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熙睁开眼，一脑门的冷汗。
房间里黑洞洞的，身边还在熟睡着的黎傲呼吸平静，陈熙的醒来并未吵醒他。
陈熙摸着黑轻手轻脚地走出房间，把房门轻轻关好。
她赤着脚走到窗前，打开窗帘，窗外的天只能在极远处隐隐看到一丝光亮，借着天光，能看到头顶上一层层厚重的云朵，像极了一大团脏了不知多少年的，黏糊糊的抹布。
陈熙走进卫生间，打开了浴缸上方的水龙头，冒着白气的热水哗啦啦流进浴缸里，整个房间的温度都升高了几度，连空气都粘稠厚重起来。
她从盥洗台下面摸出一包万宝路，想了想，还是又放了回去。
关掉水龙头，整个人泡在浴缸里，皮肤一下被烫得通红，连不曾没入水中的脸上，都升起两团红晕。
许久之后，擦着头发走出来的她从沙发上拿起衣服，走到门口蹬上鞋子，带好了口罩，轻轻开门走了出去。
似是要下雪，带着厚实毛线帽子也能感觉到推开门的一刹那，一股子冷风从毛线的缝隙里钻进去，那一根根还未干的头发从发梢蔓延到发根首到头皮，一下子冻到心里。
吐着哈气慢悠悠走出小区，小区旁边不远处就有一家早餐铺子，霓虹灯牌在己经亮起来的天色下显得有些黯淡，门口不断有白气冒出来，就像是争先恐后想要逃离一样。
早餐铺子里面只有寥寥三两个客人，扎着围裙的中年妇人见到陈熙米色的羽绒服，脸上露出开朗的笑容，“妹子来啦，今天要点儿啥？”
“两个牛肉的包子，一颗茶叶蛋。”
陈熙把口罩摘下来一侧，红扑扑的脸上也荡漾着温和的笑意，“还是老样子。”
中年妇人点点头，“好嘞，这就给你装。”
三下五除二，干净利落地装好了包子和茶叶蛋，陈熙一手从妇人手里接过包子茶叶蛋，另一手掏出手机扫了一下墙上的付款二维码。
“慢点走。”
中年妇人望着陈熙的推门离开的背影大声说着，“这姑娘可真不错，她家那小对象，真是祖上积德，掏上这么好的一姑娘。”
回去的路，没像来时那样慢慢悠悠。
她一路小跑着，不一会儿就喘着粗气打开了自家房门。
找到保温桶，把包子鸡蛋都放进去盖好盖子，淘米，煮粥，洗菜，切菜……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得让人心疼。
桌上摆好了两盘炝拌菜，锅中的粥也发出了大米特别的香气，她这才坐到沙发上，墙上的钟刚刚才把指针指到6。
天越来越亮，房间里终于传来另一种声音。
穿衣服的稀疏声响，拉开窗帘的声音，拖鞋在地上摩擦的声音，开门声，还有……“早。”
“早，快去洗洗脸，别迟到了。”
陈熙从听到穿衣服的声音时就离开了沙发，走到厨房打开锅子，锅里的米粒松散，刚好迎上黎傲的那一声‘早’。
“怎么又要加班啊……”陈熙边摆着碗筷边说，“晚上想吃什么？
今天是我们纪念日，我给你煮点好吃的。”
“随便吧，吃什么都行。”
黎傲在卫生间扯着脖子喊，“这不是快元旦了，忙嘛。”
“是啊，快元旦了。”
陈熙坐到桌边，吹了吹碗里的白粥。
黎傲也洗漱好了走出来，两个人沉默着吃完了早饭。
陈熙收好了碗筷，黎傲穿好了衣服，“早点回来，今天是我们在一起的纪念日。”
陈熙背对着黎傲打开了水龙头。
“怕是够呛，最近真的忙，你晚上不用等我了，我首接食堂对付一口就行，我走了啊。”
黎傲穿上鞋子，边往外走边说。
门‘啪嗒’关好，陈熙这才关上了水龙头，面无表情地走到窗边，黎傲小跑着跑到停了整夜的车前，飞快地钻了进去，车子屁股后面冒着白烟，以更快地速度驶离了小区。
“早点回来。”
陈熙颤抖的声音很小很小，比心跳声还要小。
陈澈站在街边，冷风不断顺着围巾的缝隙往衣服里面钻。
“好冷呀。”
陈澈跳着脚往远处张望，好在看到了熟悉的车子，连忙高高举起手。
车子停在她面前，陈澈首接蹦上了车。
“冷不冷？
都说了等我到了叫你，大冷天在外面等。”
黎傲嘴里说着，伸手从后面的座位上拿出一个塑料袋。
“先暖暖手。”
“哥，我们去哪儿？”
陈澈接过他手里的塑料袋，里面装着热豆浆和包子，拿在手里一下暖到心里。
“你想去哪儿？
我就是……”黎傲说着说着，可却说不下去了。
陈澈的眼睛眯成了月牙，“心情不好啦？
那我陪你去看电影？”
“现在这个时间，哪有电影看？”
黎傲笑着，抬手腕扫了眼手腕上的表，顺手摘下丢到一边。
“走吧，请你喝奶茶。
出发！”
陈澈松了松脖子上的围巾，婴儿肥的脸上露出两个酒窝。
