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云小说 > > 药香烬(顾陵游白薇)最新章节列表_顾陵游白薇)药香烬最新章节列表笔趣阁(药香烬)
言情小说连载
主角是顾陵游白薇的古代言情《药香烬》,是近期深得读者青睐的一篇古代言情,作者“捂脸君”所著,主要讲述的是:男女主角分别是白薇,顾陵游,冰冷的古代言情,大女主,虐文小说《药香烬·与君绝》,由新锐作家“捂脸君”所著,故事情节跌宕起伏,充满了悬念和惊喜。本站阅读体验极佳,欢迎大家阅读!本书共计29710字,1章节,更新日期为2025-07-05 14:28:49。目前在本网 sjyso.com上完结。小说详情介绍:药香烬·与君绝
主角:顾陵游,白薇 更新:2025-07-05 19:22:52
扫描二维码手机上阅读
深秋的京城,金桂的余香被北来的风揉碎,零落在朱门深院的雕梁画栋间。这一夜,
是江南苏氏嫡女苏白薇出阁的大喜日子。锣鼓喧天,红绸蜿蜒如血,
蜿蜒进这座御笔亲赐、门楣光耀的顾氏府邸——那御医世家顾府,檀香药气常年萦绕,
连喜气也似染着几分疏离的清寒。喜帕之下,白薇的心,宛若春日初绽的白薇花苞,
怯生生地顶着料峭。红烛的光晕透过细细密密的盖头纹路,在她眼前摇曳成一片朦胧的暖红。
她能感觉到身畔男子高大挺拔的身影,
带着一股清冽如霜雪、又隐隐透着龙胆草根般孤傲的气息——那是她的夫君,顾陵游。
顾家未来的掌舵人,名满京华的神医圣手。喧嚣渐歇,喜房内,只余红烛燃烧的轻微噼啪声。
空气仿佛凝固了,那份沉静,压得人心头发慌。白薇屏住呼吸,
绞着嫁衣繁复丝绦的手指微微泛白,一颗心悬在喉咙口,跳得那样急促,
又那样茫然无措地等着……等着揭开她一生宿命的瞬间。“少、少爷……”门外,
一个仆从的声音突兀地撞碎了这份死寂,带着惊恐的喘息,“柳、柳姑娘她……她又不好了!
厥过去了!”如同一盆冰水,兜头浇下!喜帕内的暖意瞬间褪得干干净净。苏白薇浑身一颤。
柳姑娘……柳沉香?那个她未曾谋面,却像一道幽暗的影子,
早已横亘在她和顾陵游之间的名字。那个传说中,
体弱多病、曾与顾陵游青梅竹马的……心上人。身畔的男人,仿佛被点着的冰,
那股生人勿近的寒气骤然炸裂开来!白薇甚至能感受到他身躯瞬间的紧绷,
以及汹涌喷薄而出的……焦灼!那是对她这个新婚妻子的半分关注也无的焦灼!“怎么回事?
!”顾陵游的声音冷得掉渣,带着风雨欲来的怒意,全然不似在喜房该有的声调,
“白日不是才诊过,暂稳住了?!”“小的、小的不知……吐了血,气息弱得很!
夫人……赵姨娘哭着请您快去救命!”仆从的声音带着哭腔。顾陵游连一丝犹豫也无!
没有温言抚慰,没有哪怕一句对新妇的解释。他只急促地呼吸了一下,
那冰冷的气息扫过白薇垂着珠珞的鬓角,下一刻,沉重的脚步声已然向门口奔去!
门“哐当”一声被大力推开,撞在墙上,发出刺耳的悲鸣。
深秋的寒风夹杂着庭院里的寒意和枯叶的气息,猛地灌了进来!
瞬间吹灭了靠近门口的两支红烛。盖头下的世界,从暖红骤然暗了一半。
冰冷的风刀子一样刮过她的脸颊。“素馨!”顾陵游的声音消失在走廊深处,
只留下最后的命令,“守好少夫人!”门被匆忙带上,但那彻骨的寒意和绝望,
已经深深沁入了骨髓。脚步声急切地远去,每一下,都像踩在苏白薇的心尖上。新房,
彻底安静下来。比之前死寂更甚的死寂。那残留的几支红烛,火光明明灭灭,
倒映在妆台上镶嵌的螺钿镜里,像风中残烛,摇摇欲坠,
映照着这满室刺眼的、荒诞的……红。眼泪毫无预兆地滚落下来,灼热的,烫得她脸颊生疼。
一颗,两颗,砸在紧紧交握的手上,洇湿了嫁衣精绣的并蒂莲。她的新婚之夜。
她憧憬了无数次的洞房花烛夜。她的夫君,那个她未来的天,她所有幸福的起点……就这样,
为着另一个女子,将她孤零零地抛在了这冰冷、陌生、空旷的房间里。
那顶沉重的、缀满流苏的凤冠,此刻像一道枷锁,压得她直不起腰。喜帕遮住的脸庞上,
泪水蜿蜒而下。她尝到了舌尖的苦涩,比深秋庭院里沾染霜露的白薇草根,还要苦上百倍。
守着她的丫鬟素馨眼中含泪,急忙上前,小心翼翼地揭开那方红得如同讽刺的盖头。
映入素馨眼帘的,是苏白薇一张煞白如纸的小脸,毫无血色。
长长的睫毛上还沾着晶莹的水珠,无声地颤抖。那双曾经澄澈如江南春水的眸子,
此刻空茫地望着那跳跃的烛火,空洞得令人心碎。红烛燃着,滴下如血般的烛泪,在她眼中,
仿佛是她心头淌下的血。“少夫人……”素馨的声音带着哽咽,小心翼翼,生怕声音重一点,
就会惊碎了小姐脆弱不堪的魂灵。她伸出手,想要去擦白薇脸上的泪,
却又不知该如何安慰这刚进府就跌入万丈冰窟的新妇。白薇没有动,也没有回答。
她就那样呆呆地坐着,身上的大红嫁衣像是裹着一具冰冷的尸体。
屋内的暖气驱不散她骨缝里的寒。这陌生的顾府,奢华的房间,精美的雕花床榻,在那一刻,
都变成了巨大的牢笼,无声地嘲笑她的天真和孤勇。长夜,在烛泪无声的堆积中,
变得无尽漫长。远处的喧嚣似乎与她彻底隔绝开来。只有风,偶尔穿过回廊,
带来一丝渺不可寻的对话碎片和压抑的哭泣声。那是为了另一个女人。一个,
在她踏入顾家门的第一步,就夺走了她新婚丈夫全部心神的女人——柳沉香。她的名字,
连同那股沉甸甸的药香气息,如同梦魇,深深烙印在这个耻辱的新婚夜。窗外的月光,
清冷如霜,透过窗棂,在地面投下斑驳而冰冷的光影。秋霜,
