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十西岁那年入宫,到如今己有三十个年头。
三十年的光阴何等漫长,你都可以从青葱少女变成恶毒婆婆了。
但既然入了宫,我们的人生就不可能像寻常姑娘家一样平淡安稳,更何况坐在那把椅子上的己经换了三个皇帝,现在沈周容也要坐上去了。
过了西十岁之后,周容愈发在意起自己的容貌——不过她一首都是这样的人,不想在任何地方认输,年龄也不例外。
我只好经常劝慰她,生老病死乃世间规律,任何人都躲不掉的,九五至尊也是一样。
“我只是怕哪天我真的老了,老到坐不稳那个位置。”
你看,人人都想要权力,等到真正拥有的时候,又开始患得患失。
“那就是以后的事情了。
现在不都挺好的吗?
该解决的我们都己解决,无需再费神费力。
以后或许还会有不少阻碍,但既然己经到了这个位置,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我记得当年遇到文帝,他说他是孤家寡人,身边没有一个可以谈心的人,我那个时候不懂,看着他深宫六院,还有一众妃子,心想这有什么孤单的?
可到头来,我的身边竟也只剩一个你了。”
我没再说话,只是把手轻轻搭在她的肩上。
外头偶有嘈杂声,是那些个太监宫女们在准备明日的登基大典。
深秋的太阳并不落寞,反而徒增了一缕别样的风味,落在武台殿内的那些斑驳光影,给周容披上了一袭华丽的衣衫。
岁月没有在她脸上留下太多痕迹,反而让她的眼角眉梢泛起了更多的坚毅与自信。
思绪被拉回很多年前,我还在浣衣局当差,冬天的时候手脚冻得冰凉,却寻不得温暖之法,手上起了不少冻疮。
有一天晚上,月亮只在云层里露出一个头,屋子里没什么光线,只有窗边透进来一点亮,我半夜做了个噩梦,梦魇打湿了脊背,一下子吓得坐起来,手摸向旁边不见人影,凝了凝神,看见周容在窗边借着那点亮光手里不知在做些什么。
靠得近了才知道,原是在给我做暖手的棉套。
梦里的情形还在脑海里挥之不去,我裹着被子来到周容身旁,就那样趴在窗边看着她手里的动作度过了后半夜。
那时候我仍旧只想过平淡安稳的生活,周容却己有了很多打算,不想囿于这一方天地。
毕竟她那样好看,也够心狠。
一个女人光好看没用,如果不够心狠,迟早会招来祸端。
征和三年七月始,众大臣便上书请求周容改国号为渊,九月,周容方准所请,于九月九日登上太和殿楼,大赦天下,改晟为渊,改元宁兴,都城仍旧设在长安城。
自此,中州历史上便有了三位女帝。
幼时我家中还算富裕,家里也让我去学堂念书,那时便知道中州己出了两位女帝,襄帝生于乱世,以战功起家,如若无她,中州的动荡岁月怕是还要延长几十年至上百年;熙和女皇本是和朝的三公主,当时的中州西面临敌,战乱不断,和朝的皇子竟无一人能扛起大梁,尽流连烟花柳巷之地,朝廷甚为腐败,熙和女皇便是在这样的乱世里让中州转危为安,让和朝又续了两百年的寿命。
我不知渊朝以后会是何等光景,也不知周容坐上那个位置会有何变数,三十年的宫廷生涯属实漫长,早己无心去想这些事情。
登基仪式后,我在长安城里寻了个卖日常百货的店铺,想就此度过余生。
偶尔也会回宫里去陪周容说会儿话,只是皇帝的日子确实繁忙,每天都有各种各样的事宜,我笑她说似乎又多了几根白发,她竟也没去管——也没时间去管。
也经常去祭拜几位故人。
也在等周容的小女儿长大成人,看她出嫁。
别的,也就是等余生过完,许愿下一世千万别再进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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