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清华通知书

我那对禽兽父母，终于如愿以偿。我考上了清华，他们收礼金收到手软，

在庆功宴上笑得像两尊弥勒佛。他们以为我是他们光宗耀祖的工具，却不知道，

从我弟弟被他们放弃治疗，断气在我怀里的那天起，我就已经疯了。今天，

这场他们眼里的荣耀盛典，其实是我为他们精心准备的断头台。

当我在大屏幕放出弟弟死亡证明的那一刻，好戏开场了。1长沙，盛夏，

万豪酒店的顶层宴会厅里，水晶吊灯亮得晃眼，空气里混杂着香水、酒精和一种名为荣耀

的滚烫气息。今天，我是绝对的主角。姜念。市高考状元，712分，稳上清华。

我爸姜国富挺着啤酒肚，红光满面，正跟市教育局的领导勾肩搭背，

每一条脸上的褶子里都塞满了骄傲。我妈刘翠花穿着一身崭新的旗袍，虽然料子看着廉价，

但她硬是穿出了母凭女贵的架势，正被一群远房亲戚簇拥着，像个太后。哎呀，翠花，

你可真有福气，养出这么一个金凤凰！就是，我们念慈从小就聪明，这下可光宗耀祖了！

我妈笑得合不拢嘴，哪里哪里，都是这孩子自己争气。他们口中的金凤凰就是我。

我穿着一条白色连衣裙，安静地坐在主桌，像个精致的提线木偶，脸上挂着标准得体的微笑。

宴会的主持人，一个不知道从哪里请来的司仪，用油腻的腔调在台上煽情。接下来，

让我们用最热烈的掌声，有请我们今天的骄傲，本市的高考状元，姜念同学，

上台分享她的喜悦和感恩！音乐瞬间变得激昂。聚光灯唰地一下打在我身上。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过来，期待着，赞美着。我爸我妈的眼神尤其灼热，

那里面有一种投资项目终于回报颇丰的狂喜。我站起身，裙摆微动，一步一步，

走上那个用鲜花和香槟塔堆砌起来的舞台。主持人把一个沉甸甸的金色麦克风递给我。

我握住，冰凉的触感让我瞬间清醒。台下，姜国富和刘翠花已经激动得眼泛泪光，

等着我说出那句他们排练了无数遍的台词：感谢我亲爱的爸爸妈妈……我深吸一口气，

嘴唇凑近麦克风。整个宴会厅鸦雀无声。大家好，我是姜念。

声音通过音响传遍每个角落，清晰而冷漠。我顿了顿，扫视着台下每一张洋溢着喜悦的脸。

在分享喜悦之前，我想先请大家看一样东西。我抬手，

指向舞台后方巨大的LED显示屏。控制室里我提前花钱打点好的人，按下了播放键。

激昂的音乐戛然而止。屏幕上，喜庆的金榜题名四个大字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

是一张照片。一张病床上的照片。一个瘦到脱形的少年，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

手上插着输液管，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尽管他瘦得只剩一把骨头，

但亲戚们还是能认出那张脸。整个宴会厅，死一般的寂静。我听见有人倒吸冷气的声音。

我爸姜国富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像是被泼了一盆冰水。我妈刘翠花则像是见了鬼，

瞳孔骤然收缩。为了这张照片，我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锥子，扎进所有人的耳朵里，