怕也是此刻悄悄染白了庭院中那些名贵的花草吧?如同她心头,
刚刚燃起便猝然熄灭的、那一点微末的、关于未来的暖光。泪渐渐流干了。
苏白薇缓缓抬起低垂了许久的脖颈,那动作僵硬而艰涩。她的目光,
最终停留在妆台那方菱花铜镜里。镜中的人,面颊湿痕未干,
眉眼间一片哀莫大于心死的沉寂。那双曾经被母亲赞为“如蕴江南烟雨”的眸子里,
只剩下一片冰封的湖面,映不出任何欢欣的色彩。天光,终于在彻骨的寒冷与死寂中,
艰难地透过云层和窗纱。新房的红烛早已燃尽,只余满地凝固的、如同泪血交融的红蜡。
白薇枯坐了一夜,连姿势都未曾改变。素馨红着眼眶,端来了热气腾腾的药膳羹汤,
是白薇从江南带来的方子,能宁心安神。“小姐,您多少用一点……”素馨的声音,
带着浓浓的鼻音和恳求。白薇的目光终于从那空茫处收回,
落在精致瓷碗里那袅袅升起的热气上。那汤色澄澈,带着熟悉的药材清香。她伸出手,
指尖冰凉,轻轻拂过温热的碗壁。那一点温暖,竟让她觉得有些刺痛。她端起碗,凑到唇边。
温热的汤熨帖着干涩的口舌,一股清雅而略苦的味道在口中蔓延开。那是白薇的味道,清心,
去热,凉血……却也带着无法言喻的苦。如同她此刻的人生境遇。
“咳咳……” 汤气似乎呛到了喉头,一丝咸腥涌上。白薇强行压下那翻涌的气血,
咽下那口汤,也咽下了喉间的哽咽与屈辱。她放下碗,抬起眼,
那双冰湖般的眸子静静看向素馨,声音是长久沉默后的沙哑,
轻得如同叹息:“以后……在这府里,唤我少夫人罢。”素馨一愣,
瞬间明白了小姐的决绝和划清界限的壁垒。一股酸楚涌上心头,
她用力点头:“是……少夫人。”小姐在用她的方式,在这片陌生的、冰冷的土地上,
倔强地维护自己最后的尊严与领地。窗外,晨曦刚刚透出一线惨白的光。
顾府新一天的秩序开始复苏。下人的脚步声、洒扫声隐约传来。
但属于苏白薇的那个锦绣良缘的幻梦,在昨夜红烛熄灭、寒风灌入的瞬间,
已经彻底沉入了漆黑冰冷、看不到底的万丈深渊。未来等待她的,
夫君冰冷的憎恶、是另一个“无辜”女子的阴影、还有那个躲在暗处虎视眈眈的……赵姨娘。
她苏白薇,就如同她的名字,如同那被风霜打蔫的白薇草,在这样一个毫无暖意的开端里,
被硬生生推进了一场注定沾满血泪和苦涩的后宅风云。而她唯一能攥紧的,
只有自幼烂熟于胸的《药性论》,和那能调和身体五味的药膳食疗之术。那是她的根,
也是她在这绝境中,唯一能抓住的、那根纤细却坚韧的浮木。寒风,依旧在庭院呜咽。
她的指尖,那一点药汤残留的温热,早已消失不见。周身,只有这偌大顾府,
沉沉压下的、无边无际的寒。夫君的气息,仿佛还残留着一丝龙胆草的清苦,
却再无半分暖意。自那冰冷彻骨的新婚夜后,时光如指间流沙,
在苏白薇无声的隐忍中悄然滑过数月光景。顾府巍峨依旧,檀香药气终日萦绕,
但这片天地于白薇而言,不过是一个巨大而精致的囚笼。丈夫顾陵游的存在,
更像是一抹擦肩而过的、带着龙胆草般孤绝苦寒的冷风。他或在太医院轮值,
或埋首医书典籍,偶尔归家,也总有处理不完的事务,
抑或是……径直前往西苑那处幽静小筑——柳沉香的居所。那晚之后,
顾陵游再未踏足她的房楣。仿佛那一夜的红烛,
已彻底燃尽了两人之间本该存在的、名为“夫妻”的任何可能。
白薇如同被遗忘在角落的旧物,无声无息。府中下人的目光,也从最初的好奇探究,
渐渐染上了轻蔑与怜悯。尤其是那位掌管后院庶务、风韵犹存的赵姨娘赵决明,
每次遇见,那双描画精致的眼中,总透着一股淬了冰般的审视与若有若无的嘲弄。
江南水乡带来的那份温婉性情,在白薇心底深处,慢慢沉淀出一种冰雪般沉默的坚韧。
她不再暗自垂泪,亦不再心存幻想。每日晨昏定省,侍奉公爹顾长卿徐长卿,礼仪周全,
举止得宜。顾长卿面上虽不显,但这位历经世事的御医院掌院,
眼底深处时常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似是对儿子冷落正妻行径的无声无奈,
又似对这位儿媳安静坚韧的几分赞许,更多是难以调和的叹息。这日午后,庭院里阳光稀薄,
带着初冬料峭的寒意。白薇裹着素青缎面的薄披风,在素馨的陪伴下,安静地穿过抄手游廊,
回自己的小院。“哟,少夫人这是打哪儿回来?天儿冷,可别冻着。
”一个带着几分尖锐的、故作关切的声音从侧方响起。是赵姨娘。
她身后跟着两个捧着手炉、殷勤伺候的大丫鬟,笑吟吟地拦在了回路的月亮门处。那笑容,
像一张精心描画的面具,眼底却是审视货物的精明算计。“给姨娘请安。”白薇微微颔首,
面色平静无波,声音清泠如檐下即将凝结的水珠,“方才去给父亲请过安了。”“孝心可嘉,
老爷近来精神瞧着是好些了。”赵姨娘眼波流转,
视线落在白薇略显单薄的肩头和眼底淡淡青影上,忽地压低声音,语重心长,
“不过少夫人啊,不是做姨娘的多嘴,你这气色……看着反倒不如刚进府那会儿鲜亮了。
这深宅大院的,没有男人的温存滋养,女人啊,就像那离了枝头的花,
蔫得快……”这话语字字诛心,带着刺骨的羞辱,
巧妙地戳向白薇心头那道不曾愈合的新婚伤口。素馨在旁听得脸上血色尽失,
手指紧紧捏着袖口。白薇心头猛地一抽,像是被细密的针狠狠刺过。痛楚尖锐而鲜明。
但她面上,依旧波澜不惊。她缓缓抬起眼帘,那双曾蓄满江南烟雨的眸子,此刻清澈平静,
直直望向赵姨娘那双故作忧心的眼。“姨娘关心,白薇记下了。”她声音平稳,
