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弥漫着浓郁血腥和劣质熏香的阴森房间。
更像刑房而非医室。
尖锐的刀锋划开皮肉,深入胸腔。
无麻药的剜心之痛几乎撕裂灵魂。
沈云昭被铁链束缚在冰冷的石台上,意识模糊,剧痛如潮水般反复冲刷着她残存的意志。
耳边传来她曾倾心付出的夫君白宇轩与庶妹沈清柔冰冷又贪婪的对话。
“清柔,这颗心快取出来了吧?
贵妃娘娘那边可等不及了,还等着用这颗“玲珑心”入药呢……姐姐,你就安心去吧。
用你这贱命换贵妃一条命,也算是你的造化了……哦,对了,忘了告诉你,你那个‘叛国通敌’的爹啊,死得可惨了,沈家满门……啧啧,一个都没剩下呢。”
沈云昭目眦欲裂,无边的恨意化作最后的力量,在彻底堕入黑暗前,用尽最后力气无声呐喊:“若有来世……沈清柔!
柳媚儿!
白宇轩!
我要你们生不如死!
我要你们永堕地狱!!”
“呃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仿佛从灵魂深处挤出的嘶鸣,划破了清晨闺阁的宁静。
沈云昭猛地从拔步床上弹坐而起!
冷汗瞬间浸透了素白的中衣,粘腻地贴在剧烈起伏的胸口。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带着一种濒死般的尖锐疼痛——那感觉如此真实,仿佛锋利的刀刃刚刚离开她的心口,留给她无尽的、冰冷的空洞。
她大口大口地喘息,纤细的手指死死揪住胸口的衣襟,指甲几乎要嵌进皮肉里。
眼前没有冰冷的石台、没有浓重的血腥、没有那两张狰狞的面孔,只有熟悉的、属于她少女闺房的一切:绣着缠枝莲的鲛绡纱帐、散发着淡淡檀木香的拔步床、透过窗棂洒进来的柔和晨光,还有衣架上用金线与五彩丝绣着羽翼丰满,翎毛毕现,展翅欲飞的翟鸟的大袖礼衣……以及……空气中隐隐飘散的、一丝甜得腻人的檀香味。
是了!
沈云昭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甜腻的味道,如同一条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住她的记忆!
及笄礼!
是她及笄礼当天的清晨!
前世临死前那些淬毒的话语如同万箭穿心,再次响彻脑海!
——“沈家满门被屠!”
——“你爹叛国!
死无全尸!”
——“用你这条贱命换贵妃娘娘……”滔天的恨意如同熔岩在血管里奔腾、咆哮,几乎要将这副年轻的身体焚毁!
但沈云昭死死咬住了下唇,一丝血腥味弥漫开来,尖锐的痛感让她濒临失控的理智强行回归。
她没死!
她沈云昭,回来了!
回到了这一切噩梦的开端,回到了这个恶毒姨娘柳媚儿刚刚向她伸出第一只毒手的时刻!
“小姐,您醒了吗?”
一个带着虚假恭敬,实则满是轻慢和算计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这声音?
沈云昭目光如冰刃般射向门口。
是她,柳姨娘最得力的一条狗——桂嬷嬷!
前世,就是这个老虔婆,亲自端来了这碗绝了她子嗣根苗的“补汤”!
也是她,带人将她锁在那张冰冷血腥的石台上!
她甚至还清晰地记得,桂嬷嬷那时居高临下的、如同打量待宰牲畜般的眼神!
门被推开,桂嬷嬷端着一个小小的描金青瓷碗走了进来,脸上挂着满是虚假谄媚的笑。
“小姐安好。
今日是您及笄的大日子,姨娘心疼小姐,特意起了个大早,亲手熬了这碗暖宫补身的十全汤,让老奴给小姐送来。
这药啊,可是姨娘求了好久才得的方子,养气血,最是滋补不过了呢。”
她将药碗放在床边小几上,甜腻的药味更浓了。
滋补?
绝育才是真!
沈云昭心底冷笑一声,面上却不露半分波澜,甚至挤出一个前世那种温婉顺从、带着点怯懦的表情:“多谢姨娘记挂,有劳嬷嬷了。”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初醒后的沙哑和柔弱。
她微微垂眸,长长的睫毛掩盖住眼底翻涌的杀机。
前世她就是太过相信这虚伪的温情,将这毒药甘之如饴地喝了下去,自断了后路!