我等了整整七十四天。照片的右下角，有一个时间戳。三个月前。我举着麦克风，

看着台下惊愕的众人，看着我那已经面无人色的父母，露出了今天第一个发自内心的微笑。

游戏，开始了。2死寂被我爸一声暴喝打破。搞什么鬼！快关掉！放错了！

姜国富像一头发怒的公牛，通红着脸就要冲上台。酒店的保安眼疾手快，但被他一把推开。

他想抢走我手里的麦克风，更想关掉那块让他颜面尽失的屏幕。我妈刘翠花的反应更快。

她没有冲上来，而是当场哎呦一声，捂着胸口，脸上瞬间血色全无，

一副马上就要厥过去的样子，旁边的亲戚赶紧扶住她。念慈啊！你这是做什么呀！

是不是学习太累，脑子糊涂了！她带着哭腔喊，把一切归咎于我的精神失常。

好一出夫妻双簧。亲戚们也反应过来，开始七嘴八舌地打圆场。是啊念慈，快下来，

有什么事回家再说。大喜的日子，别胡闹了，给你爸妈留点面子。留面子？

我侧身躲开我爸伸过来抢夺的手，往舞台中央退了一步。我冷冷地看着他，

然后视线转向已经开始哽咽的刘翠花。面子？回家说？我轻笑出声，笑声里全是冰碴，

爸，妈，你们不认识照片里的人了吗？我举起另一只手里的遥控器，轻轻一按。

照片切换了。一张更清晰的脸部特写。少年蜡黄的脸上，连一丝血色都没有，嘴唇干裂起皮，

眼窝深陷。他不就是你弟弟姜平吗？一个离得近的姑妈脱口而出，

这孩子……怎么病成这样了？我妈的哭声更大了，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小平台上的不好，我们做父母的心里也难受啊！可今天是你姐姐的大日子，

你把这个放出来是什么意思？存心让你爸妈在人前丢脸吗？她这一哭，

立刻博取了不少同情。是啊，弟弟病重，姐姐的庆功宴上，

我这个做姐姐的却拿出弟弟的病容，怎么看都有点居心叵测。是什么意思？

我重复着她的话，目光一寸一寸变得凌厉。妈，你别急着哭啊。我的话，还没说完呢。

我再次按动遥控器。屏幕上，少年的照片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份文件的扫描件。

白底，黑字。最顶上三个加粗的大字，像是三记重锤，砸在所有人的心口上。

**死亡医学证明**姓名：姜平。死亡原因：白血病，多器官功能衰竭。

死亡日期：XXXX年4月13日。我一字一句，清晰地念出声。我弟弟，姜平。死了。

死在七十四天前。那天，是高考前最后一次模拟考。而你们，我的视线，

像两把淬毒的刀，死死地钉在我那已经呆若木鸡的父母身上，今天，在这里，

为我——他用命换来前程的姐姐，风风光光地办庆功宴！轰！人群炸开了锅。

如果说刚才的照片只是震惊，那这份死亡证明，就是一颗货真价实的炸弹。

记者们的闪光灯疯了一样闪烁，快门声像机关枪扫射。姜国富彻底懵了，他张着嘴，

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徒劳地指着我，手指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刘翠花也忘了哭，