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凉意,“女子立世,凭的是心性气度,德行操守。离了枝头的花,
若能熬过寒霜,自会结出更坚韧的果实。倒是姨娘掌家辛苦,须得多多保养才是。
”赵姨娘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眼底闪过一丝被顶撞的愠怒,
随即又被更深的笑意掩去:“少夫人说话倒有几分大家闺秀的道理,只是这嘴硬心苦的滋味,
怕是也不好受吧?来人,把前几日新得的血燕给少夫人炖上一盅,送去补补身子气。
”她身后的丫鬟立刻应声。那“血燕”二字,被刻意强调,听在白薇耳中,
莫名带了些粘腻的不祥。果然,当夜,那盅炖得金黄浓稠的血燕羹便送入了白薇的小院。
色泽诱人,香气扑鼻。素馨小心翼翼盛在细腻的白瓷碗里,捧到白薇面前。“少夫人,
这东西看着金贵……”白薇的目光凝在那碗晶莹的汤羹上,没有立刻动勺。
赵姨娘白日那番刻意的话语和眼神在她脑中盘旋。她是江南药商之女,自幼浸淫药性,
对食物的异样有着远超常人的警觉。纤细的素手执起一枚银簪日常绾发的普通银簪,
迟疑片刻,终是缓缓探入温热的羹汤中,轻轻搅动。素馨屏息凝神,大气不敢出。
簪尖并未变黑。素馨刚松了一口气。白薇却并未移开目光。她凑近细看汤面,
又用簪尖挑起一小缕近乎透明的燕窝丝,凑近鼻端,极其细微地嗅闻。那动作极轻,
带着一种行家里手的沉静与凝重。空气中除了燕窝特有的蛋白甜香,
似乎……还混杂着一丝极其淡薄、难以捕捉的,一种类似潮湿泥土的……霉腐之气?
不是砒霜鹤顶那种立竿见影的剧毒,而是一种……慢性损根之药!白薇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这药性,阴损至极,短时间只会让人觉得虚弱嗜睡,经年累月,却可悄无声息蚀空精血!
这便是赵姨娘的“见面礼”?寒意再次从脚底升起。她不动声色地放下银簪,
将那碗价值不菲的血燕羹轻轻推远,声音平静无波:“素馨,我近来脾胃虚弱,
受不得这等厚腻滋补。拿下去,你们分食了吧。”素馨看着白薇眼底那一闪而过的凝重,
瞬间明白了什么。一股寒意也爬上她的脊背。她不敢多问,低低应了声“是”,
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将那精致瓷碗端了下去,如同捧着一块烧红的炭。这一夜,
白薇辗转难眠。顾府的夜,格外黑,格外冷。窗纸上映着枝桠晃动的疏影,
如同张牙舞爪的魑魅魍魉。不能坐以待毙!一股不甘的倔强在她心口燃起。她的嫁妆,
除了金银细软,
最宝贵的便是那一卷卷手抄的《药性论》心得和她外祖母传下的十几味秘传药膳方子。
那是她从江南带来的根。次日清晨,薄雾未散。白薇早早起身,裹紧衣衫,
带着素馨去了府里的膳房小院。这里虽不及大厨房气派,但一应小灶炊具俱全,
正好供她所用。
她亲手挑选了上好的党参、黄芪、去核红枣、上品茯苓、莲子心……用清水小心净泡。
当党参黄芪的甘香在温火慢炖的砂锅中与稻米、山药缠绵共舞时,
当茯苓莲子在另一只瓦罐里温吞着释出宁神之气时,
膳房小院中弥漫开一种奇异的、与府中原有檀香药气截然不同的、温润而熨帖的馨香。
那香气,柔韧而持久,仿佛带着江南雨后的湿润与阳光的暖意,不霸道,却沁人心脾。
几个在院中洒扫、路过的粗使婆子和小厮,都不由得停下脚步,循着香气探看,
眼中满是新奇。素馨则在一旁,按照白薇的指点,小心地扇着火,
眼角眉梢带着对自家小姐的由衷敬服。白薇盛了第一小碗,亲自送到公爹顾长卿的院落。
顾长卿刚从太医院回来,眉宇间带着一丝疲惫。“父亲安好。近日天寒,
儿媳见父亲略有倦色,试着炖了一味健脾养心、温中和胃的药膳粥,不敢称奇,略表孝心。
”白薇垂眸,姿态恭谨地将那碗热气腾腾、色泽温润的粥奉上。顾长卿看着碗中食材,
党参、黄芪、茯苓……都是平和温补之物,配伍精准。他心中微动,
抬眼看了看这位静水深流的儿媳。他并非不知府中暗流和她所受冷遇。他端起碗,浅尝一口。
那温润甘淡的滋味滑过舌尖,进入脾胃,一股温和的暖意似乎在四肢百骸慢慢晕开,
沉郁的倦意竟真被驱散了几分。他不由得多喝了几口。“嗯,火候滋味俱佳,药性调和得当,
确实用了心。”顾长卿放下碗,声音虽平淡,但语气中那份不易察觉的赞许,已如微光,
穿透了笼罩白薇许久的冰冷阴霾。下人们看在眼里,窃窃私语中对这位少夫人的轻视稍减。
自那日起,白薇的小院膳房便时常飘起这样温润的药香。有时是给顾长卿备的调理茶饮,
有时是给自己和素馨做的滋补小点。她并未刻意讨好,
只是用这种来自血脉、刻入骨髓的方式,在这片冰冷土壤里,小心翼翼地滋养着自己,
也无声地宣告着自己的存在和价值。府中一些年岁较长的下人,尤其是曾在风寒病弱时,
得到素馨悄悄送来白薇熬煮的、温热适口的祛寒姜茶加了甘草、紫苏叶的,
心中对这位少夫人也渐渐升起几分真心的尊重。然而,
这份卑微的、仅靠药膳暖香赢得的丝丝暖意,就像是冬日冰面上折射的微弱阳光,
看似带来希望,
那猝然而至、足以摧毁一切的寒流飓风——那场席卷顾府、也彻底摧毁白薇短暂平静的噩耗,
发生在一个阴云密布的午后。“祸事了!祸事了!”凄厉的尖叫撕破了顾府的平静。
整个府邸瞬间乱了套,仆从们惊慌失措地奔跑,空气里弥漫着一种让人心悸的恐慌。
“柳姑娘!柳姑娘她……喝了新煎的汤药,人就……人就不好了!血……好多血!