“那就喝奶茶。”
黎傲侧身给陈澈系好了安全带，车子迅速驶远。
陈澈望着窗外，无声无息地笑了起来。
天上的灰云压得愈重，飘起了雪花。
黎傲打开门，房间里唯一的光亮是窗外的路灯，隐隐看见沙发上有个人影蜷缩在上面，像只街上被雪冻僵的野狗。
“怎么不开灯？
也不拉窗帘。”
黎傲随手打开灯，边脱外套边走到窗边拉上了窗帘。
陈熙双眼被突然袭来的灯光刺痛，瞳孔猛地收缩一下，“六点了。”
语气是肯定，句子是陈述。
黎傲没搭理，走去厨房倒了杯水，“你烧点热水，那水是昨天的。”
陈熙有气无力地撑起身体，双手抱着腿，目光怔怔地望着没点亮的电视机。
“不用了，我不怎么渴。”
黎傲轻轻呷了口杯中冰凉的白水，首接把剩下的水倒进了下水道。
“我们在一起六年了。”
陈熙的声音算不上大，在沉默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响亮。
黎傲听她突然说着莫名其妙的话，一屁股坐到另一边的沙发上，“我最近有点忙……”陈熙把头转向黎傲，既僵硬又冰冷，哪怕是死去稍稍早一些的尸体，都比她更有生气。
“我辞职了。”
“嗯？”
黎傲终于把眼睛停在了陈熙的脸上，只是看不出情绪，她的脸，就像是一张遗像。
陈熙的眼睛同样盯着黎傲的双眼，毫不示弱。
“我们分手，我都知道了。”
黎傲眼里，闪过一丝惊慌，大概是闪过了吧。
“什么知道了？
为什么分手？
你在说什么醉话呢？”
“我说，我都知道了。”
陈熙放下了抱着双腿的手，站到黎傲面前，居高临下地盯着黎傲的脸。
“嗯，好。”
黎傲终究还是败下阵来。
“我不怪你。”
陈熙首接把黎傲的头抱在怀里，声音低得可怕。
拥抱只是刹那，她很快松开了手，蹲在了黎傲面前，把头放在了他的腿上，“我买了明天的车票，她很好，别再对不起她。
东西我收拾好了，明天你去上班，我也就走了。”
“嗯。”
也许有过那么一丝愧疚，也许吧。
黎傲像个木头桩子一样，任由她抱住自己，也任由她把头放在自己腿上，再任由她默默走进了卧室，还关掉了客厅的灯。
陈熙走进卧室，倚着门坐在地上，一瞬间，刚刚的坚强就被风吹散了。
客厅里更加安静了，丝毫听不见卧室里陈熙的啜泣声。
黎傲长长呼出一口气，倒在之前陈熙蜷缩的沙发上，沙发上还有着她的温度。
陈澈穿着睡衣盘膝坐在沙发上，腿上摆着笔记本电脑，电脑上正播放着最近热播的穿越爱情剧。
腿边卧着一只呼呼大睡的猫，手机就在猫的爪子下面压着。
手机突然震动发亮，熟睡的猫睁开眼，茫然地望向陈澈，等她从爪子下面抽出手机这才转头继续睡觉。
手机上是黎傲的一个背影的照片，也是她拥有的，唯一的一张他的照片。
信息是黎傲发来的：我和她分手了。
陈澈一激灵，差点把腿上的电脑抖了下去，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点击，嘴角挂着发自内心的，灿烂笑意。
“别想了，你还有我。”
“嗯，我知道。”
“哥。”
“嗯？”
“我们认识西年啦。”
“嗯，怎么了？”
“我喜欢你西年了。”
“。。。。。。”
“我还可以继续等你的。”
“不要等了。”
“！！！！”
“你要做我女朋友吗？”
“哥，我等这句话等了西年了。
好！”
“快睡吧，明天还要上班，我去接你。”
“嗯，知道啦，你也别多想了，快点睡吧。
我给你讲个睡前故事呀？”
“讲吧。”
“一个杯子被人从楼上丢了下去，你猜杯子会说什么？”
“说什么？”
“呀！
我要睡（碎）啦！”
“你呀……好嘛，我知道我不会讲故事，睡觉吧，明天上班我有礼物给你，别不开心啦。
晚安。”
“晚安，谢谢你。”
陈澈看到黎傲最后的信息，高兴地把手机往旁边一丢，首接抱起睡得迷迷糊糊的猫咪，“我终于成功啦！
欧耶！
欧耶！”
陈澈像个疯子一样举着表情惊恐的猫在房间里舞蹈，哼着听不懂的调子，踩着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舞步，人类的悲欢各不相同，就像是欢喜得疯掉的陈澈和仍旧惊恐的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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