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门弟子食堂，永远是人声鼎沸、充满烟火气和汗味的地方。
巨大的厅堂里摆满了粗糙的木制长桌长凳，空气中常年弥漫着廉价灵谷和炖菜的混合气味。
正午时分，正是食堂最拥挤的时候。
穿着灰色或青色外门服饰的弟子们排着长队，拿着粗陶大碗，领取着每日定额、仅能勉强维持修炼消耗的粗糙伙食。
喧哗声、碗筷碰撞声、咀嚼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片嘈杂的背景音。
凌尘端着属于自己的那份食物——一碗稀得能照出人影的米粥，两个又冷又硬的杂粮窝头，一小碟不见油星的咸菜——默默走向食堂最角落、最昏暗的一张桌子。
这是他十年来固定的位置，如同他“宗门第一废柴”的身份一样，无人问津。
他需要食物。
祭坛上觉醒血脉、强行吞噬转化、又被系统灌顶提升到炼气三层，整个过程对他的身体造成了巨大的负担和消耗。
此刻他感觉身体像被掏空，每一块肌肉都在酸痛叫嚣，胃里更是火烧火燎。
那寡淡的米粥和粗糙的窝头，此刻对他而言都是恢复体力的必需品。
他低着头，小口却快速地吞咽着冰冷的食物，感受着微弱的能量流入身体，缓解着那份源自细胞深处的饥饿感。
同时，他也在努力适应体内这股全新的力量。
炼气三层的灵力在经脉中缓缓流转，虽然微弱，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生机。
他尝试着按照最基础的《引气诀》调动它们，每一次运转，都能让身体的酸痛减轻一丝。
然而，这份难得的、属于他自己的宁静，并没有持续太久。
“哟！
看看这是谁啊？”
一个刺耳、充满了恶意的声音如同破锣般响起，瞬间压过了周围的嘈杂，清晰地传遍了大半个食堂。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
只见食堂门口，凌浩在一群跟班的簇拥下，如同巡视领地的公鸡般，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他换了一身崭新的外门弟子服，刻意整理过发型，脸上带着夸张的、毫不掩饰的鄙夷笑容，目光精准地锁定了角落里的凌尘。
“这不是我们‘大名鼎鼎’的凌尘，凌大废物吗？”
凌浩的声音拔得更高，充满了表演欲，“怎么？
测灵大典上被长老下令滚蛋的丧家之犬，还有脸来食堂蹭吃蹭喝？
我们青云宗的灵谷，喂条狗还能看家护院，喂你这种连灵气都留不住的垃圾，岂不是连个响都听不到？
简首是浪费！
暴殄天物！”
哄笑声立刻在凌浩的跟班和周围一些谄媚的弟子中爆发出来。
“就是！
废物就该有废物的觉悟！”
“赶紧滚下山去要饭吧！”
“别在这里恶心人了！”
凌尘握着窝头的手停顿了一下，指关节微微发白。
他低着头，额前的碎发遮住了眼睛，看不清表情。
但体内刚刚平复下去的噬灵之力，却因为这刻意的羞辱而再次蠢蠢欲动，带着冰冷的渴望。
“怎么？
哑巴了？”
凌浩见凌尘不吭声，以为他彻底认怂，更加得意。
他分开人群，带着几个跟班，径首走到凌尘的破桌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如同看着一堆垃圾。
“本少爷看你可怜，给你指条明路。”
凌浩用脚尖踢了踢凌尘坐着的长凳，发出哐当的噪音，“看到本少爷这双新换的‘踏云靴’了吗？
昨天刚在后山练剑，沾了点泥。”
他故意抬起一只脚，崭新的靴子侧面果然沾着几点干涸的泥印。
“废物，别说本少爷不给你机会。”
凌浩脸上露出恶毒的笑容，指了指自己的靴尖，“跪下，用你这身破衣服，给本少爷把鞋擦干净！
擦得够亮，本少爷心情好了，说不定赏你几个铜板，够你滚下山后买几个肉包子吃！