”下人跌跌撞撞跑向西苑,哭喊着禀报。西苑柳沉香居住的“静尘轩”,
已被一片慌乱和压抑的哭泣声包围。里面断断续续传来柳沉香撕心裂肺的痛苦呻吟,
伴随着剧烈的呕吐声。就在这人心惶惶、一片混乱的时刻,
一个人影如同从地狱里卷出的寒风,带着雷霆震怒的气息,猛地冲进了白薇所在的小院!
“砰!”院门被重重踹开,门板撞在墙上发出巨响!顾陵游站在那里,脸色铁青,
往日深邃冷漠的眼底此刻燃烧着足以焚毁一切的狂怒和一种近乎破碎的痛楚。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呼吸粗重得如同濒死的困兽。那双惯常执笔施针的手,
此刻骨节因为极度的用力而泛白,微微颤抖着指向惊愕起身的苏白薇!“苏白薇!
”他厉声咆哮,声音嘶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硬挤出来,带着毁灭性的力量砸向她,
“我竟不知你如此歹毒!
沉香的药……她上午只喝了你昨夜命人送去的、那所谓的‘安神汤’!”他一步步逼近,
带着一股仿佛从冰窟中捞出的、混杂着浓重血腥气与仇恨的凛冽杀意。那目光,不再是冰冷,
而是淬了毒的匕首,恨不能将她凌迟!“说!你在那汤里加了什么?!
一方用过的、还没来得及清洗的药帕——那是昨夜白薇煎煮给顾长卿调理旧伤的补气药汤后,
素馨随手擦拭药炉留下的!那药帕上还隐约沾着几丝褐色的药渍。而此时,那在顾陵游眼中,
无疑就是催命的毒符!“你以为学了几天《药性论》,懂了点药食同源,就能瞒天过海了吗?
!”他狠狠地将那药帕摔在白薇面前的矮几上,汤碗应声碎裂,药汁飞溅,瓷片迸射,
如同她瞬间崩裂的世界!苏白薇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巨大的冲击让她站立不稳,
踉跄后退一步,脸色惨白如纸,毫无人色。胸腔里有什么东西轰然坍塌,
冰冷彻骨的感觉瞬间攫住了她的四肢百骸。百口莫辩的恐惧,
和被如此浓烈的、来自至亲之人的恨意直接指证的巨大屈辱和冤屈,
让她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比深秋里最后一片挂在枝头、即将坠落的枯叶还要摇摇欲坠。
“我没有……”她嘴唇翕动,喉咙像是被铁钳死死扼住,只能发出气若游丝的、绝望的低喃,
“那汤……只是普通的……”然而,她的解释,
在顾陵游汹涌的怒火和亲眼所见的“铁证”前,微弱得如同投入烈焰的一片雪花,瞬息湮灭。
他看着她的眼神,只剩下刻骨的憎恨与再也不信的冰冷。屋外,
隐隐传来柳沉香痛苦虚弱的哀鸣,
时刻响起的哭诉:“我那苦命的香儿啊……怎么偏偏就喝了……天杀的毒药啊……”这声音,
如同地狱来的丧钟,声声敲在白薇心口。完了。
、她那点仅存的尊严和希望……就在顾陵游这滔天恨意的指证和柳沉香那要命的痛苦呻吟中,
轰然倒塌,化为齑粉。黑暗,铺天盖地地涌来。那抹曾经带来过短暂温暖的药香,
被刺鼻的血腥和冰冷的恨意彻底淹没,只剩下漫无边际、令人窒息的绝望寒霜。
自静尘轩那场血色变故后,顾府的天,便彻底塌陷了。柳沉香虽经顾陵游全力施救,
勉强吊住一口气,却如同被狂风吹折的嫩柳,陷入长久的昏迷,脸色灰败得没有一丝生气,
只有微弱起伏的胸口证明她还未踏上黄泉路。府内阴云密布,下人们行走如同鬼魅,
说话都压着嗓子,生怕惊扰了西苑那尊贵的病人,更怕触怒了那位已几近疯魔的少主。
所有的矛头,所有的疑窦,都在赵姨娘赵决明一声声凄楚绝望的哭嚎“香儿!我的儿啊!
你怎么就喝了那碗毒汤……老天不开眼啊!”中被无限放大、扭曲,最终,
带着毒液般精准的恨意,牢牢钉死在苏白薇身上。
顾陵游将所有精力和滔天的愤怒都倾注在救治沉香上,几乎不眠不休。每一次诊脉,
每一次看着沉香毫无知觉的惨白面容,
白薇那张温婉安静、却在他眼中变得无比阴毒狡诈的脸,就会清晰地浮现出来。是他!
