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微暖第三次擦拭那个金属语音盒时，林小鱼终于忍不住了。
"程老师，你再擦下去，盒子都要发光了。
"林小鱼歪着头，马尾辫随着动作晃了晃，"不如打开看看？
"工作室的晨光透过落地窗洒在工作台上，玻璃上粘着的数十个"失败"糖画在阳光下闪烁着琥珀色的光芒。
程微暖的手指在语音盒边缘摩挲，触感冰凉光滑。
"只是好奇他们的工艺。
"程微暖放下盒子，转身去检查昨晚熬制的糖浆样本，"非遗文化节都过去三天了，这东西居然还有电。
"林小鱼狡黠地笑了："那个沈先生挺帅的，虽然怪怪的。
我看他名片上是CTO呢，首席技术官。
""你知道的倒不少。
"程微暖用温度计搅动糖浆，眉头微蹙，"湿度又升高了，今天下午可能会下雨。
""又是你的糖画天气预报？
"林小鱼凑近玻璃窗，打量着那些被程微暖称为"失败品"却精心保存的糖画，"这些真的能预测天气？
"程微暖没有回答。
她拿起一块半月形的糖画对着光观察，糖丝内部的结晶结构呈现出特殊的放射状——这是大雨将至的征兆。
程家七代相传的秘技，到她这一代，连父亲都承认她的预测比气象台还准。
工作室的门铃突然响起。
林小鱼跑去开门，随即发出一声小小的惊呼。
程微暖转头，手中的温度计差点掉进糖浆里。
沈知宴站在门口，依旧是那副生人勿近的样子，只是今天换了一件灰蓝色的衬衫，领口整齐地扣到最上面一颗扣子。
他手里捧着一个长方形的盒子，在看到满墙的糖画时，镜片后的眼睛明显亮了一下。
"抱歉，冒昧来访。
"沈知宴的声音比文化节那天听起来更加清晰，"我查了非遗协会的公开资料，找到你的工作室地址。
"程微暖放下温度计，下意识整理了一下刘海："有事？
""关于上次提到的AI语音系统。
"沈知宴向前走了一步，又停住，像是怕惊扰到什么，"我们正在开发非遗文化保护专题，希望能收录糖画制作的讲解音频。
"林小鱼在一旁挤眉弄眼，程微暖假装没看见。
"所以？
""所以..."沈知宴递出那个长方形盒子，"这是专门设计的录音设备，想请你帮忙录制糖画制作的全过程解说。
"程微暖接过盒子，打开后发现里面是一支造型特别的麦克风，旁边还有一个小型控制台。
她挑了挑眉："你们公司没人了？
要CTO亲自跑业务？
"沈知宴的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了："我...我对声音质量要求比较高。
"一阵沉默。
林小鱼适时地清了清嗓子："程老师，我去后面整理模具。
"说完便溜进了工作室里间。
程微暖将设备放在工作台上："为什么是糖画？
非遗项目那么多。
""因为..."沈知宴的目光扫过玻璃窗上的糖画，"糖画是少数同时具备视觉和听觉元素的传统艺术。
糖浆流动的声音，凝固的脆响，都是独特的音频素材。
"这个回答出乎程微暖的意料。
她从未想过糖画还有"声音"这一维度。
"我可以考虑。
"她最终说道，"但有几个条件。
"沈知宴立刻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准备记录，动作快得有些滑稽。
"第一，录音过程不能干扰正常工作；第二，最终音频我要有审核权；第三..."程微暖顿了顿，"你得告诉我，那天你为什么会注意到糖浆和天气的关系。
"沈知宴的手指悬停在手机屏幕上，镜片反射着窗外的阳光，让人看不清他的眼神。
"成交。
"他最终说道，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程微暖没想到他答应得这么干脆，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工作室里只剩下糖浆在锅中冒泡的细微声响。
"这个给你。
"沈知宴突然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个小巧的金属工具，"改良版糖画勺，温度感应和流速控制一体化。
"程微暖接过工具，入手比传统铜勺沉一些，柄部有一个小小的显示屏。
她本能地想拒绝——程家糖画几百年来用的都是手工打造的铜勺，哪需要这些花里胡哨的科技产品？
但当她下意识地试了试手感，却发现重心设计得异常合理，几乎是为她的握法量身定制的。
"谁告诉你我怎么握勺的？
"程微暖眯起眼睛。
沈知宴推了推眼镜："文化节上我观察了很久...你的手法很特别，手腕发力点比一般人靠上两厘米左右。
"这个回答让程微暖耳根发热。
她没想到那天沈知宴在痛苦中还能如此细致地观察她。
"我不用这个。
"她故意把工具放回工作台，却小心地没有用力，"程家糖画有祖传的十二把铜勺，够用了。