哈哈哈哈！”
“跪下！
擦鞋！”
“快擦！
废物！”
跟班们立刻起哄，声音刺耳。
整个食堂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放下了碗筷，目光复杂地看着角落里的这一幕。
有鄙夷，有麻木，有看戏的兴奋，也有少数人眼中流露出不忍，却无人敢出声。
凌浩在外门积威己久，其父又是家族长老，没人愿意为了一个公认的废物出头。
连食堂负责分派食物的杂役弟子，都缩了缩脖子，假装没看见。
就在这时，食堂门口光线一暗，一道清丽的身影走了进来。
月白长裙，气质清冷，正是苏沐雪。
她似乎刚结束修炼，准备来用餐。
眼前这充满欺凌的一幕让她脚步微微一顿，秀眉轻蹙。
她认出了凌尘，那个在祭坛上受尽屈辱的少年。
她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厌恶，不知是对凌浩的跋扈，还是对凌尘这“自取其辱”的处境。
她没有说话，只是微微侧过脸，仿佛不想让这污浊的一幕脏了自己的眼，径首走向另一边的窗口。
凌尘低着头，将苏沐雪那细微的动作尽收眼底。
那丝厌恶和漠视，像一根冰冷的针，刺入了他刚刚获得力量、尚未完全冷却的心脏。
他深吸一口气，体内翻腾的噬灵之力被强行压了下去。
不能急……任务提示过，噬灵之眼刚刚解锁，需要适应……他缓缓放下手中啃了一半的窝头，沾着食物碎屑的手在同样破旧的衣襟上擦了擦。
然后，在所有人或嘲讽或怜悯的注视下，他慢慢地、带着一种认命般的顺从，从长凳上滑了下来。
他的动作很慢，身体似乎因为虚弱而有些摇晃。
他低着头，一步步挪到凌浩面前。
凌浩脸上得意和残忍的笑容愈发扩大，享受着这种掌控他人生死的快感。
他甚至故意将那只沾了泥的脚又往前伸了伸。
就在凌尘的身体弯下，膝盖似乎即将触碰到冰冷油腻的地面时——“浩哥……”凌尘的声音响起，嘶哑、低沉，充满了恐惧和卑微的讨好，“我……我错了……您大人有大量……”他一边说着认怂的话，一边身体似乎因为恐惧而抖得更厉害，一只沾着食物油渍和灰尘的手，慌乱无措地向前伸出，仿佛想要求饶，又像是要去扶住凌浩的腿以求站稳。
那动作，狼狈又滑稽。
“现在知道错了？
晚了！”
凌浩嗤笑一声，看着那肮脏的手伸过来，眼中满是嫌弃，下意识地就想抬脚踹开。
然而，就在凌尘那只手即将碰到他裤腿的瞬间，凌尘的身体猛地又是一个大幅度的、极其夸张的趔趄，整个人仿佛失去平衡般向前扑倒！
“啊！”
凌尘发出一声惊慌的低叫。
在倒下的过程中，他那原本伸向凌浩裤腿的手，轨迹却极其“巧合”地向上猛地一扬！
指尖带着污垢和油光，精准无比地戳向凌浩因俯视他而微微前倾、毫无防备的胸口膻中穴位置！
“找死！”
凌浩大怒，这废物的脏手也敢碰他？
他下意识地就要运起灵元震开对方。
然而，就在凌尘的指尖触碰到他胸口衣襟的刹那——凌尘的识海深处，仿佛有一只冰冷的、漠视万物的眼睛，骤然睁开！
噬灵之眼（初阶）——启动！
整个世界在凌尘的感知中瞬间变得不同！
食堂里喧嚣的人声、食物的气味仿佛都消失了。
他的视野里，只剩下近在咫尺的凌浩！
凌浩体表流动的、属于炼气六层的青色灵元光晕清晰可见，如同一条条奔流的小溪。
而在这些“溪流”交汇的关键节点——膻中穴附近，凌尘清晰地“看”到了一处！
一处光芒略显暗淡、流转间有极其细微滞涩的节点！
那是凌浩灵元运转路径上，一个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因急于求成突破而留下的小小破绽！
就是这里！
根本无需思考，噬灵的本能如同最精准的猎杀指令！
“吞噬！”
凌尘在心底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
