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碗沿的豁口差点割破林霄的手指。
碗里浑浊的雨水晃荡着,映出他肿胀青紫的半张脸,还有眼底那簇烧得正旺的火苗。
墙角那株龙涎草,被他用半块碎瓦片,连带着周围那一小坨湿黏的泥土,小心翼翼地撬了出来。
草根细弱,纠缠着几缕暗红的血丝——那是他不久前喷在地上的“投资”。
他毫不在意,甚至觉得这沾了血的根须,透着一股子和他此刻处境相得益彰的狠劲儿。
“委屈你了宝贝儿,”林霄嘶哑着嗓子,声音像是砂纸摩擦,他捧着那坨带着血腥气的泥团,目光投向屋角——那里有个豁了嘴、散发着可疑馊味的粗陶夜壶,“先拿这金盆将就下。”
屋里能称得上“容器”的,除了他喝水那个豁口破碗,就剩这夜壶还算完整了。
他忍着那上头的味儿,把里面干涸的秽物残渣胡乱磕打干净,又舀了点雨水潦草涮了涮。
龙涎草带着它那沾血的根须和一小团泥,被郑重其事地摁进了夜壶底部。
做完这一切,林霄靠着冰冷的土墙,大口喘气。
腰肋和胸口的剧痛一阵阵袭来,提醒着他身体的糟糕状况。
他再次集中精神,嗡鸣声中,淡金色视野开启。
夜壶里的龙涎草,生机盎然的翠绿光点在根须处流转,那层稀薄的金色光晕似乎比在墙缝里时更稳定了些。
洞察之眼的信息流更新:状态:移植成功,生长加速中(微弱地气滋养)。
成了!
林霄咧开嘴,牵扯到脸上的伤,疼得他“嘶”了一声,但眼里的光更亮。
这金手指,比他想象的还顶用!
接下来,就是搞钱。
搞大钱!
他目光在破败的屋子里逡巡。
除了身下这张吱呀作响、散发着霉味的破木板床,一张三条腿用破砖头垫着的瘸腿桌子,再无长物。
原主是真·家徒西壁。
“妈的,启动资金都没有……”林霄低声骂了一句,忍着痛站起身,开始在屋里翻箱倒柜。
床底、墙角、桌肚……终于,在桌子那条瘸腿垫着的破砖头下面,他抠出了三枚带着铜绿、边缘磨损严重的圆形金属片。
劣质铜钱材质:青铜价值:约等于0.01下品灵石状态:可流通(在凡人区)三枚铜钱,还不够买俩凡人吃的肉包子。
林霄捏着这三枚冰凉的小玩意儿,眼神闪烁。
他走到墙角,那里还堆着两个同样豁嘴、散发着余味的空夜壶。
他拎起来掂了掂,粗糙的陶壁,沉甸甸的。
一个疯狂的计划,在他脑子里迅速成型,粗糙、大胆,带着一股子光脚不怕穿鞋的狠戾。
……晌午的日头毒得很,晒得青云城西坊市坑洼的泥地蒸腾起一股混杂着牲口粪便、汗臭和廉价脂粉的怪异气味。
这里是穷鬼散修和凡俗小贩的聚集地,嘈杂、混乱,充斥着讨价还价的叫嚷和劣质符箓燃烧的焦糊味。
林霄就蹲在最偏僻、临近垃圾堆的一个角落里。
他面前铺着一块不知从哪个破麻袋上撕下来的脏布,布上整整齐齐摆着三个散发着淡淡馊味的……夜壶。
每个夜壶口都被他用破布头堵得严严实实,只在最上面留了个拳头大的洞。
夜壶表面糊满了干涸的污泥,脏得看不出本来颜色,活像刚从哪个古墓里刨出来的腌臜物件。
他本人更是不堪。
脸上青紫交加,肿胀未消,破麻衣上还沾着干涸发黑的血迹和泥印,活脱脱一个刚从乱葬岗爬出来的乞丐。
唯独那双眼睛,亮得惊人,像饿了三天的狼。
“瞧一瞧!
看一看啊!
上古秘境出土!
绝世盲盒灵植!”
林霄扯开破锣嗓子,声音在嘈杂的坊市里并不突出,但那内容却像往臭水沟里扔了块石头。
“走过路过别错过!
三灵石!
只需三灵石!
搏一搏,板车变飞舟!
赌一赌,草鸡化凤凰!”
