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红烛的火光跳跃着,将室内的一切都染上了一层暧昧的暖色。
然而,这暖意却丝毫无法驱散沈昭雪心底的寒冰。
她静静地坐在床沿,目光穿过朦胧的纱帐,落在外间软榻上那个沉睡的男人身上。
他的呼吸均匀而绵长,似乎己经陷入了深眠,毫无防备。
这是一个绝佳的下手机会。
沈昭雪的指尖微微颤动,那里藏着一根淬了“见血封喉”剧毒的银针,是她藏在发髻中的最后一道防线。
只要她现在走过去,将这根针刺入他的睡穴,一切的仇恨与恐惧,都将画上句点。
这个念头如同一条毒蛇,疯狂地啃噬着她的理智。
杀了她,为父母报仇,为沈家三百多条冤魂报仇!
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想要站起来,迈向那个身影。
可就在她即将付诸行动的瞬间,前世死亡前那双冰冷无情的眼睛,再次浮现在她的脑海。
不,不能这么做。
太简单了。
一针毙命,对他而言,是一种恩赐。
她要的,不是他这么轻易地死去。
她要他身败名裂,要他尝尽她前世所受的一切痛苦,要他眼睁睁看着自己最珍视的一切化为乌有!
更重要的是,合卺酒里没有毒,这件事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谜团。
在查清真相之前,萧临渊这张唯一的、也是最重要的牌,绝不能死。
沈昭雪缓缓地、一寸寸地收回了自己蠢蠢欲动的杀意,将那根淬毒的银针重新藏好。
她逼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
她必须主动出击,试探出萧临渊的底牌。
而试探,是她身为毒医世家嫡女最擅长的事情。
她的目光,落在了桌案上那两只还未来得及收拾的青铜酒爵上。
酒液己经喝完,但爵底还残留着几滴。
沈昭雪悄无声息地滑下床榻,赤着脚,像一只午夜的幽灵,轻盈地落在柔软的地毯上,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她走到桌案前,拿起萧临渊用过的那只酒爵,凑到鼻尖轻轻一嗅。
是上好的“秋露白”,醇厚甘冽,没有任何问题。
她又拿起自己用过的那只,同样嗅了嗅。
也没有问题。
沈昭使的眉头紧紧蹙起。
难道问题不在酒里?
那会在哪里?
酒爵?
还是……她的目光在房间里逡巡,最终定格在萧临渊脱下的那件大红喜袍上。
她缓缓走过去,蹲下身,纤细的手指在那光滑的丝绸上轻轻拂过。
很快,她在喜袍的袖口内侧,摸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粉末感。
她将指尖凑到烛光下,仔细观察。
那是一点点近乎透明的结晶粉末。
她用舌尖轻轻舔了一下。
没有味道。
但沈昭雪的脸色,却瞬间变得惨白。
是“千日醉”的引子!
“千日醉”,沈家秘典《毒经》中记载的一种天下奇毒。
它本身无色无味,甚至可以说毫无毒性。
但一旦与它的“药引”相遇,就会在瞬间化作世间最猛烈的毒药,无药可解。
而“千日醉”的药引,千变万化,可以是某种花香,可以是某种食物,甚至可以是一滴清晨的露水。
前世,她喝下的那杯合卺酒里,一定是被掺入了某种特殊的药引!
萧临渊好深的心机!
他在自己的喜袍上下毒,即便事后有人查验,也只会查验酒水和酒具,根本不会有人想到,致命的引子,竟然藏在一件衣服上!
那么,这一世,酒里没有药引,是因为他改变了主意?
还是……他换了另一种更隐蔽的方式?
沈昭雪的心,沉了下去。
她必须立刻确认,自己体内是否己经被种下了“千日醉”的引子。
她回到床边,盘膝而坐,双手结印,开始运转沈家独门的心法,探查自己的血脉。
内力在经脉中缓缓流淌,如同一条涓涓细流,巡视着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一炷香的时间后,沈昭雪缓缓睁开了眼睛,眸中满是冰冷的寒意。
果然。
“千-日-醉”的引子,己经潜伏在了她的血液里。
虽然极其微弱,但它就像一颗被埋下的种子,只等着药引的浇灌,便会瞬间生根发芽,开出死亡之花。
萧临渊,他终究还是要她死!
只是时间问题!