她瘫坐在椅子上，那身崭新的旗袍，此刻像是裹尸布一样讽刺。现在，我举着麦克风，

环视全场，声音提的很高，你们还觉得，是我不懂事，是我在胡闹吗？

我看着那一张张曾经对我充满艳羡和赞美的脸，

此刻被惊骇、疑惑、恐惧和一丝丝不加掩饰的兴奋看热闹的兴奋所占据。他们看着我，

又看看我那瘫倒的父母。像是在看一场最离奇、最血腥的马戏。我知道，这只是开胃菜。

真正的大餐，还没上呢。3舆论的炸锅，并没有让我父母束手就擒。姜国富短暂的呆滞后，

迸发出了惊人的能量。他不是冲向我，而是冲向了那群记者，像一头被激怒的野猪。

不许拍！谁都不许拍！他嘶吼着，想要抢夺相机，家事！这是我们的家事！

刘翠花也找到了新的表演方式。她从椅子上滑落，跪倒在地，冲着我的方向，

一边磕头一边嚎啕大哭。念慈！我的心肝啊！是爸妈对不起你！可我们也是为了你啊！

她的哭声凄厉，每一个字都浸透了无私的母爱。你弟弟没了，我们比谁都心痛！

可那时候你就要高考了呀！你是我们全家的希望！我们要是告诉你，你情绪崩溃了，

这十几年的书不就白读了吗？我们是怕你分心，才……才把眼泪往肚子里咽啊！这番话，

说得是声泪俱下，感天动地。原本已经倒向我的舆论，开始出现了微妙的摇摆。

几个心软的女亲戚已经开始抹眼泪。唉，说起来，国富他们也是一片苦心。是啊，

手心手背都是肉，为了大的，瞒着小的死讯，也是没办法的事。这孩子也真是，

就算心里有气，也不能在这种场合捅出来啊，太伤父母的心了。听见没？

我成了那个不懂事、不体谅父母苦心、残忍的白眼狼。而他们，

成了为我前途忍辱负重、打碎了牙往肚里吞的伟大父母。多可笑。苦心？我拿着麦克风，

轻轻地反问，声音里带着一丝玩味。伟大的父母？我看着跪在地上的刘翠花，

和正在与记者推搡的姜国富，摇了摇头。爸，妈，既然你们说得这么伟大，不如，

我们就让大家听听，你们这伟大的爱，到底是什么样子的？我再次按下了遥控器。

屏幕暗了下去。宴会厅的音响里，传来了一段音频。嘶嘶……的电流声后，

是一个少年虚弱的、带着乞求的声音。是姜平。妈……医生说，

找到合适的配型了……但是……手术要五十万……紧接着，

是我妈刘翠花尖利而不耐烦的声音。五十万？你怎么不去抢！家里哪有那么多钱！

你知不知道你姐一个月的补习班就要一万！她马上就要冲刺了，一分钱都不能动！然后，

是我爸姜国富沉闷的声音。再等等吧。等……等你姐考上清华，学校里有奖学金，

社会上还有捐助，到时候名气大了，钱就好办了。你先用着原来的药，别想那些没用的。

用原来的药。最便宜的，几乎没有效果的维持药。录音还在继续，是姜平带着哭腔的哀求。

可医生说，再不动手术，我就……我就撑不住了……爸，妈，

求求你们……我还不想死……回答他的，是刘翠花的咆哮。死死死！一天到晚就知道死！

我们养你这么大，你为这个家做过什么贡献！你姐要是考不上清华，你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闭嘴！不许再提手术的事！啪！一声清脆的耳光声。然后，是姜平压抑的呜咽。

录音到此结束。整个宴会厅，静得能听见呼吸声。那些刚刚还在同情我父母的亲戚，

脸上的表情像是被冻住了一样，精彩纷呈。记者们的闪光灯，这一次，

对准了跪在地上的刘翠花和呆立在一旁的姜国富。我握着麦克风，感觉自己的手在抖。

不是害怕，是愤怒。积压了整整两年的愤怒。我弟弟姜平，确诊白血病，是在两年前。

从他确诊那天起，你们就告诉他，家里所有的钱，都要优先保证我的学业。

我的声音因为情绪激动而微微颤抖，但我努力控制着。

你们为了给我报全市最贵的状元冲刺班，给他停了进口药，换成了最便宜的国产药。

我每次拿回奖学金，想要偷偷给他买点好的，钱都会被你们搜走，美其名曰怕我分心。

我弟弟的命，在你们眼里，就是一个可以随时为了我这个『投资品』而牺牲掉的成本！

他说他不想死。你们给了他一耳光。现在，你们有什么资格，跪在这里，说你们心痛？

说你们是为了我好？我一步步走下舞台，走到他们面前。我俯视着瘫在地上的刘翠花，

她的脸上再也没有了悲痛，只剩下被揭穿所有谎言后的惊恐和怨毒。五十万，

就是我弟弟的命。而你们的女儿我，在你们的精准算计下，拿到了清华的入场券。

我举起麦克风，对着全场，也是对着我脚下的这两个生物，一字一顿地问：各位，你们说，

这笔买卖，他们是赚了，还是亏了？4真相，像一把淬了毒的手术刀，

精准地剖开了我父母伪善的胸膛，把里面早已腐烂发黑的心脏，血淋淋地展示在所有人面前。

宴会厅彻底乱了。这一次，不再是窃窃私语。天啊！这……这是人做的事吗？

虎毒还不食子呢！国富，刘翠花，你们的心是石头做的吗？

坐在主桌的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是我爸的大伯。他气得浑身发抖，

拿起桌上的茶杯就朝我爸砸了过去。姜国富！我姜家怎么出了你这么个畜生！

茶杯砸在我爸的额角，滚烫的茶水混着血流了下来。他疼得嗷一声，却连躲都不敢躲。

记者们更是像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把话筒和镜头死死地怼在我父母的脸上。姜先生，

