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如银针般密密麻麻地扎在青石板上,秦青歌蜷缩在绣着并蒂莲的锦被里,耳畔还回响着昨日朝堂上的雷霆之怒。
"都是你!
非要与安国公府联姻!
"长姐秦青萝的哭骂混着雨水砸进来,"现在陛下认定咱们攀附新贵,父亲的爵位怕是保不住了!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的颈间掐痕,那是昨夜试图自尽时留下。
秦青歌望着铜镜里苍白的面容,忽然想起三日前在茶楼遇见的公子。
他青衫磊落,折扇轻点,说要带她去看江南的烟雨。
可如今,那抹身影早己消失在流言蜚语中,只留下满府惶惶。
“他骗了我……”她默默摸索着自己的衣裙,指尖划过金线绣就的并蒂莲纹,冷笑从喉间溢出。
绣房铜镜映出她涣散的眸光,倒映着三日前茶楼的场景——那公子握着她的手,说要带她远走高飞时,袖口露出的暗纹,分明与今日朝堂上弹劾父亲的奏章封皮一模一样。
原来从初遇的惊鸿一瞥,到私定终身的山盟海誓,不过是精心编织的罗网。
她天真地以为遇见了良人,却不知自己早己成了扳倒长平侯府的棋子。
泪水无声滑落,却被她狠狠拭去,最后一丝天真在这一刻彻底碎裂。
“楚砚……为什么?”
秦青歌的呢喃消散在雨幕里,指尖死死抠进掌心,金线绣就的并蒂莲扎得皮肉生疼。
铜镜中,她涣散的眸光突然凝聚,映出梳妆台上半开的檀木匣——那里面藏着楚砚送的同心结,此刻丝线纠缠如她乱麻般的思绪。
她想起他教她写“愿得一心人”时,执笔的手如何温柔地覆在她手背;想起他说“等风过江南”时,眼底倒映的明明是漫天星辰。
可如今那些温柔都成了淬毒的匕首,一刀刀剜着她的心。
秦青歌踉跄着扶住妆奁,打翻的胭脂泼在地上,猩红如血。
自那日后,秦青歌再不梳妆。
绣房的铜镜蒙了灰,金线裙裾叠在箱底,她整日蜷缩在窗边,看檐角雨珠坠落。
春桃送来的桂花糕放凉了又热,她却只盯着袖口暗纹出神,连父亲悄悄放在门口的蜜饯,都在风雨中凝成硬块。
首到某个雨夜,她握着楚砚送的折扇,永远闭上了眼睛。
次日清晨,一缕金灿灿的阳光穿过雕花窗棂,如碎金般洒落在床榻上。
少女缓缓睁开眼,睫毛颤动间,刺目的光线让她下意识抬手遮挡:"好刺眼的阳光……" 她的声音沙哑干涩,带着刚苏醒的混沌。
待适应光线后,少女猛地坐起身,目光警惕地扫视西周。
映入眼帘的是精美的雕花木质家具,鎏金缠枝纹的妆奁,还有垂落着珍珠流苏的湘妃竹帘。
床幔上绣着栩栩如生的并蒂莲,连被褥都散发着幽幽的龙脑香。
这奢华至极的布置,与她常年栖身的破旧客栈、荒郊野岭截然不同。
"不对,这是哪!?
" 她慌乱地掀开锦被,发现自己身着柔软的月白中衣,手腕上还戴着从未见过的羊脂玉镯。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她猛地按住太阳穴——昨天,她被楚清的暗卫逼入绝境,坠入悬崖时抓住藤蔓,之后便失去了意识。
"我明明记得昨天我被追杀了,这是哪里?
" 她喃喃自语,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就在她左顾右盼、满心惊疑时,一阵环佩叮当声传来。
身着翠色襦裙的丫鬟春桃端着铜盆迈入门内,见到她醒来,手中铜盆险些落地:"姑娘!
您终于醒了!
可把奴婢吓死了!
"春桃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床边,眼眶瞬间红了:"您昏睡了整整三日,侯爷和夫人日日守在门外,连太医都请了三拨……" 说着,她伸手要探少女额头,却被一把抓住手腕。
"你是谁?
这是什么地方?
" 少女目光锐利如鹰,语气冷冽。
春桃被她的气势骇住,结结巴巴道:"奴、奴婢是春桃啊,这里是长平侯府,姑娘您……" "长平侯府?
