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
小姐!
快醒醒!
三皇子殿下的迎亲仪仗快到府门口了!
您可不能再睡了!”
尖锐而急促的女声,伴随着身体被轻微摇晃的触感,强行将沈灼从无边的冰冷和剧痛中拉扯出来。
她猛地睁开眼!
刺目的、铺天盖地的红!
眼前是绣着繁复龙凤呈祥图案的朱红帐顶,流苏垂落。
鼻尖萦绕着浓郁的、喜庆的熏香味道。
身下是柔软光滑的锦被,触感真实得令人心惊。
她僵硬地转动眼珠。
入目是熟悉的闺房布置,却处处张灯结彩,红绸高挂。
梳妆台上,赤金嵌宝的凤冠在烛光下熠熠生辉,旁边摆放着大红的嫁衣,繁复的刺绣针脚细密,华美绝伦。
一个穿着簇新桃红比甲、圆脸焦急的丫鬟,正俯身看着她,是她的贴身丫鬟春桃!
只是此时的春桃,脸上没有冷宫里的麻木和刻薄,只有新嫁娘贴身侍女该有的紧张和期待。
“小姐,您总算醒了!
可急死奴婢了!
快,快起来梳妆,全福夫人都在外头候着了!”
春桃见她睁眼,松了口气,连忙伸手来扶。
沈灼却如同被烫到一般,猛地挥开她的手!
“啊!”
春桃吓了一跳,不解地看着自家小姐。
沈灼撑着身子坐起,低头看着自己。
一双白皙纤长的手,指甲圆润泛着健康的粉色,肌肤细腻,不再是枯槁如柴。
身上穿着大红色的中衣,衬得肌肤欺霜赛雪。
她踉跄着扑到梳妆台前那面光可鉴人的菱花铜镜前。
镜中映出一张脸。
眉眼如画,琼鼻樱唇,肤若凝脂。
虽因刚睡醒略显苍白,却依旧难掩那惊心动魄的倾城之姿。
只是那双本该清澈灵动的杏眸里,此刻却翻涌着惊涛骇浪般的震惊、难以置信,以及…沉淀了无数血泪后淬炼出的、令人心悸的冰冷恨意!
这不是梦!
她回来了!
回到了大雍天启二十三年,腊月十八!
她与三皇子萧景恒大婚的这一天!
前世所有的画面——冷宫的凄寒、毒酒的穿肠、沈清漪恶毒的嘴脸、父兄浴血倒下的身影、将军府在抄家声中化为废墟…一幕幕,无比清晰地在她脑海中疯狂闪回、撞击!
那深入骨髓的恨意,如同岩浆般在血管里奔涌咆哮!
“小姐…您…您怎么了?
可是魇着了?”
春桃被她眼中那骇人的冷意吓得后退一步,声音发颤。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环佩叮咚和刻意放柔的娇声:“姐姐?
姐姐可起身了?
妹妹来给姐姐添妆了。”
门帘被一只素白如玉的手撩开。
沈清漪!
她穿着一身娇嫩的鹅黄色锦裙,外罩银狐坎肩,发间簪着珍珠步摇,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温婉恭顺的笑容,款款走了进来。
她手里捧着一个精致的紫檀木匣,一派姐妹情深的样子。
“姐姐大喜!”
沈清漪笑意盈盈,目光扫过沈灼身上大红的嫁衣和妆台上华贵的凤冠时,眼底深处飞快地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嫉妒,随即被更深的伪善掩盖,“妹妹特意寻了这对上好的羊脂玉如意簪,给姐姐添妆,愿姐姐与三皇子殿下,百年好合,如意…顺遂。”
她将木匣递过来,声音温软,情真意切。
若是前世,沈灼只会觉得这个妹妹贴心懂事,心中感动。
可此刻,听着这“如意顺遂”的祝福,沈灼只觉得每一个字都充满了恶毒的讽刺!
眼前沈清漪这张娇美柔弱的脸,瞬间与冷宫中那张狰狞得意的脸重叠在一起!
百年好合?
如意顺遂?
是送她沈家满门下地狱的百年好合!
是让她在冷宫饮下毒酒的如意顺遂!
滔天的恨意几乎要冲破理智的牢笼!
沈灼的指尖深深掐入掌心,剧烈的疼痛让她勉强维持住最后一丝清明。
她不能现在发作!
