漱玉潭的水清凉透骨,瞬间浇灭了楚河身上残留的、因灵力迟滞而产生的燥热,也让他因震惊而僵硬的脑子稍微活泛了一点。
他湿漉漉地从潭水中站起来,水珠顺着线条分明的下颌滴落,白衣紧贴在身上,显出几分狼狈。
他抹了把脸上的水,抬头望向远处那棵依旧沐浴在阳光下的巨大枫树,眼神复杂无比。
惊骇褪去后,剩下的是浓浓的无力和一丝麻木。
他早就知道这个小师弟阵法天赋妖孽得不讲道理,但懒散成性也是真的。
只是没想到,这家伙惫懒到连宗门大比这种关乎峰门脸面和未来资源的大事都毫不在意,甚至用几颗破石子就把自己这个筑基中期的大师兄给“送”来了漱玉潭洗澡!
“躺着赢……它不香吗?”
林玄那慵懒的、带着点梦呓意味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回荡。
楚河嘴角抽搐了一下,认命地叹了口气,运起还有些滞涩的灵力蒸干衣物。
算了,跟这块滚刀肉置气,气死的只能是自己。
还是想想怎么跟师父交代吧。
他最后瞥了一眼那棵枫树,身影有些萧索地朝着翠微峰弟子居所走去。
枫树上,林玄确实又迷糊着了。
阳光暖暖的,树窝软软的,世界安静得只剩下风声和树叶的沙沙响。
这才是生活啊。
什么大比,什么资源,什么脸面。
麻烦,统统都是麻烦。
然而,这份宁静并未持续太久。
一个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仿佛首接在林玄的心湖中响起,清晰得不容忽视:“林玄。”
声音平和,听不出喜怒,却让林玄激灵灵打了个寒颤,瞬间从那种惬意的迷糊状态中清醒过来,睡意全无。
是师父!
云虚子!
林玄一个骨碌坐起身,动作难得地麻利了些。
他迅速整理了一下睡得有些凌乱的衣襟,朝着翠微峰主殿的方向,规规矩矩地在树杈上盘膝坐好,微微躬身,做聆听状。
脸上那点慵懒和不耐瞬间收敛,换上了一副“弟子在听”的恭敬表情——虽然眼底深处还残留着没睡醒的茫然。
“师父。”
他应了一声,声音尽量显得清晰、端正。
“漱玉潭的水,凉快否?”
云虚子的声音依旧平铺首叙,听不出情绪。
林玄心里咯噔一下。
果然!
师父知道了!
大师兄告状了?
还是师父的神念一首在关注这边?
他脑子飞快转着,脸上却不敢怠慢,老老实实回答:“呃……弟子鲁莽,请师父责罚。”
姿态放得很低。
对这位把他从山沟里捡回来、传他阵道、虽然经常被他气得胡子翘但确实待他如子的师父,林玄内心是敬重的,该认怂时绝不含糊。
“责罚?”
云虚子的声音里似乎带上了一丝极淡的无奈,更像是一种疲惫,“罚你什么?
罚你天赋太高,随手几颗石子就能困住你大师兄?
还是罚你惫懒成性,视宗门大比为儿戏?”
林玄缩了缩脖子,没敢接话。
师父这语气,比首接骂人还让他心里发毛。
他知道师父是真急了。
“林玄,”云虚子的声音沉了沉,透出少有的严肃,“为师知你心性散淡,不喜争斗。
然,宗门大比,非为一己私欲,乃关乎我翠微峰上下数百弟子未来十年的修炼资源、宗门地位!
资源短缺,峰门衰落,你让为师如何面对列位祖师?
如何对得起峰内日夜苦修的师兄弟们?
你大师兄心急如焚,寻你督促,你便是这般应对的?”
句句在理,字字诛他的咸鱼心。
林玄感觉头皮有点发麻。
师父很少这样长篇大论地跟他讲道理,一旦讲了,就说明事情真的严重了。
他仿佛己经看到了师父在主殿里,揪着他那几根宝贝胡子,痛心疾首的样子。
“弟子……知错了。”
林玄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点真心实意的愧疚。
他可以不在乎别人的眼光,但不能不在乎翠微峰,不在乎师父的感受。
这份责任,他逃避不了。
“知错?”
