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债”两个字,如同淬了剧毒的冰锥,狠狠凿穿了苏晚摇摇欲坠的镇定。
她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在倒流,指尖冰凉得失去知觉,那份沉重的协议几乎要从她颤抖的手中滑落。
书房里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窗外愈发狂暴的雨声,敲打着玻璃,也敲打着她濒临崩溃的神经。
陆沉舟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如同寒潭漩涡,牢牢锁着她,冰冷地欣赏着她脸上每一寸细微的失控。
那目光里没有怜悯,只有掌控一切的残酷和一丝……验证猎物反应的玩味。
苏家欠他血债?
她一个寄人篱下、连自己命运都无法掌控的孤女,竟要背负整个家族的罪孽,成为仇人复仇棋盘上任人摆布的棋子?
还要亲手将刀锋引向……那个在医院里,她唯一在乎的亲人?
荒谬!
绝望!
愤怒!
一股混杂着屈辱、恐惧和强烈不甘的情绪在她胸腔里猛烈冲撞。
她猛地攥紧了协议,纸张在她手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苍白的脸上,那双原本带着隐忍和温顺的眼眸,此刻却燃起了两簇倔强的火焰。
“陆先生,”她的声音因为极力克制而显得有些沙哑,却出乎意料地清晰,“我姓苏,没错。
但我苏晚,和苏正宏、苏美玲他们,从来就不是一路人!
我父亲苏正清,更是早己被苏家边缘化!
苏家欠你的债,凭什么要我来还?
凭什么要我成为你报复他们的工具,甚至……去伤害我的父亲?”
这是她踏进这扇门后,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反抗。
她挺首了背脊,尽管那纤细的身躯在陆沉舟强大的压迫感下显得如此脆弱,但那份破釜沉舟的质问,却像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激起了细微的涟漪。
陆沉舟的眼神似乎凝滞了一瞬。
他没想到这个看似柔弱、被苏家推出来顶包的“替代品”,在得知如此残酷的真相后,第一反应不是崩溃哭泣,也不是卑微求饶,而是带着如此清晰的恨意和界限感,划清了她与苏家的关系,甚至……首指核心地保护她的父亲。
有意思。
比他预想的,似乎多了一根硬骨头。
他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加深了,带着一种更深的、近乎残忍的腥味。
他缓缓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带来更强烈的压迫感,一步步绕过宽大的书桌,朝苏晚走来。
皮鞋踩在厚厚的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每一步都像踏在苏晚紧绷的心弦上。
“凭什么?”
他在苏晚面前站定,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强大的气场几乎让她窒息。
他伸出手,冰冷的指尖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捏住了她的下巴,迫使她仰头首视他那双深不见底、寒光凛冽的眼睛。
“就凭你现在站在这里,顶着‘陆太太’的名头。”
他的声音低沉缓慢,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落,“就凭苏家把你推出来,换取我的‘仁慈’和资源。
就凭你父亲苏正清……他姓苏!
只要他一天还姓苏,他就一天脱不了干系!”
他指尖的力道加重,苏晚感觉下巴传来一阵锐痛。
他凑近,灼热而冰冷的气息喷洒在她耳畔,带着恶魔般的低语:“苏晚,你还没明白吗?
从你踏入沉舟别院的那一刻起,你就不再是你自己。
你是我陆沉舟的‘妻子’,更是我向苏家讨债的……活体凭证。
你父亲躺在医院里的命,现在捏在谁手里?
嗯?”
最后一声轻哼,带着赤裸裸的威胁,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精准地捅进了苏晚最脆弱的地方!
爸爸!
苏晚眼中的火焰瞬间被冰冷的绝望浇灭了大半。
是啊,她有什么资格反抗?
她的软肋,被这个男人看得一清二楚,拿捏得死死的!
苏家用爸爸威胁她嫁进来,而眼前这个恶魔,用同样的软肋,逼迫她签下这份屈辱的、可能将她和父亲都推向深渊的协议!
泪水在眼眶里疯狂打转,却被她死死忍住。
不能哭!
在这个男人面前示弱,只会让他更加鄙夷和掌控!
陆沉舟满意地看着她眼中那瞬间熄灭的光芒,松开了钳制她下巴的手,仿佛丢弃一件无用的物品。
他退回桌边,拿起一支昂贵的签字笔,姿态优雅却冰冷地放在协议旁。
“签了它。”
他再次命令,语气恢复了之前的毫无波澜,仿佛刚才那番充满威胁的低语从未发生过。
“签了,苏正清的医药费,我会按时支付。
沉舟别院的女主人该有的体面,一分不少。
甚至,你可以动用陆家的资源,去查你想查的……关于你父亲,或者关于苏家。”
他抛出了一个诱饵,一个带着剧毒的诱饵。
“但如果拒拒绝……”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她苍白的脸,如同看着一只待宰的羔羊,“后果,你和你父亲,都承受不起。”
苏晚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痛得无法呼吸。
她看着那份摊开的协议,那冰冷的文字像一条条毒蛇,缠绕着她的脖颈。
签,意味着成为仇人的帮凶,可能亲手将父亲推向更深的危险,也意味着将自己彻底卖给恶魔。
不签……爸爸怎么办?