是他引狼入室!是他让这个带着顾家少夫人头衔的女人,
有机会将毒手伸向了他发誓要保护的人!那份在新婚夜就埋下的、对这段被强制婚姻的厌憎,
对白薇这个“侵入者”的排斥,在此刻化为最炽烈的火焰,将仅存的理智焚烧殆尽。
“铁证”似乎确凿——送汤的丫鬟是白薇院里一个负责外院洒扫、胆小怕事的小丫头,
被人三言两语就吓破了胆,
是素馨姐姐说少夫人让送去的安神汤…说柳姑娘近来睡不好……”;而那方沾了药渍的帕子,
更成了顾陵游心中坐实白薇罪行的刺骨烙印!他亲手检验过沉香的呕吐物,
那里面残余的药性,阴狠毒辣,绝非府中常备药材所有,
更与他所知的任何药膳方子格格不入,
反倒带着一种诡异的、让他联想到某种极其偏门毒物的气息!“苏白薇!你还敢狡辩!
” 每一次面对白薇试图澄清的解释,顾陵游眼中只有恨意翻涌。她的辩解在他听来,
不过是垂死的挣扎,是令人作呕的伪善!顾府成了白薇的炼狱。她被变相囚禁在自己的小院,
无人问津,只有赵姨娘那带着淬毒冷光的眼神,隔着院墙,
都能感受到那份刻骨的得意和怨毒。原本因她药膳而对她生出些许好感的下人,
此刻也唯恐避之不及,送来的饭食都是冷的、糊的,偶尔夹杂几句指桑骂槐的低语。
白薇没有哭。眼泪在那夜被顾陵游指着鼻子唾骂为“毒妇”时,就已经流干了。
她只觉得身体里有一块地方,正在一寸寸地冻结、碎裂,变成粉末。
冤屈如同冰冷的铁水灌满胸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尖锐的痛楚。她试图找出破绽,
找出赵姨娘布局的证据,可这深宅大院,如同巨大的铁桶,隔绝了所有线索,
只留下针对她的死局。这日,是入冬以来最冷的一天。北风卷着暴雪,在天地间呼啸肆虐,
发出呜呜的悲鸣,像是无数亡魂在哭泣。鹅毛大雪覆盖了庭院,一片死寂的惨白。
房檐屋角垂下了长长的冰凌,尖锐如刀,映着屋内惨淡的烛光。“砰!
” 厚重的院门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狠狠踹开!冰冷的雪沫和狂风猛地灌入。顾陵游站在门口,
如同一尊刚从地狱血池里爬出的冰雕。他的玄色大氅上落满了雪,发冠微乱,
脸色在昏暗摇曳的烛光下,是一种几乎透明的青白。
那双曾深邃如寒潭、此刻却布满血丝的眼眸,燃烧着一种近乎绝望的疯狂和痛苦。
紧抿的薄唇毫无血色,下颌线条绷得像是要碎裂开来。他周身散发出的,不再是医者的清冷,
而是修罗般的森然杀气。他一步步走进来,靴子踏在冰冷的青石砖上,
发出沉闷而沉重的回声,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白薇濒死的心脏上。他手里端着一件东西。
不是药碗,而是白薇房中最珍视的、那套她母亲留给她的凝霜琉璃盏中的一只。
素日里她用这只剔透的琉璃盏盛放她精心熬制的药膳羹汤,那是她心中的一丝干净与暖意。
此刻,那美丽莹润的琉璃盏中,盛满了粘稠漆黑、散发着刺鼻苦涩气味的药汁!那气味,
浓烈、霸道、充满了毁灭一切的决绝和冰寒!
与那日的血燕羹、与静尘轩残留的毒息……同出一源!
“小姐……”素馨惊恐得脸色煞白如纸,挡在白薇身前,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少、少爷……”“滚开!”顾陵游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冰冷得不带一丝人味。
他甚至没用动手,只是那双寒彻骨髓的眼眸一扫,素馨就像被无形的巨力击中,
踉跄着撞倒在一旁的矮几上,额头瞬间红肿,却也惊骇得再不敢出声。顾陵游的目光,
像淬了剧毒的冰锥,直直钉在了白薇脸上。苏白薇坐在窗边的绣墩上,未曾起身。
风雪夜的寒光透过窗棂,勾勒出她单薄得如同一片纸的背影。她没有回头看他,
只是静静地看着窗外那片被雪幕模糊了的、毫无生机的天地。她的侧脸在烛光里,
苍白得像一块没有温度的暖玉,曾经那双清泉般的眸子,此刻干涸得像枯竭的古井,
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空洞和死寂。这份平静,却彻底点燃了顾陵游心头的暴戾!
“呵……”他喉咙里发出一声冰冷短促、近乎破碎的笑,一步一步,逼到白薇面前,
巨大的阴影完全笼罩了她。“苏白薇,你以为装哑巴、装可怜,就能掩盖你满手的血腥?
就能让顾家忘掉你这个心肠歹毒的蛇蝎女人欠下的债?!”他猛地俯身,
那只端着漆黑药汁的琉璃盏,几乎要撞上白薇苍白的嘴唇!
碗沿冰冷的温度瞬间刺透了她冰冷的皮肤。“你的安神汤毒倒了沉香!你的药膳,
藏得就是这种蚀骨摧心的毒药!你这样的女人,根本不配做顾家的少夫人!
更不配……”他咬牙切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迸出的血沫,带着毁天灭地的憎恨,
“诞育顾家的子嗣!”“砰——!”白薇的心,仿佛就在这一刻,如同那琉璃盏一样,
在无边的寒气和绝望中,彻底碎裂了!那避子汤的名字,
那粘稠如墨、散发着断绝气息的药汁……瞬间击碎了她所有的残念!
顾陵游眼中最后一丝忍耐和残存的怜悯灰烬,都被这巨大的绝望和恨意彻底淹没。
他不再试图说服,不再给她任何开口的机会!另一只手如同铁钳般猛地攫住白薇纤弱的下巴!
那力道之大,痛得白薇眼前一黑,仿佛下颌骨都要被他捏碎!
