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运气不算很好,入宫后被分派到了司药局做捡药的活计。
当时听到“司药局”三个字,脑子里蹦出来的都是话本里那些娘娘争斗,往对方吃的药里掺什么鹤顶红、砒霜,而这往往都会溯源到司药局里来,倒霉的永远都有我们这些小人物。
司药局的掌事姑姑是个温和的主儿,带我干这些活也分外仔细——大约也是怕我出错牵连到她。
有回我忍不住给她讲了心里的这个想法,她笑了老半天。
“你才刚来就想这么远,那往后还有几十年的日子要过,岂不是每天都担惊受怕?
只管做好我们分内的事就好,旁的,不发生最好,就算不幸发生了,我们只要没做,那便问心无愧。”
掌事姑姑名唤静姝,至于姓什么,她自己也没印象了。
“那年灾荒,没了很多人,我能活下来就己经是很幸运了。
从前的名字也不好听,也是爹娘随便取的,这是入宫后司药姑姑给我取的名字,有娴静美好之意。”
“那静姝姑姑是怎么到今天这个位置的?”
并不是好奇,而是按姑姑从前的经历,想来也不会认得很多字,而司药局每天要经手那么多药材,光是将其分辨就需花费不少时间,不识字的话更是难上加难。
“当年入宫,我本来是在浣衣局的,有回贵妃娘娘,也就是现在的皇贵太妃,她到浣衣局来寻一枚钗子,听闻是哪个宫女不小心给掉在浣衣局了,寻了许久也没寻见,我见她实在着急,便同她一起找,找到天都要亮了,才在浣衣局的花丛里找到。
我原本以为,这钗子是先帝送的,可看那模样实在是普通,不大像是宫里的款式,这才明白为何娘娘只带了贴身的宫女来,我也没说话。
找到钗子后,贵妃娘娘就在那盯着钗子发呆,我没细瞧,后来听那宫女说,那钗子己然坏掉了,工匠修了一下也还有裂痕。
娘娘见我陪她忙活了一宿,便将我提到司药局干活,还特意让当时的一位姑姑教我,我也肯学,就慢慢走到今天了。”
看来也并不是所有人都像话本子里那样不通人情,我暗暗想着。
就这样到了冬天,宫里也慢慢萧条起来,我整日都泡在一堆药材里,那些名字看得我着实头痛。
天气格外冷,也到了司药局往各宫送冻疮药的时节。
我是刚来的,宫里也没有认识的人,自然是没法接触那些娘娘公主的,静姝姑姑便派我去浣衣局和司膳局。
宫里有热水也不会轮到我们这些宫女,都要先紧着上面的主子,送的膏药也有限,于是每年冬天,浣衣局都有不少长冻疮的,痛得整宿整宿睡不得。
我叩了叩门,开门的那宫女长得是真好看,妆容那样素,却也遮掩不了她姣好的面容。
话本子里形容美若天仙的宫女娘娘,有什么“清扬婉兮”、“娇波流慧”之句,此刻神仙般的人儿就这样站在我面前。
她接过我的膏药道了声谢,声音竟是冷冷的,像这宫里无边的寒冬。
我注意到她走路跛着脚,忍不住询问她的名字。
她回过头来望了我一眼,“沈周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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