他拍着其中一个夜壶,拍得陶壁哐哐响,壶口的破布跟着一颤一颤。
“三灵石你买不了吃亏!
买不了上当!
买回去就是一份希望!
开出土坷垃算你赢!
开出千年灵药你血赚!
上古修士的遗产,就在这金盆玉壶之中!
手快有!
手慢无啊!”
这套词儿,是他融合了前世火车站卖假古董的套路和游戏抽卡玄学现编的,粗鄙、首白、充满了赤裸裸的诱惑和欺诈感。
效果立竿见影。
几个穿着同样寒酸、修为不过引气一二层的散修被吸引过来,围着他那个小小的“摊位”,指指点点,脸上写满了怀疑和看傻子的表情。
“嗤!
哪来的疯子?
夜壶里种仙草?
你当爷们灵石是大风刮来的?”
一个满脸横肉的汉子抱着胳膊嗤笑。
“就是,还上古秘境?
这尿骚味隔着二里地都闻见了!
怕不是刚从你家炕头扒拉出来的吧?”
旁边一个尖嘴猴腮的瘦子捏着鼻子,一脸嫌恶。
林霄脸皮厚如城墙,唾沫星子横飞:“这位道友此言差矣!
味儿大怎么了?
这叫岁月的沉淀!
灵气的发酵!
没有这独特的‘地气’,能养出上古奇珍?
三灵石!
买不了灵兽一根毛!
却能买一个一步登天的机会!
搏一搏啊!”
他唾沫横飞,把“搏一搏”、“赌一赌”喊得震天响,眼神却锐利地扫过人群。
他在等,等一个“托儿”,或者一个真正的赌徒。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衣服、眼神有些怯懦的少年挤了进来。
他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修为只有可怜的引气一层,气息虚浮。
少年盯着那三个散发着怪味的夜壶,眼神挣扎,手里紧紧攥着三块灰扑扑的下品灵石,指节都捏得发白。
他叫林小虎,是林家旁支,父母早亡,平时没少被克扣月俸,这三块灵石,是他攒了半年准备买淬体散冲击瓶颈的。
“真……真能开出好东西?”
林小虎的声音带着颤,眼神却死死盯着夜壶,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瓶颈卡了他大半年,再没进展,他连林家旁支的杂役位置都要保不住了。
“童叟无欺!
货真价实!”
林霄拍着胸脯,唾沫差点溅到林小虎脸上,“小兄弟一看就是有慧根的!
来!
挑一个!
搏一把!
翻身就在今日!”
林小虎的手抖得更厉害了,眼神在那三个一模一样的脏夜壶之间来回逡巡,最终,他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一咬牙,把三块带着体温的灵石拍在林霄面前那块脏兮兮的破布上,手指指向最左边那个:“就……就它!”
“好眼力!”
林霄一把抓起灵石揣进怀里,动作快如闪电,然后麻利地抱起林小虎指的那个夜壶,“小兄弟,看好了!
是龙是虫,就在此刻!”
他深吸一口气(主要是憋住那馊味),在众人或讥讽或好奇的目光中,猛地一把扯开了堵住壶口的破布!
一股更浓郁的、难以言喻的混合气味瞬间弥漫开来,熏得周围几人纷纷后退捂鼻。
林小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脸色煞白。
林霄把手伸进黑黢黢的壶口,摸索着,然后,缓缓地、慢慢地,掏出了一坨……沾着湿泥、根须虬结、还带着几片细长绿叶的植物!
不是土坷垃!
围观人群发出一阵小小的骚动。
林小虎眼睛猛地亮了,充满希冀。
林霄把那株植物在脏布上蹭了蹭泥,举了起来,大声吆喝:“开!
龙涎草一株!
虽为幼株,然生机盎然!
蕴藏地气!
假以时日,价值不可估量!
小兄弟!
你赚大了!”
龙涎草(幼生体)那行淡金色小字在林霄视野中闪烁。
林小虎激动得浑身发抖,一把抢过那株沾着泥、看着跟普通狗尾巴草没太大区别的植物,小心翼翼地捧在手里,像是捧着稀世珍宝,嘴里不住念叨:“值了…值了!
谢谢!
谢谢老板!”
有了第一个“成功案例”,尤其是林小虎那副激动得快哭出来的样子,瞬间点燃了围观人群里某些赌徒的心火。
三灵石对底层散修来说不算小数目,但也并非完全承受不起。
搏一搏的诱惑太大了!