请问录音内容属实吗？你们真的为了女儿的学业，放弃了救治儿子吗？刘女士，

对于你儿子的死，你内心真的没有一点愧疚吗？请问你们把女儿当成一种投资吗？

现在投资成功了，是否符合你们的预期？问题一个比一个尖锐，一个比一个诛心。

我妈刘翠花彻底崩溃了。她尖叫着，用手去打那些镜头，状若疯癫。滚开！都给我滚开！

你们懂什么！然而，当她看到我冰冷的、不带一丝感情的眼神时，

她的疯癫瞬间切换到了另一个频道。她知道，彻底完了。名声，荣耀，街坊邻居的羡慕，

亲戚朋友的吹捧……所有她后半辈子赖以为生的东西，在这一刻，被我亲手砸得粉碎。于是，

她使出了最后的，也是最拙劣的一招。她眼睛一翻，身体猛地向后一仰，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四肢抽搐了两下，不动了。翠花！翠花！我爸姜国富如梦初醒，连滚带爬地扑过去，

抱着我妈的身体，发出凄厉的惨叫。医生！快叫救护车！我老婆有心脏病！

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们没完！他抱着昏死过去的我妈，恶狠狠地瞪着我，

然后又转向那群记者。都是你们！是你们逼的！我老婆要是有事，你们一个都跑不掉！

他试图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我和媒体的头上，试图用一场突发的恶疾，

来终止这场对他而言惨不忍睹的公开审判。不得不说，这招很高明。只要闹出人命的风险，

谁都会下意识地退缩。果然，酒店的经理立刻冲了过来，疏散记者，指挥保安清出一条路，

嘴里焦急地喊着救人要紧，救人要紧。几个亲戚也围了上来，有人掐人中，有人解衣领，

场面顿时变得混乱不堪。我爸抱着我妈，像抱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就想趁乱离开这个地狱。

他们以为，这样就能逃掉了吗？我冷眼看着这一切，看着我爸脸上闪过的一丝窃喜和解脱。

我举起了麦克风。别急着走啊，爸。我的声音不大，却像定身咒一样，

让他抱着我妈的身体，僵在了原地。妈的心脏病，什么时候有的我怎么不知道？

我只记得去年体检，医生的报告说她身体各项指标，比二十岁的小姑娘都健康。而且，

我话锋一转，看向酒店经理，这里的宴会厅，应该都有监控吧？

刚刚我妈『心脏病发』的整个过程，应该都拍下来了。正好，一会儿救护车来了，

可以把监控录像交给医生做诊断参考。看看是哪种类型的心脏病，

发病前还能精准地翻个白眼。我爸的脸，瞬间从惨白变成了猪肝色。他知道，

我连他们的退路都算到了。今天，我不把他们钉死在这里，就绝不会罢休。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一个身影，从混乱的人群中，猛地挤了出来。5挤出人群的，

是个和我年纪相仿的男生。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T恤，和这个奢华的宴会厅格格不入。

他很高，很瘦，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死死地盯着舞台上这荒诞的一幕。是陈默。

我弟弟姜平最好的，也是唯一的朋友。我曾拜托过他，无论如何都不要来。

这是我一个人的战场，我不想把他拖下水。可他还是来了。都别碰她！陈默嘶吼着，

一把推开两个试图上前来拉扯我的保安，像一头护崽的狼，挡在了我的身前。

他胸膛剧烈地起伏着，显然是跑了很远的路才赶到这里。他的出现，

让僵持的局面出现了新的变数。我爸姜国富看到他，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你来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