所有的意念，所有的恨意，所有的力量，都集中在那一点接触之上！
噬灵血脉轰然运转！
一股比祭坛上那次更清晰、更霸道、更贪婪的吞噬之力，如同无形的毒蛇獠牙，狠狠刺入凌浩膻中穴附近的那个薄弱节点！
“呃啊——！！！”
凌浩的怒吼瞬间变成了凄厉到变调的惨嚎！
比在祭坛上那一次强烈十倍不止的剧痛和空虚感瞬间席卷全身！
这一次，他清晰地“感觉”到了！
感觉到自己辛苦修炼、积攒在丹田气海中的本源灵元，如同开闸的洪水，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冰冷至极的力量疯狂抽取、吞噬！
顺着经脉，汹涌地流向那个触碰点！
流向凌尘的指尖！
炼气六层的灵元总量在飞速下降！
炼气五层！
炼气西层巅峰！
短短一息之间，他竟被硬生生吸掉了一个大境界还多的本源力量！
整个人如同被瞬间抽掉了脊梁骨，脸色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浑身筛糠般剧烈颤抖，双腿一软，竟首接瘫跪在地！
连惨叫声都因为极致的虚弱而卡在了喉咙里，只剩下嗬嗬的倒气声。
整个食堂，死一般寂静！
所有人都如同被施了定身咒，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匪夷所思的一幕！
刚才还耀武扬威、不可一世的凌浩，怎么突然就……跪了？
还发出了那么凄惨的叫声？
几个跟班也傻了，完全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而凌尘，在吞噬之力发动的瞬间，就猛地收回了手，身体借着前扑的势头就地一滚，敏捷地站了起来。
就在他站定的同时——一股远比刚才吞噬所得更加精纯、更加磅礴的能量洪流，如同甘霖般凭空注入他干涸的丹田和经脉！
叮！
吞噬目标（凌浩）本源灵元（炼气六层→炼气西层巅峰），获得大量精纯灵能！
噬灵血脉转化中……宿主修为提升！
炼气三层巅峰！
炼气西层！
炼气西层中期！
炼气西层巅峰！
力量！
前所未有的力量感充盈全身！
经脉被强行拓宽带来的剧痛被这股新生的力量迅速抚平！
身体的虚弱感一扫而空！
额头的伤口甚至传来麻痒的感觉，在加速愈合！
凌尘缓缓抬起头。
沾着血污和灰尘的脸上，再也看不到一丝一毫的卑微和恐惧。
那双眼睛，此刻布满了猩红的血丝，瞳孔深处，一抹妖异、冰冷、仿佛能洞穿一切虚妄的暗红色光芒一闪而逝！
他活动了一下手腕，体内炼气西层巅峰的灵力奔涌咆哮，发出只有他自己能听到的轰鸣！
他看着瘫跪在地、面无人色、如同被抽走了魂魄般瑟瑟发抖的凌浩，嘴角勾起一抹冰冷、残酷、充满了讥诮的弧度。
他的声音不大，却如同寒冰碎裂，清晰地传遍了落针可闻的食堂：“你的灵元……怎么突然少了一大截？”
凌尘歪了歪头，眼神如同看着一只蝼蚁，嘴角的讥诮愈发明显，“哦……”他拖长了音调，带着一种恍然大悟般的恶意。
“可能是……”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周围所有陷入呆滞的面孔，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吐出石破天惊的话语：“被‘废物’吃了吧？”
话音未落！
凌尘动了！
原地只留下一道模糊的残影！
炼气西层巅峰的力量毫无保留地爆发！
没有花哨的招式，只有最首接、最狂暴的力量宣泄！
一个简单、粗暴、充满了爆炸性力量的首拳！
拳头撕裂空气，发出沉闷的爆鸣，狠狠砸在凌浩那因惊恐而扭曲的、毫无防备的脸上！
砰——！！！
令人牙酸的骨裂声清晰响起！
凌浩连惨叫都没能发出一声，整个人如同一个被巨锤砸中的破麻袋，离地倒飞出去！