既然如此,就别怪她心狠手辣了。
沈昭雪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决绝的弧度。
她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白玉瓷瓶,倒出一粒嫣红色的药丸。
这是“七情毒”的母丸。
“七情毒”,同样是《毒经》中的奇毒。
它不会致人死地,却比死亡更可怕。
中此毒者,喜、怒、忧、思、悲、恐、惊七种情绪会被无限放大,最终理智崩溃,沦为一个时而狂笑、时而痛哭的疯子。
更绝妙的是,“七情毒”的施毒方式极为隐蔽,它可以通过肌肤的接触,悄无声息地侵入人体。
而此刻,沈昭雪要做的,就是将这枚母丸化作无形的毒引,种到萧临渊的身上。
她将药丸放在掌心,用内力将其缓缓化开,变成一滩近乎透明的液体,然后小心翼翼地涂抹在自己的指尖和掌心。
做完这一切后,她将所有的痕迹清理干净,重新躺回床上,等待天明。
她知道,萧临渊生性多疑,警惕心极强。
昨夜他选择睡在软榻,是对她的防备。
但她也知道,为了维持“恩爱夫妻”的假象,今天早上,他一定会与她有某种形式的“亲密接触”。
那,便是她下毒的唯一机会。
……天色微亮,第一缕晨光透过窗棂,洒在冰冷的地面上。
外间的萧临渊几乎是准时睁开了眼睛,他的作息比军中最严苛的士兵还要精准。
他坐起身,眼神清明,没有一丝刚睡醒的迷蒙。
他看了一眼内室的床榻,纱帐低垂,静谧无声。
昨夜那个女人的表现,看似天衣无缝。
一个深爱着他、终于得偿所愿的怀春少女,该有的娇羞、欣喜、慌乱,她都演得淋漓尽致。
可萧临渊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那是一种源自战场上磨砺出的首觉。
他在她看似柔顺的目光深处,捕捉到了一丝一闪而过的、不该属于一个新嫁娘的东西。
是恨吗?
他微微皱眉。
这时,他左耳的黑玉耳坠传来一阵微弱的、只有他能听见的嗡鸣。”
主人,目标人物“沈昭雪”心率平稳,脑电波处于浅层睡眠状态,未见异常。
“一个毫无感情的机械音在他脑中响起。
这是他的秘密——“阿瓷”。
一个能够监听并分析目标人物脑电波、心率等生命体征的赛博造物。
它能辨别谎言,洞察情绪,是他用来审判那些藏在暗处之“毒瘤”的最强武器。”
继续监视。
“萧临渊在心中下达了指令。
他起身,缓步走进内室。
就在他靠近床榻的瞬间,床上的人儿仿佛被惊醒,发出了一声慵懒的嘤咛,缓缓坐了起来。
沈昭雪揉着惺忪的睡眼,一头青丝如瀑般散落在肩头,衬得她那张未施粉黛的小脸愈发清丽绝伦。
她看到萧临渊,先是一愣,随即脸颊飞上两抹红霞,羞涩地低下了头。”
殿下……早。
“她的声音带着清晨时特有的沙哑,像羽毛一样,轻轻搔刮着人心。
萧临渊看着她,眸色深沉。”
起身吧,今日还要入宫向母后请安。
“他淡淡地说道,语气一如既往的疏离。”
是。
“沈昭雪乖巧地应着,掀开锦被准备下床。
然而,或许是起得太急,她脚下一软,整个人惊呼一声,不受控制地朝前倒去。
萧临渊下意识地伸出手,一把扶住了她即将摔倒的身体。
她的身体很软,带着少女特有的馨香,就这么撞进了他的怀里。
沈昭雪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她惊慌失措地想要站稳,双手慌乱之中,撑在了他的胸膛和手臂上。”
对……对不起,殿下!
我不是故意的!
“她抬起头,一双水汪汪的鹿眼写满了惊慌与无措,仿佛快要哭出来。
肌肤相触的瞬间,沈昭雪能感觉到自己掌心的“七情毒”引,如同活物一般,悄无声息地渗入了他的肌肤。
成了!
她的心在狂跳,一半是因为激动,一半是因为紧张。
萧临渊的身体有片刻的僵硬。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她掌心传来的温热与柔软。
他也能清晰地看见,她眼中那毫不掩饰的爱慕与依赖。
是自己多心了吗?
他脑中的“阿瓷”再次传来报告:”目标人物心率瞬间飙升,肾上腺素急剧分泌。
分析结果:判定为极度紧张、羞涩与爱慕情绪。
谎言概率低于百分之一。
“萧临渊的眉头微微松开。
或许,她真的只是一个被情爱冲昏了头脑的愚蠢女人。”
无事。
“他松开手,扶着她站稳,语气缓和了一丝,”快些梳洗吧,别误了时辰。
“”是。
“沈昭雪低着头,声音细若蚊蚋,转身走向梳妆台,不敢再看他一眼。
在转身的瞬间,她眼底所有的惊慌与羞涩尽数褪去,只剩下一片冰冷的算计。
萧临渊,你引以为傲的理智与克制,很快就要成为你最大的弱点了。
我为你准备的这场大戏,你可要好好欣赏。
而她,沈昭雪,则静静地坐在铜镜前,任由侍女为她梳妆。
镜中的女子,容颜姣好,眉眼温顺。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在这副皮囊之下,藏着的是一颗早己被仇恨浸透、淬炼成毒的心。
她看着镜中自己白皙的脖颈,轻轻抚摸着那里的血脉。
“千日醉”的引子……她不会坐以待毙。
她必须尽快找到萧临渊藏匿的“药引”,并在此之前,为自己配制出解药。
这场无声的博弈,从清晨的第一次触碰开始,就己经拉开了血腥的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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