育英小学的午休铃像只慵懒的胖鸭子，扯着嗓子叫了好半天才停下。
沅妧从书包里掏出保温桶，刚打开盖子，浓郁的番茄牛腩香就飘了出来。
她今天特意让厨师做了小朋友都爱吃的口味，还叮嘱多装了一份。
旁边的座位依旧空着。
斐墨一到午休就不见了人影，沅妧猜他大概又躲到哪个角落去了——就像前几天一样。
自从她把草莓蛋糕推过去被那句“滚”怼回来后，斐墨就进入了彻底的“无视模式”。
上课目不斜视，下课立刻消失，连她故意掉在他脚边的橡皮，他都能精准地绕开，仿佛她是空气。
“沅妧，你怎么又坐在这里呀？”
前排扎着双马尾的女生回过头，好奇地眨眨眼，“这个位置以前都没人敢坐的，斐墨他……他很好呀。”
沅妧小口喝着汤，笑眯眯地打断她，“只是有点害羞而己。”
双马尾女生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害羞？
那个整天阴沉着脸，谁靠近就瞪谁的家伙？
沅妧同学怕不是刚来学校，还不知道斐墨的“威名”吧？
沅妧才不管别人怎么想。
她用勺子舀起一块炖得软烂的牛腩，心里盘算着下午怎么“偶遇”斐墨。
根据原书零碎的记忆，这个时候的斐墨应该经常在学校后的废弃花坛里待着，捡别人扔掉的铅笔头用。
正想着，教室后门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快看！
是王浩他们！
又来找斐墨麻烦了！”
沅妧猛地抬头，只见三个高年级的男生堵在后门，为首的那个一脸横肉，正是育英小学有名的小霸王王浩。
他旁边的跟班指着教室角落，嚷嚷着：“斐墨呢？
躲哪儿去了？
今天不把作业给我抄，有你好果子吃！”
教室里的同学都噤若寒蝉，没人敢出声。
斐墨的座位空着，他果然又提前躲出去了。
沅妧却“腾”地站起来，抱着保温桶就往后门走。
“喂！
你干嘛去？”
双马尾女生想拉住她，却没来得及。
王浩正不耐烦地踢着门框，突然看到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走过来，穿着崭新的校服，一看就家境优渥。
他愣了一下，随即吊儿郎当地笑道：“哟，哪来的小美人？
找哥哥有事吗？”
沅妧仰着小脸，把保温桶往身前一挡，声音不大却很坚定：“你们不准欺负斐墨！”
王浩愣了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欺负他？
小丫头片子，你知道他是谁吗？
一个没妈的野种……你胡说！”
沅妧气得小脸通红，她虽然是孤儿，但最听不得别人骂妈妈，“斐墨的妈妈是世界上最好的妈妈！
你们才是坏蛋！”
她说着，鼓起勇气，伸出小短腿，对着王浩的小腿就是一下。
她力气不大，王浩只觉得被蚊子叮了一下，但这一下却让他恼羞成怒。
“嘿！
你个小丫头片子敢踢我？”
王浩撸起袖子就要动手。
就在这时，一个冰冷的声音突然从旁边传来：“放开她。”
沅妧转头，只见斐墨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正站在不远处的走廊阴影里。
他手里还攥着几支捡来的铅笔头，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那双黑漆漆的眼睛死死盯着王浩，像一头被激怒的幼兽。
王浩被他看得一哆嗦，随即又梗着脖子道：“斐墨，你想干嘛？
想跟我打架吗？”
斐墨没说话，只是一步步走过来，挡在了沅妧身前。
他比王浩矮一个头，身形也更瘦弱，但周身散发的低气压却让王浩莫名有些发怵。
“我让你，放开她。”
他又说了一遍，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狠劲。
沅妧看着眼前这个单薄的背影，心里突然暖暖的。
他明明自己还怕得要死，却还是站出来保护她了。
就在王浩犹豫不决的时候，教导主任的声音远远传来：“哪个班的！
午休时间在走廊里闹什么！”
王浩等人吓得脸色一变，骂骂咧咧地跑了。
走廊里只剩下沅妧和斐墨。
斐墨转过身，看着沅妧，眉头皱得紧紧的，眼神里有愤怒，有担忧，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谁让你多管闲事的？”
沅妧却笑了，把手里的保温桶递给他：“我就知道你没吃饭，这个给你。”
斐墨看着她手心里的保温桶，又看看她亮晶晶的眼睛，刚才那股狠劲瞬间泄了下去，只剩下无措。
他张了张嘴，想说“滚”，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里面是番茄牛腩哦，”沅妧晃了晃保温桶，“可好吃了，我妈妈特意给我做的，分你一半好不好？”
阳光从走廊的窗户照进来，落在沅妧的发梢上，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光。
她的笑容像春天的第一朵花，小心翼翼地绽放在他荒芜的世界里。
