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山,歪脖树下,崇祯十七年三月十九。
寒风卷着煤灰刮过朱由检枯槁的脸,像钝刀子割肉。
昔日威加西海的龙袍被树枝扯开,露出脏污的中衣。
脖颈悬在冰冷的白绫里,窒息感如潮水灭顶。
“朕非亡国之君,诸臣皆亡国之臣……”他喉头咯咯作响,不甘的怨毒在浑浊的眼珠里翻腾。
北京城火光冲天,喊杀声浪般涌入耳中。
李闯逆贼的刀锋,后宫嫔妃的哭嚎,还有……王承恩那老奴撞柱而亡的闷响。
完了,全完了!
二百七十六年煌煌大明,竟断送在朕的手里!
沉重的悔恨和绝望碾碎五脏六腑,比勒紧的绳索更让他窒息。
身体徒劳地抽搐,意识沉向无底深渊。
**“检测到强烈执念:延续国祚……符合绑定条件……”**毫无征兆,一道冰冷、毫无起伏的机械音,如同九幽寒铁摩擦,首接在他濒死的意识深处炸响!
**“救赎系统绑定中……灵魂坐标锁定:辽东,永安堡……身份载入:守将朱由检……”**“谁?!”
崇祯残存的意念惊怒交迸。
眼前并未出现任何光影,只有那声音不容置疑地宣告,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铁钉凿进脑髓。
没等他挣扎,一股无法抗拒的撕裂感骤然降临!
仿佛整个灵魂被无形的巨手从腐朽的躯壳里硬生生拽出,抛入狂暴的时空乱流。
筋骨寸断、魂魄离析的剧痛吞噬了一切感知。
---**窒息感猛地退去,取而代之的是刺骨的寒风和震耳欲聋的嘶吼。
**朱由检重重呛咳出声,肺叶火烧火燎。
眼前不再是煤山凄冷的月色,而是残阳如血,映照着低矮斑驳的城墙垛口!
粗粝的墙砖硌着他的后背,一身陈旧冰凉的铁甲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浓烈的血腥味混杂着硝烟、汗臭和马粪的气息,粗暴地灌满鼻腔。
“将军!
将军您醒了!”
一个炸雷般的吼声在耳边响起,带着狂喜和焦灼。
朱由检艰难地侧过头。
一张布满血污、胡子拉碴的方脸几乎杵到他眼前,铜铃般的眼睛里布满血丝,身上破烂的皮甲被刀锋划开好几道口子,暗红的血渍凝结其上。
这人单膝跪地,一柄崩了口的长刀紧紧攥在手里,宽厚的身体像一堵墙死死挡在他前面。
记忆碎片瞬间涌入——赵猛!
原身最忠心的亲兵队长!
“我……” 朱由检喉咙干涩,只吐出一个字,混杂着前世帝王的腔调与今生守将的粗粝。
无数混乱的画面在脑中冲撞:煤山的绝望,系统的冰冷,还有属于“守将朱由检”的零散记忆——辽东的苦寒,堡内的窘迫,以及……深入骨髓的恐惧!
“将军!
鞑子!
镶白旗的旗号!
是……是那阎王多尔衮的前锋!
离堡不到三十里了!”
一个尖锐变调、带着哭腔的嘶喊由远及近。
一个浑身是泥的斥候连滚带爬地扑到城墙根下,头盔歪斜,脸上被树枝刮得血肉模糊,只剩下惊骇欲绝的眼白格外醒目。
他指着堡外苍茫暮色笼罩下的旷野尽头,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烟尘!
好大的烟尘!
遮天蔽日啊将军!”
镶白旗!
多尔衮!
这两个名字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朱由检刚刚清醒的意识!
前世煤山自缢前,正是这个多尔衮的铁蹄踏破山海关!
刻骨的恨意和本能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心脏狂跳得几乎要撞碎肋骨。
几乎在斥候话音落下的同时,朱由检的视野猛地一阵扭曲、闪烁!
**一个半透明的、冰冷简洁的界面,毫无征兆地悬浮在他意识的正中央:****主线任务:守护永安****进度:0%****剩余时间:89天 23小时 58分****核心指标:****民心值:40/100(濒危!
)****资源状态:粮草(匮乏!
) 军械(老旧!
) 士气(低迷!
)****警告:侦测到内部威胁渗透(粮草损耗异常!
)**猩红的“40”和刺眼的“濒危”字样,还有那不断跳动的倒计时,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神经上。
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再次在脑内回荡:“宿主身份确认。
初始危机:清军前锋迫近。
请立刻做出应对。”
与此同时,属于守将朱由检的、更为具体的记忆碎片如同溃堤的洪水,疯狂涌入:* **孤堡绝境:** 永安堡,弹丸之地,军民老弱病残全算上不足三千口!
堡墙低矮,多处坍塌只用夯土碎石勉强修补。
库房里老鼠饿得吱吱叫,存粮不足一月!
刀枪锈蚀,火铳十支有九支打不响,火药受潮结块……* **惊天噩耗:** 就在几天前,一匹跑炸了肺的快马带来了天塌地陷的消息——京师陷落!
万岁爷……在煤山殉国了!
整个大明……亡了!
这消息像瘟疫一样抽干了堡内最后一丝生气。
* **人心如沸:** 绝望像墨汁滴入清水,迅速扩散蔓延。
城下临时搭起的窝棚区,压抑的哭泣日夜不绝。
士兵倚着冰冷的墙垛,眼神空洞麻木,如同行尸走肉。
堡内几个有点家底的富户,眼神躲闪,私下里嘀嘀咕咕,盘算着怎么开城“迎王师”保全身家性命。
投降的论调如同毒草,在死寂的土壤里悄然滋生蔓延。
“将军!
您快拿个主意啊!”
赵猛的声音带着哭腔,虎目圆睁,死死盯着朱由检,仿佛他是这绝望深渊里唯一的浮木。
他粗糙的大手下意识地攥紧了刀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朱由检深深吸了一口混杂着铁锈和绝望的空气。
冰冷刺骨,却让他濒临崩溃的意识猛地一清。
他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在赵猛和那惊恐斥候的搀扶下,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双腿还在打颤,那是灵魂撕裂的后遗症,也是这副躯壳久病体虚的本能。
他扶着冰冷粗粝的垛口,探身向外望去。
暮色西合,天地苍茫。
在视线的尽头,一片翻腾的、不祥的灰黄色烟尘正贴着地平线急速弥漫开来,如同苏醒的洪荒巨兽喷吐的毒瘴。
隐隐约约,似乎能听到沉闷如雷的蹄声滚滚而来,敲打着大地,也敲打着每一个幸存者脆弱的神经。
煤山的歪脖树在记忆里狰狞摇曳,系统的倒计时在脑中滴答作响,斥候的哭喊在耳边回荡,堡内死寂的绝望气息沉沉压在心头。
前世九五之尊,今生边陲末将,滔天的恨意与冰冷的责任在胸腔里激烈冲撞,几乎要将他撕裂。
他闭上眼,再睁开时,那属于亡国之君的脆弱和茫然被强行压下,只剩下孤狼般的狠厉与决绝。
干裂的嘴唇微微翕动,吐出几个字,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像是在对这片即将被血火吞噬的天地立誓,又像是在对那冰冷的系统宣告:“传令……击鼓!
聚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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