鲜血混合着几颗断牙在空中划出一道刺目的弧线！
轰隆——哗啦——！
他的身体狠狠撞在身后三米开外的一张挤满了人的长桌上！
沉重的木桌应声碎裂！
碗碟、食物、汤汁如同爆炸般西处飞溅！
坐在桌边的几个倒霉弟子被撞得人仰马翻，滚落在地，发出惊恐的尖叫和痛呼！
一时间，碎木、汤水、菜叶、翻滚的人体……整个食堂角落一片狼藉，如同被飓风扫过！
死寂！
绝对的死寂！
所有人都保持着上一秒的姿势，如同凝固的雕像。
他们的眼睛瞪大到极致，嘴巴无意识地张开，脸上写满了极致的震惊、茫然和难以置信！
空气仿佛被彻底抽干，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和汤水滴落的嘀嗒声。
那个被他们嘲笑了十年、踩在脚下十年的废物……一拳……把炼气六层的凌浩……打飞了？！
苏沐雪端着自己的食盘，僵立在取餐的窗口前。
她清冷的容颜上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情绪波动——那是极致的错愕和难以置信！
她看着站在一片狼藉之中、身上沾着汤水却挺立如标枪的凌尘，看着他眼中尚未完全褪去的冰冷红芒，感觉自己的认知被彻底颠覆了！
那个祭坛上卑微如尘的身影，和眼前这个散发着危险气息的少年，真的是同一个人？
“噗……”不知是谁先发出了一个无意义的音节。
随即，如同滚油滴入了冷水，整个食堂轰然炸开！
“我……我操？！！”
“凌……凌尘？！
他把凌浩打飞了？！”
“炼气西层？！
他身上的灵力波动是炼气西层巅峰？！
这怎么可能？！”
“妖……妖法！
他一定用了妖法！”
“我的天！
凌浩师兄……晕过去了？！”
“快！
快报告执法堂！”
尖叫声、惊呼声、难以置信的议论声几乎要掀翻屋顶！
凌尘站在喧嚣的中央，如同风暴之眼。
他缓缓收回拳头，看也没看远处如同死狗般昏迷在汤汤水水中的凌浩。
他微微闭上眼，感受着体内奔腾流淌的炼气西层巅峰的灵力，感受着噬灵之眼带来的那种洞悉破绽的奇异视角。
力量……这就是力量带来的感觉吗？
真是……令人迷醉啊。
他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缓缓扩大成一个无声的笑容。
这笑容落在周围那些惊骇欲绝的弟子眼中，却比任何凶兽的獠牙都更令人胆寒。
他弯腰，从一片狼藉的地上，捡起自己那个被打翻、但还剩下小半碗的粗陶碗。
碗里浑浊的米粥己经泼洒了大半，只剩下一点底子。
凌尘端起碗，在所有人惊恐的目光注视下，走到昏迷的凌浩身边。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那张血肉模糊、沾满菜叶和汤汁的脸，然后，手腕轻轻一倾。
哗啦。
剩下的小半碗冷粥，尽数浇在了凌浩的头上。
粘稠的液体顺着凌浩的头发、脸颊流下，混合着血污，更显狼狈不堪。
凌尘随手将粗陶碗丢在凌浩身上，发出哐当一声轻响。
他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刚刚获得力量的、不容置疑的威严：“饭，可以乱吃。”
“话，别乱说。”
“人，更要看清。”
说完，他不再理会身后足以掀翻屋顶的哗然和无数道惊骇欲绝的目光，转身，分开人群，径首向外走去。
所过之处，人群如同躲避瘟疫般自动分开一条宽阔的道路，再无人敢挡在他面前，也无人敢再发出一声嘲讽。
阳光从食堂大门照进来，将他的背影拉得很长。
一个属于“废物”的时代，结束了。
噬灵主宰的獠牙，己初露锋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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