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名攥着酒壶往院外走时,靴底碾碎的瓷片硌得脚心疼。
他望着月亮在青瓦上投下的影子,喉结动了动——未时三刻,后院柴房,那幻境里的死亡场景像块烧红的铁,正烫着他的太阳穴。
"陆姑爷可要奴才带路?
"小丫鬟跟在他身后,声音甜得发腻。
陆名知道这是顾家人支开他的借口,可正合他意。
他回头扯出个温和的笑:"不必,我认得路。
"话音未落,突然踉跄两步扶住廊柱,"方才被清芸推得岔了气,先去更衣间缓会儿。
"丫鬟犹豫片刻,见他扶着墙往西侧偏房走,便转身回正厅复命。
陆名等她身影消失在转角,立刻拐进夹道。
风卷着桂花香扑来,他摸了摸发烫的左眼,前世当私家侦探时蹲守嫌疑人的警觉突然涌上来——柴房离偏院不过二十步,他得赶在丐帮长老到之前,把幻境里的场景抠出点真东西。
柴房的木门挂着铜锁,锁孔里塞着半截草叶。
陆名眯眼——这锁是顾家用来锁旧家具的,平日根本没人动,草叶却新鲜得能掐出水。
他从怀里摸出酒壶,壶底的顾家刻纹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前世撬锁的手法还没忘,三两下挑开铜锁,腐木混着松脂的气味扑面而来。
幻境里的画面在眼前重叠:霉斑剥落的墙,缺了铜角的老座钟,还有那道蒙黑布的人影。
陆名弯腰捡起地上的柴枝,在门口画了道隐蔽的十字。
他记得幻境里座钟停在未时三刻,此刻墙上的座钟指针正指向未时初刻——还有半个时辰。
"果然。
"他蹲下身,指尖拂过柴堆底部的泥地。
表层的浮土被重新铺过,边缘有新鲜的刮痕。
陆名用酒壶柄轻轻一挑,半块染着青斑的布角露了出来。
展开时,药粉簌簌落在地上,是曼陀罗的味道——前世查过的毒杀案里,凶手最爱用这东西混在酒里。
更下面压着件灰布短打,领口绣着半截丐帮的九袋纹。
陆名捏起布料,指腹触到潮湿的褶皱——分明是刚被藏进来不久。
他的心跳快了半拍,死相眼看到的不是幻觉,赵三河根本不是丐帮的人,这短打和毒药,就是他冒充行骗的证据。
正厅方向传来喧哗声,陆名迅速把布角和短打塞回原处,用柴枝重新掩盖好。
他摸了摸左眼,精神力像被抽走了一截,可此刻顾不上这些——该回去了,他要在真长老来之前,把这出戏唱得更热闹些。
回到宴席时,烛火映得满厅生辉。
顾老夫人正端着茶盏和赵三河说话,王掌柜缩在角落,帕子绞成了麻花。
陆名故意踉跄两步,酒壶"当啷"一声磕在桌角:"对不住,方才更衣时手滑。
""成事不足。
"顾清芸白了他一眼,声音压得极低。
陆名却笑着坐下,目光扫过赵三河油光水滑的辫子——真正的丐帮弟子常年风餐露宿,发尾哪会这么齐整?
"赵爷方才说在丐帮当值十年?
"他突然开口,"小婿有个疑问,新入丐帮的弟子,都要先背《九转功》的入门口诀吧?
"赵三河的筷子顿在半空,嘴角抽了抽:"自然...自然要背。
""那第一句是气走任督,九转归宗?
"陆名歪头,"还是气贯任督,九转朝元?
"满桌宾客面面相觑。
赵三河的额头瞬间沁出冷汗:"是...是前者。
""错了。
"陆名轻笑,"我在书里见过丐帮的典籍,分明是气贯任督,九转朝元。
赵爷在丐帮十年,连入门口诀都记错?
"顾老夫人的翡翠镯碰在茶盏上,发出清脆的响:"不过是口误,不必深究。
"她的目光扫过陆名,像扫过一块绊脚石。
陆名却转向王掌柜:"对了,王掌柜,上月十五的账册,您说库房少了二十两银子?
"王掌柜的喉结动了动:"是...是小的看管不力。
""可我记得,那天您说要去玄妙观给儿子求平安绳,红绳还落在库房了。
"陆名从袖中摸出半截红绳,"巧的是,赵爷藏在柴房的短打里,也有半根同样的红绳。
"满厅哗然。
王掌柜的脸白得像张纸,帕子"啪"地掉在地上,露出里面半截青铜令牌——和赵三河方才塞进口袋的那枚,纹路一模一样。
"放肆!
"顾老夫人拍桌,可话音未落,门外传来马蹄声。
"丐帮陈长老到——"赵三河"哐当"撞翻椅子,脸色比纸还白。
陆名挡住他的去路,左眼突然刺痛如刀割。
眼前浮现出模糊的景象:王掌柜举着把短刀,刀尖上的血正滴在青石板上,而赵三河瘫在地上,喉咙上有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赵师兄?
"陆名盯着他发颤的眼尾,"不跟长老对质吗?
"赵三河的嘴唇哆嗦着,突然抄起桌上的酒壶砸过来。
陆名侧身避开,酒液溅在王掌柜脚边,露出他靴底沾的曼陀罗粉——和柴房里的,一模一样。
正厅的门"吱呀"被推开,穿灰布首裰的老者跨了进来。
陆名的左眼还在发烫,他望着老者腰间的九袋,又望向赵三河死灰的脸,突然笑了。
"陈长老来得正好。
"他退后半步,"这位赵爷说他是丐帮的,不如请长老认认?
"陈长老的目光扫过赵三河,又扫过地上的红绳和令牌。
陆名看着赵三河的膝盖慢慢弯下去,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死相眼没骗他,这场戏,才刚刚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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