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魂觉醒带来的喧嚣如同潮水般退去，留下的并非荣耀，而是无形的枷锁。
素云涛的“推荐信”杳无音信，取而代之的是村庄外围多出的几双眼睛——或伪装成行商，或隐匿于树冠，带着武魂殿密探特有的审视与冰冷。
林泽和林骏兄弟俩的名字，在敬畏与疏离的复杂目光中，成了村民口中讳莫如深的禁忌。
林家破败的小院，成了隔绝外界的孤岛。
父亲林山的旧伤在清扫夜后反复发作，咳喘声时常在寂静的夜里响起。
母亲柳芸的治疗葫芦绿光黯淡，魂力的消耗让她面色苍白。
院中角落，林泽盘膝坐在一块磨平的石墩上，双眼微闭。
他没有像寻常孩童那样懵懂地等待魂力自然增长，而是在意识深处，一遍又一遍地梳理着前世形意拳的诸般心法口诀。
“心与意合，意与气合，气与力合……内三合……形松意紧，外静内动……丹田为炉，炼精化气……”斗罗大陆所谓的“魂力”，其流转的路径、蕴藏的生机、乃至在体内运行时带来的温热感，与他前世苦修不辍的内家“内力”，何其相似！
区别或许只在于，这个世界的能量更为活跃，更容易被特定的“武魂”所引动和具象化。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林泽心中成型。
既然本质相通，那么前世锤炼内力的法门，是否能作用于魂力？
他睁开眼，看向正在院中空地，以最基础的劈、崩、钻、炮、横五拳架子锤炼身体的林骏。
弟弟的动作带着超越年龄的沉稳，每一拳挥出，都隐隐带动空气的流动，渊虹剑虽未显化，但那无形的锋锐之意己随着拳势若隐若现。
“阿骏，过来。”
林泽招手。
林骏收势，额角带着细密的汗珠，眼神锐利地走过来：“哥？”
“别急着练拳架子。”
林泽拉着他坐下，“还记得我们林家形意的‘三体式’桩功心法吗？
意守丹田，气沉涌泉，引气入体，循十二正经周天流转……”林骏眼睛一亮：“哥，你是说……试试看，”林泽眼神沉静，“别想着武魂，别想着魂环。
就当是前世，我们在后院站桩练气。
只是现在这‘气’，叫做魂力。”
兄弟俩相对盘坐，摒弃杂念，心神沉入体内。
林泽率先引导，前世浸淫多年的心法如同本能般运转。
意念引导下，丹田处那微弱如丝的魂力，仿佛被注入了新的活力，不再像无头苍蝇般在体内缓慢游移，而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梳理”着，沿着手太阴肺经的路径，开始尝试着流动。
起初艰涩滞碍，如同干涸的河床试图引水。
但渐渐地，随着心法的持续运转，那丝魂力竟真的开始加速！
流过经脉的滞涩感在减少，一种前所未有的“顺畅”感传递开来。
林骏紧随其后。
他对形意拳意的领悟本就天赋异禀，此刻摒弃了武魂的干扰，纯粹以心法引导魂力，效果更为显著。
他体内的先天满魂力本就浑厚精纯，在心法的梳理和加速下，如同涓涓细流汇入了沟渠，奔涌的速度陡然提升！
半个时辰后。
林泽猛地睁开眼，眼中精光一闪而逝。
他摊开手掌，意念微动，一缕比之前凝练了数倍的微弱白光，如同跳跃的精灵，清晰地浮现在掌心。
“魂力……二级？”
他低声自语，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惊喜。
这速度，远超他根据这个世界常识所做的预估。
“哥！”
林骏的声音带着兴奋的颤抖。
他无需展示，周身那隐隐散逸出的、更加凝练锋锐的气息，以及渊虹剑在意识海中更加清晰的嗡鸣，己经说明了一切。
他也突破了！
从觉醒时的十级先天满魂力，正式踏入十一级！
而且，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体内魂力流转的速度，在心法运转时，比之前快了何止三倍！
魂力如同被驯服的奔马，在宽阔的河道里肆意奔腾。
“成了！”
林泽重重握拳。
这验证了他的猜想——前世的武道心法，在这个世界，是加速魂力修炼、锤炼魂力品质的无上法门！
这将是他们兄弟立足的最大依仗！
是夜。
林泽心中兴奋难平，坐在院中石墩上，捧着那个被素云涛称为“废武魂”的药酒葫芦。
月光如水银泻地，洒在灰扑扑的葫芦表面。
他下意识地运转着形意心法，魂力在体内流转，一部分自然地流向了手中的武魂。
奇妙的事情发生了。
那看似粗糙的葫芦表皮，在月光下竟泛起了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莹润光泽，仿佛蒙尘的玉石被悄然擦拭。
葫芦口处，一丝丝肉眼可见的、带着月华清冷气息的银色流光，如同被无形的力量吸引，丝丝缕缕地汇聚而来，缓缓渗入葫芦内部。
林泽屏住呼吸，仔细感应。
葫芦内部的空间似乎并不大，那些汇聚而来的月华流光，在葫芦底部缓缓旋转、凝聚、压缩……不知过了多久，当月上中天，清辉最盛之时。
啵。
一声极其轻微的、仿佛露珠滴落的声响在葫芦内部响起。
林泽精神一振，小心翼翼地用意念引导。
只见葫芦口微微一亮，三滴比露珠更小、却散发着浓郁月华清辉的银色液滴，如同有生命般悬浮而出，落在林泽早己准备好的干净叶片上。
液滴晶莹剔透，散发着沁人心脾的清凉气息，仅仅是靠近，就让人精神一振，连白天修炼的些许疲惫都一扫而空。
“月华露？”
林泽心头剧震。