" 少女瞳孔骤缩,原主的记忆突然翻涌——秦青歌,长平侯府嫡女,被楚砚欺骗致家族蒙难,含恨而亡。
百里池瑶松开春桃的手腕,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羊脂玉镯冰凉的触感。
窗外的鸟鸣声清脆悦耳,与她记忆中追杀时的刀光剑影形成诡异反差。
她垂眸敛去眼底的锋芒,心中思绪如乱麻般翻涌:"虽然还是不太明白我怎么会变成这个可怜的姑娘,或许我本身己经在那次逃亡中死去,又或者是那个姑娘的执念将我唤来......这一切都还是个未知。
"喉头泛起苦涩,她想起坠落悬崖时刺骨的寒意,想起楚清阴鸷的眼神。
再低头看着绣着并蒂莲的锦被,秦青歌绝望的记忆如潮水般再次袭来。
两个同样被楚家伤害的灵魂,此刻竟以如此离奇的方式重叠。
"不过眼下还是要见机行事,不能打草惊蛇。
" 百里池瑶攥紧床单,指甲几乎要刺破绸缎。
自己现在的处境比被追杀时更加凶险——楚清在暗处虎视眈眈,而这具身体背后,是摇摇欲坠的长平侯府。
"姑娘,您脸色好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 春桃担忧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百里池瑶强撑着露出一抹虚弱的笑:"我有些口渴,劳烦你去倒盏茶来。
" 待丫鬟转身离开,她立刻翻身下床,赤脚踩在冰凉的青砖上。
铜镜中陌生的面容让她微微一怔,铜镜中倒映的少女倚着雕花妆台,少女皮肤白皙,面容姣好,墨色长发披在脑,精致的五官,还有一双鞋灵动的眼睛,可以称得上是个美人了。
百里池瑶愣了愣,她凑近镜面,指尖轻轻抚过眉骨——这具身体的轮廓与自己截然不同,本该凌厉的眼角线条却生得圆润。
“这姑娘看起来才约莫十五岁左右,却是生的美丽动人。”
她想起记忆里秦青歌在雨幕中绝望的眼神,不由得轻叹,“可惜造化弄人啊。”
镜中倒影与记忆里那个在江湖摸爬滚打的身影重叠,百里池瑶突然握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姑娘!
茶来了!”
春桃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丫鬟推门而入时,正看见她倚在窗边,晨光为她的侧脸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全然不见方才的警惕与冷厉。
"姑娘?
"春桃捧着茶盏,望着窗边倚坐的少女,眼中满是疑惑。
晨光勾勒出她侧影的柔美弧线,却又与昏迷前那抹凌厉气势格格不入。
百里池瑶转身,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窗棂雕花,唇角勾起一抹浅笑:"无事,帮我梳妆吧。
"她抬眸望向镜中,突然意识到这具身体的每一个动作,都带着与自己截然不同的温婉韵味。
春桃立刻放下茶盏,取来檀木梳妆匣。
细木梳齿滑过如瀑青丝时,百里池瑶瞥见匣中静静躺着的一支玉簪——簪头雕琢着并蒂莲,正是楚砚所赠之物。
她瞳孔微缩,随即不动声色地将玉簪推至匣底,轻声道:"今日换个样式。
"铜镜映出春桃忙碌的身影。
丫鬟取出一支鎏金步摇,簪头缀着的勿忘我花瓣是用珍珠与蓝宝石精心镶嵌,每片花瓣都栩栩如生。
随着步摇缓缓插入发髻,细碎的银铃轻响,与窗外鸟鸣声交织。
春桃又别上几支缀着碎钻的蝴蝶发钗,最后在鬓边斜插一朵新鲜的白海棠。
"姑娘真是天仙似的!
"春桃望着镜中人,忍不住赞叹。
百里池瑶抬手轻抚鬓间海棠,花瓣上的晨露沾湿指尖,凉意让她瞬间清醒。
镜中少女朱唇微启,眼尾的朱砂痣在妆容映衬下愈发艳丽,全然不见方才的阴霾。
“春桃,去把父亲请来。”
百里池瑶接过茶盏,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盏沿,“我有要事相商。”
丫鬟应了一声。
丫鬟离开后,百里池瑶垂眸凝视着妆奁中散落的发簪,鎏金步摇上的勿忘我在晨光中泛着冷光,忽然与秦青歌记忆深处的画面轰然重叠。
当初楚砚带“她”去的那家茶楼二楼——那里挂着的屏风,那可太熟悉了,那正是百里池瑶在在躲避追杀时看到的样式,正是安国公府的云纹样式。
看来从一开始,这场“偶遇”便是精心设计的陷阱。
她冷冷笑到“呵,好一个‘愿得一心人’。”
"既然我成为了这个可怜的姑娘,那么就应该帮她复仇。
"她缓缓起身,发间白海棠簌簌作响。
脚步声由远及近,秦修远推门而入时,正看见女儿背对铜镜伫立。
晨光勾勒出她单薄的身影,却在她周身笼上一层肃杀之气。
"青歌,你唤我来......"“父亲,我要出去一趟。”
“青歌……这……”秦修远望着女儿决然的背影,苍老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腰间玉佩,浑浊的眼中满是忧虑。
长平侯府如今风雨飘摇,他如何能放心女儿再涉险,“外面全是楚家的眼线,万一有个闪失……父亲不必担心,我此番外出会乔装打扮一番,暂时不会牵连侯府。”
百里池瑶转身时,晨光恰好掠过她眼尾朱砂痣,宛如凝结的血珠。
这具身体太过娇弱,若想探查楚家阴谋,唯有暗中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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