殡仪馆的化妆间总是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也许是天花板上的灯太昏黄,也许是空气里混着消毒水和防腐药的气味久未散去。
林小美习惯了这种味道,甚至某种程度上,它成了她生活的一部分。
只是今天,她的心,比这空气更沉。
“车祸现场首接送来的,脸部撞得不算太严重,但左侧肋骨断了几根。”
赵姐说着,把病历文件放到她手边,语气带着一贯的职业冷淡。
林小美点点头,没有接话。
她己经习惯不问多余的话。
只是当赵姐转身离开,她才轻轻合上化妆间的门,深吸一口气。
台灯打开,灯光斜斜地洒在金属托盘和死者苍白的脸上。
那是一位中年男人,眉骨高,嘴唇偏薄,头发有些凌乱,像是被风狠狠搅了一通。
“对不起,打扰了。”
她轻声说,像每一次化妆前那样。
手指轻轻碰到对方的太阳穴,一股冷意顺着指尖窜进她脑海,像电流——不是刺痛,但足够让人一阵恍惚。
画面,真的又来了。
这一次没有闪现的戒指,也没有刺耳的喊声,而是——一段模糊的画面。
男人坐在副驾驶,旁边是一个穿黑色风衣的年轻人,脸模糊得像雾中影。
车窗半开,外面是桥下的江水在夜色中泛着波光。
他们在争吵。
争的是什么听不清,但气氛紧张得像要点燃。
下一秒——车打滑,冲下栏杆,坠落。
然后画面骤然终止,像录像被猛地掐断。
林小美猛地一震,手下意识缩回。
冷汗己浸湿后背。
她坐在椅子上久久没有动作,脑海里回荡着那个模糊男人最后一句话:“你以为躲得掉?”
林小美喃喃道:“这怎么可能……我怎么会看到这些?”
她努力把那段画面一点点重构:桥、江水、争吵、黑风衣……每一个细节,都像是藏着未说完的秘密。
“他不是普通事故。”
她低声说,“他,是被杀的。”
但谁会听一个化妆师的判断?
更何况,她还不能说清楚“看到”的方式。
“林小美,你完了没啊?”
门外又是赵姐的声音,带着催促,“家属在等确认,你动作快点。”
她应了声“来了”,手忙脚乱地收起工具,故意将那位死者手腕处一道旧伤拍了张照片存在手机里,然后才去开门。
赵姐皱眉:“怎么那么久?”
“补妆不太好上色。”
林小美笑着,尽量控制声音别发抖。
赵姐盯了她几秒,没有追问,但眼里显然起了疑心。
她知道自己刚才在化妆间里呆得太久了,也知道自己的神情肯定藏不住。
——果然,休息室里,另一个同事小声说:“你们有没有觉得,小美最近怪怪的?
今天都第三次晚出尸了。”
“压力大吧?
听说她住老城区那边,一到下雨就断电,谁受得了啊。”
她背对着她们,表面平静地喝着水,手却因为太用力,几乎把纸杯捏皱。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她回到休息室坐下,从包里拿出小本子,默默写下几个词:“江水”、“桥”、“黑风衣”、“争吵”、“副驾驶”、“车祸现场”。
如果能查到这位死者的案情……也许就能印证她所“看到”的不是幻觉。
第二天下午,她找借口把昨天那张遗体照片打印了出来。
照片上,死者手腕内侧有一道很深的旧伤,明显是多年前的刀割痕。
她偷偷翻了死者档案,里面只提了“车祸伤亡”,只字未提这道伤口。
她皱了皱眉头,刚准备离开,就撞上了赵姐。
“哟,查档案啊?”
赵姐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你最近……是不是工作压力太大了?”
林小美一愣,“没,没啊。”
“我听小江说你有时候会对遗体自言自语,还说你老是盯着人家的脸发呆。”
赵姐顿了顿,语气终于带上了一点温柔,“小美,咱们干这行的,心里要有数。
有些事,知道就行了,别太往心里去。”
林小美点点头,却没说一句解释。
她知道赵姐是好意。
但她更知道——她己经不是以前那个“知道就行”的林小美了。
她要查真相,要找回当初被剥夺的一切。
要在这一具具冰冷的尸体中,找出通往活人世界的那条秘密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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