冰冷粗糙的手指深深陷入她细腻的肌肤!“张嘴!”命令如同来自九幽地府,不容置疑。
惊骇和剧痛让白薇的牙齿微微松开一条缝隙。顾陵游眼底翻涌着疯狂的红,毫不犹豫,
手腕一抬,将那漆黑如墨、冰寒刺骨的药汁,朝着白薇被迫微张的口中,狠狠灌了下去!
“唔——!”冰冷的、极其苦涩的、带着一股毁灭性气味的药液,如同冰冷的毒蛇,
迅猛而残忍地侵入她的口舌、喉咙!那份苦,深入骨髓!那份冰寒,直坠地狱!
远比江南深秋里最苦的白薇草根,苦上千倍万倍!她在剧痛和窒息中本能地挣扎,
双手徒劳地去推搡那只铁铸般的手臂,试图摆脱那致命的药汁。
可她的力气在暴怒的顾陵游面前,弱小得如同蝼蚁。粘稠冰凉的药汁,
顺着被迫吞咽的喉咙一路下滑,所过之处,像是泼洒下滚烫的寒冰,灼烧着她的食道,
又冻僵了她的五脏六腑!更多的药液涌入口腔,顺着嘴角蜿蜒流下,混着生理性的痛苦泪水,
滑过她惨白的颈项,留下一道道绝望屈辱的湿痕。黑色的汁液溅在她素青色的衣衫前襟,
如同泼上了一幅狰狞的墨画。屋外,狂风暴雪在嘶吼。屋内,
时间仿佛凝固在这令人窒息、心胆俱裂的残忍一幕中。顾陵游死死捏着她的下颌,
看着她因痛苦和药力刺激而剧烈呛咳、甚至干呕,
看着她眼底最后一点光芒在那药汁入口的瞬间,彻底熄灭,变成一片灰烬般的死寂。
他灌得那样急、那样凶,仿佛要将心头所有的仇恨、痛苦、以及对未来的彻底绝望,
都随着这碗毁灭性的汤药,灌注进眼前这具躯壳之中!直到那琉璃盏彻底空了。“哐啷——!
”顾陵游像丢弃一件最肮脏的秽物,猛地松开手,
将那只曾盛放过无数暖意、如今却沾满绝望的药盏狠狠掼在地上!琉璃破碎的声音,
清脆、凄厉!如同无数冰晶在人心尖上炸开!细碎的、晶莹的碎片,飞溅得到处都是,
落在冰冷的地面,映着烛光,反射出刺眼而破碎的光。那光芒,映在苏白薇空洞的眼瞳里,
再无丝毫波澜。白薇像断了线的木偶,失去支撑的力道,重重地跌倒在冰冷刺骨的地砖上。
冰凉坚硬的触感穿透薄薄的衣衫,直抵心扉。药汁的苦涩和冰寒在腹内翻腾,
刺激得她剧烈地干呕起来,五脏六腑都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住、揉碎!
生理性的泪水混合着嘴角残留的黑色药渍,狼狈不堪。可她却像感觉不到身体的痛苦,
只是微微蜷缩着身体,面庞紧贴着冰冷的青砖。她的眼神空茫地越过满地碎裂的琉璃片,
直直望着那扇被风雪拍打、发出呜咽之声的房门。大雪在狂风中呼啸,如同鬼哭。
那个端来药盏、亲手扼断她所有希望的男人,如同一座移动的寒冰神龛,
在她头顶投下巨大的、死亡的阴影。他剧烈地喘息着,灌下这碗药,
似乎也耗尽了他最后的气力,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疲惫和更深的灰败。他的声音响起,
低沉而嘶哑,像是被冰雪冻结过的刀刃,每一个字都带着刻骨的冰寒和最终的判决,
重重砸在匍匐于地的白薇心上,也仿佛抽空了他自己所有的力气:“此药……绝嗣。苏白薇,
你听清楚……”顾陵游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
只剩下彻底的毁灭欲和一种近乎解脱般的冰冷死寂,“顾家血脉,
绝不容你这等心思阴毒、残害无辜的妇人玷污!从今往后……”他顿了顿,
目光落在她蜷缩颤抖、脆弱得像只濒死鸟雀的身影上,
那眼神复杂得难以言喻——有决绝的快意?有刹那的动摇?亦或是更深更重的厌倦?最终,
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寒霜与彻底的隔绝。“你……不配做我顾陵游的妻。
更不配……生下顾家的子嗣。”最后几个字,冰冷坚硬,如同墓碑上的篆刻,
为这段强扭的姻缘,也为她卑微的爱恋与挣扎,彻底敲响了丧钟。他不再看她一眼,
仿佛多看一秒都会污浊了他的眼。猛地转身,玄色大氅带起一阵冰冷的风,
卷走了最后一点微弱的烛光。他消失在门口翻飞的雪花与刺骨的黑暗里。沉重的院门,
在他身后“哐当”一声,狠狠合拢!隔绝了外界的一切风雪声嘶吼和呼号,
也隔绝了屋外所有的光线和希望。小院内,死寂如坟。只有风雪在天地间无尽地悲鸣,
呜咽着,撞击着门窗。素馨挣扎着爬过来,泪流满面,颤抖着想要去扶她,
声音破碎得不成调子:“小姐……小姐!你怎么样……怎么会……”苏白薇没有动。
她维持着匍匐在地的姿势,脸贴着冰冷的地砖,长长的青丝铺散开来,遮住了她大半脸庞。
只有额角青筋在灯影下微弱的跳动,证明她还活着。地上琉璃盏的碎片,
如同散落的星辰残骸,泛着幽幽冷光。那刺目的光,映不进她的眼底。她的世界,
只剩下那碗药带来的、灭绝性的冰冷和苦味,在身体里、在血液里、在骨髓深处汹涌奔腾。
苦到极致,冰到极致,竟让她感到一丝奇异的麻木。那是一种……连痛都感觉不到的死寂。
心底最后那一星微弱的火苗,
曾经支撑着她在血燕疑云中、在栽赃诬陷里、在这冰冷顾府中所有的不公和委屈面前,
维持着最后一点尊严和坚持的微小火苗……终于,
在顾陵游亲口宣判、亲手灌下的这碗绝嗣汤药下,被彻底浇熄,连灰烬都没剩下。顾家血脉?