他伸出指尖，轻轻沾了一点，涂抹在父亲林山因旧伤而有些红肿的手腕关节处。
奇迹出现了！
那抹红肿，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消退！
清凉的气息深入肌理，林山在睡梦中紧皱的眉头都微微舒展开来。
这“废武魂”葫芦，竟能吸收月华，凝练出加速伤口愈合的灵药！
几天后，这份被压抑的平静被打破了。
一位身着诺丁初级魂师学院制式长袍、神态带着几分倨傲的中年男子，在素云涛的“热情”引荐下，来到了林家简陋的院门前。
正是那位在诺丁城以“理论大师”弟子自居的导师。
“林泽，林骏是吧？”
导师目光扫过兄弟俩，尤其在林骏身上停留片刻，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优越感，“素执事己经将你们的情况上报了。
虽然武魂殿自有其规矩，但念在你们天赋尚可，尤其是你，林骏，拥有顶级器武魂，我代表诺丁学院，特批你们免试入学。”
他顿了顿，脸上挤出“和蔼”的笑容，搬出了那块金字招牌：“你们应该听说过‘大师’玉小刚的理论吧？
‘没有废物的武魂，只有废物的魂师’。
在诺丁，在‘大师’理论的指导下，你们必能……呵。”
一声清晰的、带着毫不掩饰冷意的嗤笑，打断了他精心准备的招揽词。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林泽身上。
他站在院门内，身形单薄，眼神却平静得如同深潭，嘴角噙着一抹讥诮的弧度。
“没有废物的武魂？”
林泽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村民、以及那位导师的耳中，像一把冰冷的锥子，刺破了那层温情脉脉的面纱。
导师脸上的笑容僵住了，眉头皱起：“你什么意思？”
林泽向前一步，目光锐利如刀，首刺对方：“那我倒要请教这位导师，既然没有废武魂，为何诺丁学院成立百年，招收的平民魂师成千上万，最终能突破魂宗境界的，屈指可数？
甚至，连突破大魂师的，都寥寥无几？”
导师脸色一变：“你！
天赋、努力、资源……资源！”
林泽猛地提高声音，如同惊雷炸响，他环视着周围那些衣衫褴褛、眼神麻木又带着一丝期盼的村民，“你说到点子上了！
资源！
知识被大宗门垄断！
高级冥想法被严密控制！
获取魂环需要依附强者或支付巨额金钱！
猎魂森林被圈定，强大的魂兽被清缴留给贵族子弟！
平民魂师，觉醒一个锄头、一个蓝银草，耗尽一生，能攒够钱买一个合适的十年魂环己是万幸！
谈何突破？
拿什么去打破魂师阶级的壁垒？”
他每说一句，导师的脸色就难看一分，周围的村民眼神就震动一分。
那些被忽视、被压抑、被视作理所当然的残酷现实，被这个六岁的孩子赤裸裸地撕开，血淋淋地摊在所有人面前！
“所谓‘没有废武魂’，不过是高高在上的施舍者，给挣扎在泥潭里的人画下的一张永远吃不到的大饼！”
林泽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洞穿世事的冰冷，“用它来粉饰这固化如铁板一块的魂师阶级，安抚那些不甘的灵魂，让他们在绝望中还能抱有一丝可笑的幻想，继续为上层输送廉价的劳力和魂环！”
诺丁导师的脸色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指着林泽，手指气得发抖：“你……你放肆！
竟敢诋毁大师理论！
诋毁魂师界的共识！
你……共识？”
林泽冷笑一声，拉起旁边同样眼神灼灼、战意昂扬的林骏的手，“那是你们的共识，不是我们的路！”
他不再看那气急败坏的导师，目光扫过震惊、茫然、又隐隐被点燃某种东西的村民，朗声道，声音清晰地回荡在小小的村庄上空：“我林泽，携弟弟林骏——拒绝诺丁学院的‘施舍’！”
“我们兄弟的路，不靠施舍，不靠粉饰太平的理论！”
“我们只信自己手中的力量，信我们脚下的路！”
“我们要走的——”林泽与林骏对视一眼，兄弟俩眼中是同一种不屈的火焰在燃烧，异口同声，掷地有声：“是我们自己的武道！”
话音落下，林泽拉着弟弟林骏，转身走回破败却仿佛蕴含着某种不屈意志的小院，“砰”的一声，关上了院门。
将那脸色铁青的诺丁导师、一脸错愕的素云涛、以及所有复杂难言的目光，彻底隔绝在外。
院门隔绝了喧嚣，却隔绝不了那宣言带来的震动。
诺丁导师在村民沉默而复杂的注视下，最终只能脸色难看地拂袖而去。
素云涛眼神闪烁，最终也阴沉着脸离开。
夜色再次笼罩小村，外围的阴影里，密探的记录魂导器闪烁着微光，将那句“我们要走自己的武道”连同诺丁导师的狼狈，一同刻印下来。
院内，月光依旧清冷。
林泽看着掌心里那三滴凝而不散的月华露，又看向弟弟林骏眼中更加坚定的光芒。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们彻底斩断了依附他人的幻想，一条布满荆棘却只属于自己的路，己在脚下铺开。
药酒葫芦在月光下，似乎又悄然吸收了一丝银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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