小不忍则乱大谋!
沈清漪…还有萧景恒…她要的,不仅仅是她们的命!
她要的是他们身败名裂,永世不得翻身!
“妹妹有心了。”
沈灼的声音出乎意料地平静,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她接过匣子,看也未看便随手放在妆台上,目光却如同淬了冰的刀子,第一次如此清晰、如此冰冷地审视着沈清漪。
沈清漪被她看得心头莫名一悸。
今天的沈灼…似乎有些不一样?
那双眼睛里,没有了往日的骄纵和沉浸在幸福中的愚蠢,反而像…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冷漠和…恨意?
恨意?
她怎么会恨自己?
一定是错觉!
沈清漪压下心头的不安,脸上笑容更甜:“姐姐快些梳妆吧,莫误了吉时。
景恒哥哥他…想必等急了。”
她故意提起萧景恒,语气带着一丝暧昧的羞涩,想激起沈灼的醋意或羞怯,如同往常一样。
然而,沈灼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她,那眼神,让沈清漪觉得自己像个跳梁小丑。
就在这时,府门外骤然传来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和喜庆喧天的鼓乐!
紧接着,管家激动的声音穿透层层院落传来:“三皇子殿下亲迎!
己至府门!
请大小姐出阁——!”
整个将军府瞬间沸腾起来!
贺喜声、脚步声、欢笑声交织成一片。
“来了来了!
殿下亲自来了!”
春桃激动得脸都红了,慌忙拿起梳子,“小姐,快!
奴婢给您梳头!
全福夫人!
快请进来!”
几个穿着喜庆的妇人涌了进来,满脸堆笑,手里捧着象征吉祥的物件,七手八脚地要给沈灼上妆更衣。
“姐姐,大喜啊!”
沈清漪也适时地笑着,拿起那件华美绝伦的大红嫁衣,殷勤地想要帮沈灼穿上。
她的手指,即将触碰到那象征着“幸福”的锦缎。
就在那指尖即将碰到嫁衣的刹那——沈灼猛地抬手!
“刺啦——!”
一声极其刺耳、令人心惊肉跳的裂帛之声,骤然响彻整个喧闹的闺房!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所有人的动作、笑容、话语,都僵在了脸上。
春桃拿着梳子的手停在半空,全福夫人脸上的笑容僵住,捧着首饰匣子的丫鬟惊得张大了嘴。
沈清漪的手还伸在半空,脸上的笑容彻底冻结,取而代之的是极度的震惊和难以置信。
只见沈灼,竟徒手抓住那件价值连城、象征着她“美好未来”的嫁衣前襟,用尽全身力气,狠狠一撕!
金线崩断,锦缎裂开,一道狰狞的巨大裂口从胸口首贯而下!
她将那代表着束缚、欺骗和最终通向地狱的嫁衣残片,狠狠攥在手中,仿佛攥着仇人的心脏!
然后,在所有人惊恐、呆滞、如同见了鬼般的目光注视下,沈灼猛地转过身,那双燃烧着冰冷火焰的眸子,越过呆若木鸡的众人,首首射向闺房门口!
那里,正站着闻声赶来的镇国大将军沈巍,以及他身后,被一群皇室宗亲和朝臣簇拥着、一身皇子吉服、面如冠玉、温润含笑的三皇子——萧景恒!
萧景恒脸上的笑容依旧温雅,只是那笑意在看到沈灼手中撕裂的嫁衣和她眼中毫不掩饰的冰冷恨意时,瞬间凝固,眼底深处飞快地掠过一丝错愕和阴鸷。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了整个房间,连府门外喧嚣的鼓乐声都仿佛被隔绝了。
沈灼深吸一口气,胸腔里翻涌的是前世冷宫的寒、毒酒的苦、家族倾覆的恨!
她扬起手,将那片刺目的、代表着屈辱过往的猩红嫁衣碎片,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掷在萧景恒脚前!
她的声音,如同碎玉裂冰,带着一种斩断一切过往的决绝和滔天的恨意,清晰地响彻在每一个人的耳中,砸在萧景恒的心上:“这门亲事,我沈灼——不嫁了!”
她微微扬起下巴,那曾经盛满爱慕的眼中,此刻只剩下刺骨的鄙夷和厌恶,一字一句,掷地有声:“三皇子?
呵…我嫌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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