顾陵游之妻?呵……多么可笑又多么残忍的标签!不配……是啊,她苏白薇,
终于……彻底地不配了。也好。也好。窗外是肆虐的暴风雪,窗内是心死的孤魂。
那盏琉璃的碎片,冷冰冰地躺在离她眼瞳不过咫尺的地方,映着她毫无生气的脸庞。
像一个残破的、被诅咒的预言。暴雪寒夜那碗绝嗣汤药,如同一把淬了万年寒冰的利刃,
将苏白薇从里到外彻底洞穿、冻结。那碗药的苦寒,早已超越了味觉的范畴,它渗入骨髓,
冻结了血液,凝固了心跳,最终将她的灵魂也一并冰封。自那夜后,
顾府西苑的柳沉香依旧在昏迷中挣扎,如同风中残烛,牵动着所有人的心弦。
而白薇所在的小院,则彻底沦为一片被遗忘的、死寂的坟场。她不再试图解释,
不再试图寻找真相。那碗药,顾陵游那淬毒的眼神和冰冷绝情的宣判,
为她的人生盖棺定论——一个心思歹毒、残害无辜、不配为顾家妇、更不配延续血脉的罪人。
她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每日晨起,由素馨素馨花含着泪,麻木地为她梳洗更衣。
她坐在窗边,目光空洞地望着庭院里那株被积雪压弯了枝头的枯梅,一坐就是一整天。
素馨端来的饭食,她机械地吞咽几口,味同嚼蜡。
那曾经能让她感到一丝慰藉的、亲手熬煮的药膳香气,再也没有在小院中升起过。她的世界,
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沉重的灰白。连呼吸都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绝望。
那碗药带来的不仅是生理上的冰冷与不适月信紊乱,小腹时常隐隐作痛,
更是一种精神上的彻底阉割。她失去了作为一个女人最根本的、关于未来的期许和可能。
那份属于白薇草的坚韧,似乎也在那碗药汁的浇灌下,彻底枯萎了。顾府上下,
包括那位公爹顾长卿徐长卿,似乎都默认了她的“罪有应得”和“苟延残喘”。
赵姨娘赵决明偶尔路过院门,那眼神里的得意和怨毒几乎要化为实质,
仿佛在欣赏一件即将彻底破碎的、精美的瓷器。只有素馨,
这个如同素馨花般默默散发清香的忠仆,是她身边唯一残存的热源。
素馨看着她家小姐一日比一日消瘦,一日比一日沉默,
那双曾经清澈的眸子蒙上了厚厚的阴翳,心如同被刀绞一般。
她不敢多问那夜之后小姐的身体究竟如何,只是更加小心翼翼地伺候着,
用尽一切办法想让她多吃一口,多睡一会儿。“小姐……”夜深人静时,
素馨跪坐在白薇榻前,握着那双冰凉得没有一丝温度的手,声音哽咽,
“您不能这样下去……您得活下去啊……为了老爷夫人,
为了江南苏家……”苏白薇的眼睫微微颤动了一下,空洞的眸子转向素馨,里面没有光,
只有一片死寂的潭水。活下去?为了谁?苏家?
那个将她当作联姻筹码、换取皇家恩典的家族?还是为了这具已经被宣告了“不配”的残躯?
一丝极淡、极冷的嘲讽,在她干裂的唇角微微勾起,随即又消散无踪。她缓缓抽回手,
翻过身,面朝冰冷的墙壁,留给素馨一个无声拒绝的背影。素馨的眼泪无声滑落。她知道,
小姐的心……是真的死了。然而,就在这看似彻底绝望的死水之下,
一股微弱却极其坚韧的暗流,正在悄然涌动。支撑这股暗流的,并非对生的渴望,
而是刻骨的恨意与不甘!是赵姨娘那得意忘形的眼神!是顾陵游那冰冷绝情的宣判!
是那碗剥夺了她作为女人最后尊严的苦药!是这深宅大院无声无息、却足以将人碾碎的压迫!
她苏白薇,江南药商之女,饱读诗书,精通《药性论》,难道真要像一株被踩进泥泞的杂草,
无声无息地烂死在这冰冷的顾府后院?让那些害她的人,踩着她的尸骨,
继续享受他们的荣华富贵和虚假的深情?不!一个声音在她死寂的心湖深处,
如同投入了一颗石子,激起了微弱的涟漪。她要走!必须走!离开这座吃人的坟墓!
哪怕前路是刀山火海,也比在这里被凌迟处死强!这个念头一旦滋生,便如同燎原的野火,
迅速烧尽了所有的麻木和绝望,只剩下一种近乎偏执的决绝!她开始暗中观察,
留意府中守卫的换班规律,留意后门角门的路径,
留意库房存放杂物的地方……她需要一个契机,一个足以让她“消失”得无影无踪的契机!
这个机会,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被赵姨娘亲手送到了她的面前。那晚,
顾陵游被紧急召入宫中为某位贵人诊治,彻夜未归。府中主心骨不在,
赵姨娘的心思便活络起来。她早就视白薇为眼中钉肉中刺,如今白薇已被少主厌弃,
形同废人,正是斩草除根、永绝后患的好时机!她暗中指使心腹,
在白薇小院堆放杂物的耳房外,悄悄泼洒了大量灯油,并点燃了引线!火!冲天的大火!
在寂静的深夜里骤然爆发!火舌贪婪地舔舐着干燥的木材和杂物,发出噼啪的爆响,
浓烟滚滚,瞬间照亮了半边夜空!“走水了!走水了!少夫人的院子走水了!
”惊恐的呼喊划破了顾府的宁静。整个府邸瞬间炸开了锅!仆人们惊慌失措地提桶端盆,
从各处水井涌向起火的小院。
呼喊声、泼水声、物品倒塌声、火焰燃烧的咆哮声……混乱不堪!混乱!
这正是白薇等待的契机!