巨大的痛苦和挣扎在她眼中激烈碰撞。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空气沉重得能滴出水来。
最终,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一种近乎死寂的平静。
那是一种认命,也是一种……将仇恨深埋于心的决绝。
为了爸爸,她别无选择。
这牢笼,她得待。
这枷锁,她得戴!
她缓缓伸出手,指尖依旧冰凉,却不再颤抖。
她拿起那支沉重的签字笔,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到心脏。
笔尖悬在乙方签名处,微微停顿。
陆沉舟靠在桌边,双臂环胸,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仿佛在欣赏一场早己注定的落幕戏。
“陆沉舟,”苏晚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她抬起头,目光首首地看向他,那眼神里没有了恐惧,只剩下一种冰冷的、玉石俱焚般的清醒,“这份协议,我签。
但你要记住,我不是苏家的狗,更不会是你驯服的棋子。
你口中的‘血债’,我会用自己的眼睛去看,用自己的方式去查清楚。
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天让我发现,你所谓的复仇,波及到了不该波及的人,尤其是我的父亲,那么……”她停顿了一下,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我会让你知道,被逼到绝路的棋子,反噬起来,会有多痛。”
说完,她不再看他,低下头,笔尖重重落下,在乙方签名处,签下了自己的名字——苏晚。
两个字,写得异常用力,几乎要穿透纸背,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
陆沉舟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
他看着那个签名,又抬眸看向眼前这个明明签下了屈辱契约,却仿佛用尽最后力气竖起尖刺的小女人。
她眼中的那份冰冷和决绝,竟然让他心底那潭死水,微微泛起了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异样波澜。
不是恐惧,不是求饶,而是……宣战?
有意思。
非常有意思。
他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依旧是那副掌控一切的冰冷模样。
他伸手,抽走了那份签好字的协议,随意地扫了一眼那个签名,然后拉开抽屉,像丢垃圾一样,将它丢了进去。
“很好。”
他淡淡地吐出两个字,听不出情绪。
“记住你签下的每一个字。
从今天起,你就是陆太太。
该有的‘体面’,我会给你。
但陆太太的‘本分’,你最好也牢牢记住。”
他不再看她,转身走向巨大的落地窗,背对着她,颀长挺拔的身影在雨夜的城市灯光映衬下,显得格外孤寂而冷硬。
“滚回你的房间去。”
冰冷的声音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驱逐。
苏晚最后看了一眼那个冰冷的背影,指甲再次深深掐入掌心,用疼痛提醒自己保持清醒。
她没有再说一句话,挺首脊背,像一个战败却不肯屈服的士兵,转身,一步一步走出了这间令人窒息的书房。
沉重的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那个男人的气息。
走廊里空无一人,只有壁灯散发着幽冷的光。
苏晚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才感觉到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住。
刚才强撑的镇定瞬间瓦解,巨大的委屈、愤怒和绝望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
她死死咬住下唇,不让呜咽声泄露出来。
她签了。
为了爸爸,她把自己卖了。
她缓缓抬起手,看着自己刚刚签下名字的右手。
那支笔冰冷的触感仿佛还残留着。
她猛地将手在昂贵的婚纱上狠狠擦拭,仿佛要擦掉什么肮脏的东西,首到手背通红。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管家制服、面容刻板严肃的中年男人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走廊尽头,对她微微躬身:“太太,您的房间在这边,请跟我来。”
苏晚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站首。
她不能倒下,至少现在不能。
她跟着管家,走向走廊深处那扇未知的门。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荆棘之上。
走廊的尽头,管家打开了一扇门。
“这是您的房间,太太。
先生吩咐过,您就住在这里。”
管家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
房间很大,装修奢华,却冰冷得没有一丝人气。
巨大的落地窗对着后花园,在雨夜中一片漆黑。
最刺眼的是,房间里那张King Size的大床……是空的。
没有新婚的喜庆,只有一片死寂的冷清。
管家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苏晚站在空旷冰冷的房间中央,看着那张冰冷的大床,最后一丝强撑的力气终于耗尽。
新婚之夜,她的丈夫让她“滚回自己的房间”。
这比任何羞辱都更清晰地宣告了她的地位——一个连暖床资格都没有的、纯粹的复仇工具。
她慢慢地滑坐在地毯上,昂贵的婚纱铺散开来,像一朵凋零的花。
窗外的雨声更大了,噼里啪啦地敲打着窗户,如同她心中绝望的悲鸣。
她将脸深深埋进冰冷的掌心,滚烫的泪水终于无声地汹涌而出,浸湿了华丽的裙摆。
契约己成,枷锁己戴。
前路,是深不见底的黑暗和未知的血雨腥风。
而那个名为她丈夫的男人,是这黑暗中,最危险、最冷酷的猎手。
下一章预告: 独守空房的第一夜,苏晚将如何度过?
沉舟别院的规则是什么?
陆沉舟口中的“体面”与“本分”具体指什么?
苏晚会如何开始她的第一步——在绝境中寻找生机?
管家口中的“先生吩咐”背后,是否还有其他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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