“小姐快趁热喝了吧,凉了药效就不好了。”
桂嬷嬷催促着,浑浊的眼睛紧紧盯着沈云昭的手。
沈云昭顺从地点点头,伸出手,似乎要去端碗。
指尖却在离碗沿一寸处停住,她微微蹙眉,捂住了肚子,声音更弱了几分:“嬷嬷……我……我肚子突然有些不舒服……” 她咬着唇,脸上泛起一丝苍白,“许是昨晚贪凉,着了点风……”桂嬷嬷眼中闪过一丝不耐和鄙夷,但想到差事,还是耐着性子:“小姐身子金贵,一点凉风罢了。
这药补下去就好了。”
“嗯……”沈云昭“虚弱”地点头,目光却快速扫过房间角落紧跟着桂嬷嬷进来了的小丫鬟。
那是个刚进内院不久、眼神怯生生、甚至不敢抬头的丫头,叫小蝶。
前世这个小丫头,被同院的丫鬟欺负,被沈云昭撞见,心生怜悯之心收到自己院里,后来因为一点小错被柳姨娘活活打死,至死都不肯说出不利于她的一个字,是个纯善又可信的人。
一个大胆的计划瞬间在沈云昭心中成型!
“小蝶,” 沈云昭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痛苦和不忍。
“小姐…”小蝶急忙过来扶住沈云昭,沈云昭半倚在小蝶身上,看起来十分虚弱。
在桂嬷嬷看不到的角度,沈云昭嘴唇微动吐出几个字,紧接着又加大声量说道:“嬷嬷伺候我辛苦了,你去膳房,把那盅‘雪梨燕窝羹’端来,给嬷嬷润润喉。”
那盅羹,正是柳媚儿每日假惺惺孝敬给她母亲林氏的“滋养圣品”——实则里面被柳媚儿长期掺入了慢性毒药!
前世母亲身体日渐衰弱缠绵病榻,正是拜此所赐!
小蝶愣了一下张口想说些什么,看到沈云昭的眼神后又立即低下眼眸应道:“是,大小姐。”
转身快步出去了。
桂嬷嬷有些意外,语气中带了点得意:“哎哟,大小姐太客气了,老奴哪配……嬷嬷值得。”
沈云昭打断她,手又缓缓伸向了药碗,这次没有犹豫,端了起来。
就在药碗递到唇边的刹那,她似乎因为手软,碗微微一倾!
“哎呀!”
一声低呼,几滴褐色的药汁洒在了床沿锦缎上!
几乎是同时,端着精致白瓷炖盅的小蝶正好快步进来:“小姐,羹来了。”
沈云昭立刻放下药碗,动作极其自然,仿佛是被进来的小蝶惊扰到一般。
她拿起手边的素白帕子,一边擦拭溅出的几滴药汁,一边带着“歉意”对桂嬷嬷说:“看我这毛手毛脚的,差点弄湿了姨娘的好意。
幸而这羹来了……” 她目光转向小蝶,“快,给嬷嬷奉上,暖暖身子。”
她的声音和动作都极其流畅自然,配合着那恰到好处的苍白和“虚弱”,桂嬷嬷根本没察觉到丝毫异样,只当是沈云昭不小心手滑了一下。
桂嬷嬷见那珍贵的燕窝羹白润剔透,诱人得很,眼中贪婪更盛,嘴上假意推脱两句便迫不及待接过:“那……老奴就谢大小姐赏了!”
喜滋滋地在一旁小杌子上坐下,低头享用起来。
而沈云昭,借着擦嘴的机会,极自然的将手帕塞入衣袖,然后她深吸一口气,眼中冷光一闪而逝!
再次端起那碗药,沈云昭脸上的柔弱彻底消失,只剩下冰冷入骨的决心。
她没有犹豫,仰头,将那甜腻的、带着致命毒性的汤汁,一口口、缓慢地饮尽。
沈云昭放下空碗,动作平稳得没有一丝颤抖。
她抬手,拿过丝帕擦了擦唇角,看向桂嬷嬷的眼神深处,却是深渊般噬骨的寒意。
“嬷嬷,药我喝完了。
回去告诉姨娘……” 她缓缓开口,声音轻柔得像一阵风,却让享用燕窝的桂嬷嬷无端打了个寒颤,“这汤……味道极好。
让她……也好好‘滋补’着。”
“她的‘恩情’,我这个做女儿的……必将——千倍!
奉还!”
桂嬷嬷端着己经空了的药碗、和原本装着“燕窝羹”的白瓷炖盅,离开房间的背影消失在回廊尽头。
一缕甜腻的、柳姨娘专用的熏香味道残留在空气里。
沈云昭独自一人坐在拔步床上,晨光映照着她过分年轻、却满是寒霜的面容。
她抬起刚才擦药汁的手,指尖白皙细嫩,还带着未干的淡淡药渍,从另一只衣袖中抽出一团浸满了药液的手帕,紧紧的攥在手里,药液缓缓顺着指缝滴落。
少女的目光,沉静,冰冷,如淬炼了千年的寒铁。
那平静无波的眼眸深处,熊熊燃烧的,是足以焚尽一切的滔天恨意!
是重生归来的惊世骇俗!
是复仇乐章奏响的第一个冰冷音符!
沈宅后宅的风雨,将从此刻,因她沈云昭——这个浴火重生的嫡女,彻底搅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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