"沈知宴点点头，没有坚持。
但程微暖注意到他的目光扫过她工作台上那把己经有些变形的旧铜勺——那是她最常用的一把，勺口因长期使用磨得发亮。
"录音设备你可以先留下。
"程微暖转移话题，"我需要时间考虑具体怎么操作。
"沈知宴正要回应，他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看到来电显示，他的表情明显僵了一下。
"抱歉，我得接这个。
"他快步走到工作室角落，背对着程微暖接通电话，"明远，我说过这个会你主持就行...不，我没改变主意...非遗方向是董事会同意的..."尽管沈知宴压低了声音，程微暖还是捕捉到了只言片语。
听起来，他的合伙人似乎对他们的合作不太满意？
电话结束后，沈知宴转身时己经恢复了平静，但程微暖注意到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捏着耳机线。
"公司的事？
"她随口问道。
"只是些日常分歧。
"沈知宴收起手机，"关于语音系统的发展方向。
"程微暖点点头，没有追问。
她太了解传统与创新之间的拉扯了——父亲至今不肯接受她为糖画设计的现代包装。
"周五下午我有空。
"她突然说，"可以试录一次。
"沈知宴的眼睛亮了起来，像是被点亮的星空："太好了。
我会亲自过来调试设备。
""不必。
"程微暖指了指那台设备，"说明书总有吧？
""有，但是...""我自己能搞定。
"程微暖坚持道，"如果遇到问题再联系你。
"沈知宴欲言又止，最后只是点了点头。
临走前，他的目光又一次扫过玻璃窗上的糖画，嘴唇动了动，似乎想问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
门关上后，林小鱼立刻从里间冲了出来："哇塞！
程老师，这是约会邀请吗？
""工作合作而己。
"程微暖敲了下林小鱼的额头，却发现自己不自觉地拿起了那把被拒绝的改良糖画勺。
勺柄上的显示屏突然亮了起来，显示当前糖浆的理想工作温度是158度——正是她平时凭经验掌握的最佳温度。
程微暖挑了挑眉，这玩意儿倒是挺准。
"他还挺用心的嘛。
"林小鱼凑过来，"这工具一看就是专门为你设计的。
"程微暖轻哼一声，把勺子放回盒子，却没有放回给沈知宴准备的"退还"区域，而是收进了自己的工作抽屉。
她的目光落在玻璃窗上那些"失败"的糖画上。
最角落的一块呈现出罕见的网状结晶——这是她从未见过的形态。
程微暖皱起眉，这种结构通常预示着极端天气。
希望这次她的"糖画天气预报"是错的。
与此同时，沈知宴坐进车里，摘下一首戴着的降噪耳机，长舒一口气。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支录音笔，回放刚才在工作室录下的背景音——糖浆冒泡的声响，程微暖走动的脚步声，还有她与助手简短的对话。
"声音质量不错。
"他自言自语道，将录音笔小心地放进一个标记着"C.W.0305"的盒子里。
盒中己经整齐排列着十几支类似的录音笔。
手机再次震动，屏幕上显示"徐明远"。
沈知宴叹了口气，按下接听键。
"知宴，你疯了吗？
"电话那头的声音毫不客气，"我们好不容易拿到风投，应该集中精力做智能客服系统，而不是什么非遗保护！
""明远，我告诉过你，语音AI需要文化底蕴...""董事会要的是商业价值，不是文化底蕴！
"徐明远打断他，"更别说你还亲自跑去跟什么糖画艺人打交道。
你知道公司里都在传什么吗？
"沈知宴握紧方向盘："传什么？
""说你迷上那个做糖画的了！
就因为你收藏了人家所有市集的录音？
"沈知宴的耳根烧了起来："那是...声音素材收集。
""得了吧。
"徐明远冷笑，"别忘了是谁在你恐声症发作时把你从会议室拖出来的。
现在公司需要你专注，你却跑去追女人？
""这不关你的事。
"沈知宴的声音突然冷了下来，"非遗项目我会继续推进。
董事会那边我自有交代。
"挂断电话后，沈知宴深吸一口气，从手机相册里调出一张照片——文化节上，程微暖专注制作糖画的侧脸。
阳光透过糖画在她脸上投下琥珀色的光斑，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像被包裹在金色的蜂蜜里。
沈知宴轻轻触碰屏幕，眼神柔和下来。
"不只是声音..."他低声说，"还有糖浆里的天气预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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