“妈的!
老子也来一个!”
那个刚才还骂骂咧咧的横肉汉子,红着眼睛掏出三块灵石拍下,“右边这个!”
“我…我也试试!
中间那个!”
另一个散修也忍不住了。
三块灵石入手,林霄心花怒放,脸上却绷得紧紧的,一副“你们赚大了”的表情。
他如法炮制,扯布,掏草。
横肉汉子开出的,是一株看起来更蔫吧、叶片有些发黄的“龙涎草”(林霄在墙角随手薅的另一株杂草,用洞察之眼看过,勉强有点微弱生机)。
汉子脸色不太好看,但看到草不是土坷垃,也勉强忍了。
第三个散修开出的,则是一株叶片肥厚些、绿意更浓的,他满意地点点头。
三个夜壶空了。
林霄怀里揣着九块还带着别人体温的下品灵石,沉甸甸的。
腰肋的伤似乎都没那么疼了。
成了!
第一桶金!
他正准备趁热打铁,再忽悠几句,弄点“明日请早”的噱头——“让开!
都他妈给老子滚开!”
一声嚣张的暴喝从人群外传来。
围观的人如同潮水般被粗暴地分开,三个穿着统一青色短打、胸口绣着一个狰狞狼头图案的壮汉闯了进来,为首一人满脸横肉,眼角一道刀疤,凶相毕露。
他身后跟着的,正是之前在林浩身边当跟班的那个三角眼瘦猴!
刀疤脸目光一扫,落在林霄面前那三个空荡荡、散发着余味的夜壶上,又瞥了一眼旁边三个散修手里拿着、还沾着泥的“灵草”,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鄙夷和暴戾。
“哪来的野狗?
敢在‘野狼帮’的地盘上坑蒙拐骗?”
刀疤脸一脚踹出,正中林霄面前那个豁了口的夜壶!
哐当!
咔嚓!
粗陶夜壶应声而碎,碎片和里面残余的馊臭泥块溅了一地,差点崩到林霄脸上。
“王八蛋!
找死!”
横肉汉子刚买了草,正觉得有点亏,此刻被溅了一裤腿泥点,顿时大怒,撸袖子就要上前。
“嗯?”
刀疤脸身后两个壮汉同时上前一步,引气三层的气息毫不掩饰地爆发出来,眼神凶狠地瞪向横肉汉子。
横肉汉子气息一滞,脸色变了变,捏着拳头,最终没敢动。
野狼帮,是西坊市这一片的地头蛇,帮主据说有引气五层的实力,寻常散修根本惹不起。
三角眼瘦猴躲在刀疤脸身后,指着林霄,尖声道:“刀疤哥!
就是他!
就是这个废物!
坑害了浩少爷!
害得浩少爷被执法队抓走!
他在这卖假草骗人!
扰乱坊市秩序!
快把他抓起来!”
刀疤脸狞笑着,蒲扇般的大手带着风声,首接抓向林霄的衣领:“小杂种,跟老子走一趟!
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活腻歪了!”
周围人噤若寒蝉,同情、幸灾乐祸、冷漠的目光交织在林霄身上。
林小虎抱着他那株草,吓得脸色惨白,连连后退。
劲风扑面!
林霄却站在原地,没躲。
就在那只大手即将揪住他衣领的瞬间,他猛地从怀里掏出一件东西,高高举起!
那是一块断裂的腰牌,只剩半截,材质似铁非铁,上面残留着半个模糊的、带着凌厉气息的图案——正是青云城执法队的徽记!
断裂处还沾着点点暗红的血迹(林霄自己的)。
“野狼帮?”
林霄的声音陡然拔高,嘶哑中带着一股子豁出去的狠劲儿,他举着那半块腰牌,几乎要怼到刀疤脸鼻子上,“老子刚协助执法队抓捕了裤裆藏毒针、意欲行刺城主的要犯!
立了大功!
腰牌为证!
你算个什么东西?
也敢动我?”
他目光如刀,死死盯住刀疤脸那只伸过来的手,又猛地扫向三角眼瘦猴,最后落在刀疤脸那只刚踹碎夜壶、还沾着泥污的靴子上,厉声喝道:“还有你!
当众毁坏证物(指夜壶),阻挠执法队办案!
我看你这鞋底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赃物?!
莫非也是那刺客同伙?
想销毁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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