斐墨的心脏猛地一跳，像是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
他低下头，不敢看她的眼睛，只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谁要吃你的东西。”
话虽这么说，他却没有像往常一样跑开。
沅妧知道，这己经是巨大的进步了。
她笑眯眯地打开保温桶，用自己的勺子舀了一块牛腩，递到他面前：“尝尝嘛，就一口。”
斐墨的目光落在她白皙的小手上，又看看那块裹着红亮汤汁的牛腩，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他从早上到现在只吃了半个干面包，早就饿坏了。
犹豫了很久，他终于别扭地张开嘴，吃掉了那块牛腩。
酸酸甜甜的番茄味，配上软烂入味的牛肉，瞬间填满了空瘪的胃，也似乎……温暖了一点点冰冷的心。
“好吃吗？”
沅妧期待地看着他。
斐墨没说话，只是耳朵尖悄悄地红了。
他猛地转过身，快步朝楼梯口走去，留下一句含糊不清的：“……多管闲事。”
沅妧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忍不住笑出了声。
她低头看了看保温桶里剩下的食物，又抬头望了望斐墨消失的方向，小声嘀咕：“明明就很喜欢嘛，口是心非的小别扭。”
从那天起，沅妧发现斐墨好像有了一点点变化。
他不再一下课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有时候会坐在座位上发呆，眼神却会不经意地飘向她。
她递过去的零食，他还是会拒绝，但不再说“滚”，只是默默地转过头，耳朵却依旧会泛红。
最让沅妧开心的是，有一次她被几个女生围着问东问西，斐墨竟然坐在座位上，用一种“谁敢动她试试”的眼神，把那几个女生看得讪讪地走了。
虽然他什么都没说，但沅妧知道，这只小刺猬，正在慢慢放下他的尖刺。
这天放学，沅妧刚走出教室，就看到斐墨背着洗得发白的旧书包，远远地站在走廊尽头。
看到她出来，他立刻转过身，装作看窗外的样子。
沅妧心里偷笑，故意放慢脚步，走到他身边：“斐墨，你也放学啦？”
斐墨没回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你家往哪个方向走呀？”
沅妧明知故问，她知道他家住在学校后面的老旧小区。
斐墨沉默了一下，才低声道：“……那边。”
他指了指学校后门的方向。
“真巧！”
沅妧眼睛一亮，“我家司机也在那边等我呢，我们一起走吧！”
斐墨猛地转过头，眼睛里写满了怀疑：“你家司机不是每天都在校门口开着豪车等你吗？”
沅妧心里咯噔一下，没想到这小子还挺关注她。
她立刻露出一个无辜的笑容：“今天司机叔叔在后门等我呢！”
斐墨显然不信，但看着沅妧期待的眼神，他最终还是没说出反驳的话。
于是，夕阳下，就出现了这样一幅画面：穿着精致公主裙的沅妧，背着镶钻小熊书包，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
穿着旧校服的斐墨，背着破旧书包，默默地跟在她身后，保持着三步远的距离。
阳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一个像团温暖的小太阳，一个像道沉默的小尾巴。
走到小区门口，斐墨停下脚步：“我到了。”
沅妧也停下，笑眯眯地说：“那我在这里等司机叔叔吧，明天见啦，斐墨！”
斐墨“嗯”了一声，转身就要走。
“等等！”
沅妧突然叫住他，从书包里掏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塞到他手里，“这个给你。”
斐墨低头一看，是一盒崭新的彩色铅笔。
沅妧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这个给你用，画画肯定很好看。”
斐墨握着那盒彩色铅笔，手心里传来冰凉的触感，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烫了一下。
他看着沅妧纯真的笑脸，张了张嘴，终于说出了一句不是“滚”的话：“……谢谢。”
说完，他像怕被烫到一样，猛地转过身，几乎是跑着冲进了小区。
沅妧站在原地，看着他消失在楼道里的背影，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真好，这只小刺猬，好像……开始慢慢接受她了呢。
她抬头看了看天边的晚霞，心里充满了希望。
斐墨，你看，有我在，你的童年，不会再只有黑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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