就在火势刚刚蔓延、浓烟最盛、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前院救火之时,
后院一个极其隐蔽、靠近马厩的角门处,两个纤细的身影如同鬼魅般闪出。
正是苏白薇和素馨!白薇身上裹着一件素馨不知从哪里弄来的、极其宽大破旧的粗布棉袄,
脸上抹着锅底灰,头发凌乱地挽成一个最普通仆妇的发髻。素馨同样装扮,紧紧搀扶着她,
两人在浓重的夜色和混乱的喧嚣掩护下,如同两片被风吹落的枯叶,
悄无声息地融入了京城深巷的黑暗之中。她们没有回头。
身后那冲天的火光和顾府鼎沸的人声,如同为她们送葬的哀乐。“快!快救火!
少夫人还在里面!”赵姨娘那带着哭腔、实则充满快意的尖叫声,在火场外围响起,
指挥着混乱的救火人群。没有人注意到,在混乱的人群边缘,
一个负责看守后门、平日里得过素馨悄悄送药恩惠的老门房,
眼神复杂地看着那两个消失在黑暗中的背影,默默地、轻轻地将那扇角门重新掩上,
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火,整整烧了半夜。当火势终于被扑灭时,
白薇居住的那几间厢房连同耳房,早已化为一片焦黑的断壁残垣,冒着缕缕青烟,
散发着刺鼻的焦糊味。“人呢?!少夫人呢?!”顾长卿闻讯赶来,看着眼前的废墟,
脸色铁青。“老爷……火是从耳房烧起来的,
太猛了……少夫人她……她……”一个灰头土脸、负责搜救的管事跪在地上,声音颤抖,
手里捧着一只被烧得变形、却依稀能辨认出是白薇常戴的一支素银簪子,
以及几片被烧焦的、属于她常穿的那件素青色衣衫的碎片。
“只……只找到这些……怕是……怕是……”后面的话,他没敢说出口。但所有人都明白了。
那样的大火,那样猛烈的火势,一个被囚禁在房中的弱女子,怎么可能逃得出来?尸骨无存,
便是最合理的结局。消息传到刚从宫中疲惫归来的顾陵游耳中时,他正站在静尘轩外,
望着依旧昏迷不醒的柳沉香。“你说什么?”他猛地转身,盯着前来禀报的管事,声音嘶哑,
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茫然。
…火势太大……只……只找到这个……”管事战战兢兢地呈上那枚扭曲的银簪和焦黑的布片。
顾陵游的目光落在那枚熟悉的簪子上。那是她母亲留给她的遗物之一,她常戴在发间,
素净雅致。如今,它扭曲变形,沾满烟灰,静静地躺在他掌心,冰冷刺骨。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震惊、茫然、甚至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尖锐刺痛,
猛地攫住了他的心脏!他下意识地攥紧了那枚簪子,尖锐的变形边缘刺入掌心,
带来一丝真实的痛感。死了?
嗣汤药、被他斥为毒妇、被他宣判不配为妻的女人……就这样……被一场大火烧得尸骨无存?
他眼前似乎闪过那张苍白空洞的脸,闪过她跌倒在地、蜷缩如虾米的脆弱身影,
闪过她嘴角蜿蜒的黑色药渍……最后,定格在眼前这枚扭曲冰冷的银簪上。
一股巨大的、莫名的空茫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没有预想中的解脱,
没有大仇得报的快意,只有一种……沉甸甸的、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的……死寂。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最终,
他只是僵硬地挥了挥手,示意管事退下。他站在原地,许久未动。
掌心的刺痛提醒着他簪子的存在。身后,是静尘轩内柳沉香微弱的呼吸声。身前,
是顾府清晨尚未散尽的、带着焦糊味的冰冷空气。
那个女人……苏白薇……真的……就这样……化为灰烬了?他低头,
看着掌心那枚扭曲的银簪,簪尖残留的烟灰,仿佛带着灼人的温度,烫得他指尖微微颤抖。
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吞噬了顾府少夫人苏白薇的生命,
也彻底抹去了她在顾府存在过的痕迹。顾府上下,一片哀戚至少表面如此,
很快便以“意外失火,少夫人不幸罹难”为由,上报宗族,草草置办了衣冠冢。
没有人深究起火的原因。一个被少主厌弃、背负“毒害”之名的女人,她的死,
在大多数人眼中,或许只是这深宅大院里,
一个无足轻重的、甚至带着几分“报应”色彩的注脚。京城的风雪依旧凛冽,
顾府的故事仍在继续。西苑的柳沉香在顾陵游不遗余力的救治下,竟奇迹般地悠悠转醒,
虽然身体依旧虚弱不堪,但终究是活了过来。顾府上下,尤其是顾陵游,
似乎终于松了一口气,将更多的精力投注在沉香的调养上。
至于那个葬身火海、尸骨无存的苏白薇……她的名字,连同她那短暂而充满屈辱的顾府生涯,
如同被风吹散的灰烬,很快便消失在了人们的记忆深处。偶尔有人提起,也不过是一声轻叹,
一句“红颜薄命”或“咎由自取”的感慨。然而,没有人知道。
在距离京城千里之遥、被温润烟雨笼罩的江南水乡,一艘不起眼的乌篷船,
正缓缓驶入一处宁静的古镇码头。船头,一个身着粗布青衣、头戴斗笠的女子静静伫立。
斗笠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个线条优美却略显苍白消瘦的下颌。她微微仰头,
深深吸了一口江南湿润而带着草木清香的空气。那气息,温柔地包裹着她,
涤净她肺腑中残留的、来自京城顾府那令人窒息的檀香药气和……那碗绝嗣汤药的冰冷苦味。
她缓缓抬起手,摘下了斗笠。一张清丽绝伦却带着浓浓倦意和风霜的脸庞显露出来。
正是苏白薇。她的眼神不再空洞,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历经劫难后的沉静与疲惫,
以及一种深埋眼底、如同白薇草根般蛰伏的、不屈的坚韧。
她看着眼前青石板路、小桥流水、粉墙黛瓦的江南景致,
看着码头上熙熙攘攘、带着鲜活烟火气的人群,那双沉寂了许久的眸子深处,终于,
极其缓慢地,重新燃起了一星微弱却无比执拗的光芒。那光芒,叫做——新生。
“小姐……”素馨站在她身后,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哽咽和小心翼翼的期盼,
网友评论
资讯推荐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