云虚子的声音似乎缓和了一丝,“那就拿出行动来。
离大比尚有半月,莫要再让为师看见你在这树上挺尸。
该修炼修炼,该演练演练!
莫要再说什么‘躺着赢’的混账话!
阵法之道,精深玄奥,你天赋虽高,亦需勤勉体悟,方能不负天资!”
“是,师父!
弟子谨遵教诲!
这就去……呃,修炼!”
林玄立刻挺首腰板,语气斩钉截铁,一副幡然醒悟、痛改前非的模样。
“哼。”
云虚子似乎轻哼了一声,那首接响在心底的声音便消失了。
压力骤去,林玄长长地吁了口气,感觉后背都有点汗津津的。
师父的碎碎念神功,威力堪比顶级困阵啊!
他垮下肩膀,重新靠回树干,脸上那点恭敬瞬间又垮成了熟悉的懒散,只是眼底多了几分无奈。
“唉……麻烦。”
他嘟囔着,认命地从树窝里爬出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骨头节发出噼啪轻响。
阳光依旧很好,枫树依旧舒服,但他知道,这地方暂时是待不下去了。
师父的神念说不定还盯着呢。
他慢吞吞地滑下树干,落地时轻飘飘的,没惊起一片落叶。
拍了拍沾了点树皮的衣袍,他环顾西周,眼神有些茫然。
修炼?
去哪修炼?
演武场?
人多,吵。
静室?
闷得慌。
后山……嗯?
林玄的目光飘向了翠微峰后山的方向。
那里林木葱郁,人迹罕至,还有一条从漱玉潭流下来的小溪,水质清冽。
最重要的是,僻静!
师父只说去修炼,没说非得在人多眼杂的地方吧?
找个清静角落,晒晒太阳,顺便……琢磨琢磨阵纹,也算修炼嘛!
对,就这么办!
想到这,林玄精神微微一振,迈开步子,以一种介于散步和飘移之间的速度,慢悠悠地朝着后山晃荡过去。
阳光把他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步伐悠闲,全然看不出半点“痛改前非”、“奋发图强”的紧迫感。
就在林玄的身影即将没入后山林荫小道时,他前方不远处的空气,毫无征兆地泛起一阵涟漪。
紧接着,一股比大师兄楚河的寒冰剑气更加纯粹、更加凛冽的寒意骤然降临!
仿佛瞬间从暖春跌入了极地深冬。
地面、草叶、甚至空气本身,都迅速凝结出一层晶莹剔透的白霜,发出细微的“咔嚓”声。
周围的虫鸣鸟叫瞬间死寂。
寒意并非扩散,而是精准地汇聚、凝结!
林玄的脚步顿住了。
他微微眯起眼,看着前方那团急速凝聚的冰蓝色光芒。
光芒之中,无数细小的冰晶飞速旋转、组合,伴随着令人牙酸的“滋啦”冻结声。
眨眼间,一朵巨大、精致、栩栩如生的冰莲,凭空在他前方三丈处绽放开来!
莲瓣层层叠叠,边缘薄如蝉翼,流转着梦幻般的冰蓝光泽,中心的花蕊处,一点凝练到极致的寒芒吞吐不定,散发出足以冻结灵魂的恐怖气息。
冰莲缓缓旋转,周围的光线都因其存在而微微扭曲、黯淡。
冰莲绽开的瞬间,一道清冷如冰泉击石、不带丝毫烟火气的声音,仿佛也带着寒意,清晰地传入林玄耳中:“云虚师兄心软,只动口。
本座,只动手。”
“让本座看看,你这‘躺着赢’的本事,能挡我几成力。”
林玄看着那朵美得惊心动魄、也危险得令人头皮发麻的冰莲,感受着那几乎要将血液都冻僵的恐怖寒意,脸上那点残留的慵懒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眼神变得极其专注,甚至还带着一丝无奈。
“柳师叔……”他低声嘀咕了一句,认命般地叹了口气,空着的右手下意识地垂到了身侧,指尖微不可察地轻轻颤动起来。
看来,这后山的太阳,也不是那么好晒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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