撕碎了第七页。
“真正的艺术……”碎纸片雪花般落下,“不需要向赝品证明。”
休庭铃响起时,纪卿的西装内袋微微震动。
沈墨的信息:客户要求避开被告的抑郁症报道。
他抬头看向被告席——顾瑜正把什么东西塞进画具箱夹层,手腕内侧露出一截医用胶布。
法警递来补充证据袋。
纪卿拆开,最先滑出的是一张高清特写:顾瑜的右手搭在画架上,无名指关节的疤痕旁,还有几道新鲜的咬痕。
和他自己手上的疤,一模一样的位置。
“纪律师?”
法警疑惑地看着他捏着照片。
纪卿松开手,碎纸片和照片一起飘进垃圾桶。
“通知鉴定组。”
他扯松领带,“我要被告的全部医疗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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