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魇纪

建安二十四年，荆州之战的血色尚未褪尽。 孙权帐下军士在长江底打捞起半截青铜龟甲，

龟甲在深夜渗出墨绿黏液，映出扭曲星图。 同一时间，

诸葛亮观测到北斗第七星摇光化为血光，缠绕着无形触手。 马岱率精锐溯江探查，

仅带回一个脖颈生鳃的疯卒。 曹魏领地，暴雨冲垮夏侯惇之墓，

露出内部供奉的三眼人面鱼身像。 三方势力为龟甲掀起暗战，

江面上开始漂出裹鳞孩童尸体，口衔《太平要术》残篇。 每当有人触碰龟甲，

便会沉入深海梦境，被锁链束缚的庞然巨物正发出不祥低吼。 他们发现，

龟甲、血星、神像碎片一旦组合，便形成献祭法阵。 诸葛、孙权、曹丕同时惊醒，

自己脖颈上竟浮现酷似鱼鳃的冰冷纹路。 献祭一旦开始便无法停止。建安二十四年的秋，

长江带着一股粘稠的铁锈腥气。前时荆州一场杀伐，数万生灵的血尚未真正流入下游，

沉入深处的水已显出异样的浓浊。柴桑附近河段，连水鸟都疏离了这水域，

死寂沉甸甸地压在波浪之上。船是东吴的巡查战船。船舷侧立着几名军士，

眼神警惕地扫过浑浊翻涌的江面，手中长叉不住向水中探查。其中一人猛地顿住手臂，

脸色微变：“什……什么东西？

”叉尖似是戳入了某种巨大、坚硬且布满滑腻苔藓的金属物体，

那触感带着江水也无法冲刷掉的冰冷和深埋淤泥的污秽气息。他屏住呼吸，用力搅动，

与几名同伴奋力拉动绳索。沉重的破水声响过，船身猛地晃动。被拖拽上甲板的，

是一块非金非石的异物。它约莫半只书案大小，轮廓依稀可辨是一尊巨大龟甲的残部。

岁月的沉淀在它表面留下了斑驳的铜绿和层层侵蚀的痕迹，其间又纠缠着腥滑的水藻与淤泥，

散发着沉腐的腥气。军士们好奇地围拢上前。这龟甲显然深埋江底不知多少岁月，

被河水的暗涌冲刷得光滑而森冷。领头的队率赵大用指甲刮擦那些铜绿下露出的部分，

想看看究竟是何材质。指甲缝里塞进些滑腻冰冷的碎屑，借着黯淡的天光看去，

依稀是墨绿色。当他再凑近些试图细看那龟甲表面的纹理时，

视野猛地被填塞——龟甲表面的铜绿与沉积物底下，

竟密密麻麻刻满了难以名状、纠缠扭曲的符号！它们绝非篆、隶、金文任何一种文字，

更似成群的深水毒蝌蚪扭曲着、蠕动着凝固在冰冷的金属之上。

一股莫名的寒意顺着他刮擦碎屑的指尖猛地钻入了骨髓。赵大一个趔趄，后背撞在船舷上。

他嘴唇哆嗦着，喉咙里发出不似人声的嗬嗬喘息，瞳孔剧烈收缩、放大。

“邪……邪……”他终于从牙缝挤出这破碎的音节，眼前猛然一黑，整个人向后栽倒，

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船舷上。周围几个军士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住，下意识地后退半步。

一个胆子稍大的士卒弯腰去探赵大的鼻息，又飞快缩回手，

脸上血色瞬间褪尽：“死……死了？！”死亡的气息瞬间在甲板上弥漫开来，

压过了沉甲的异味。众人望向那块浸在江水里的青铜残甲，它安静地躺着，

那蝌蚪般的纹路此刻似乎正闪烁着幽微的、不祥的寒光。无人再敢触碰。……是夜，

建业吴侯府邸的秘库中，长明的烛火摇曳不定。

那块散发着深江恶息与死亡气息的龟甲残片被置于紫檀木案之上，

铜绿与沉积物经过初步清理，露出更多青铜本身的暗沉光泽。但那些刻痕，

却因灯光的照射更显诡怖——扭曲如活物般的线条盘错交织。孙权背对龟甲，面沉似水，

高大的身影在烛光下拖曳出长长的、微微抖动的暗影。他身后侍立一人，

正是吴中首席方士公输恒，此人须发皆白，平日里仙风道骨，此刻却面色青灰，

额角沁出细密的冷汗，身体因极力克制而微微发抖，仿佛案上放着的不是一块古物，

而是一只噬人的凶兽。“公输先生，”孙权的声音在静谧的室内异常清晰，

带着一丝难掩的躁动，“此物究竟为何？赵大之死……”公输恒喉结艰难滚动，

声音干涩沙哑得如同破风箱：“君侯……属下惶恐……白日所见星图，

已然……已然……颠倒错乱……此刻……烛光之下……”他的后半句话噎在喉咙里。

孙权猛地转身，目光如炬，逼视公输恒，同时也真正看向那块龟甲。

墨绿色的、粘稠如半凝固血块般的液体，正无声地从青铜龟甲的缝隙中、刻痕的沟壑里，

一点点地渗出！绝非露水，带着阴邪的、缓慢的生命力。油灯的昏黄光晕落在这些黏液上，

诡异的事情发生了。黏液聚拢变幻，

竟然在那光滑的龟甲表面映照出清晰的图案——一片星空！但这片星空全然陌生，

其星宿排布、连线轨迹，与任何《周髀算经》或洛书记载的二十八宿图景截然相悖！

星图并非静止，那些墨绿光点如活物般缓缓移动，所勾勒的终极方向，

并非象征帝王气运的中原星座，而是一片幽邃得能将所有光线吞噬殆尽的、绝对虚无的所在。

那深渊般的区域，在公输恒瞳孔中急速放大，几乎要将他的心神一并攫走。他惨叫一声，

如同被无形的巨力狠狠攫住心神，双手猛地抱住头颅，

来：“颠倒……混沌……归墟……那是……那是……呜……” 悲鸣变成了模糊不清的呓语，

一股混杂着鱼腥和腐朽水草的浊气从他口鼻中猛地喷涌而出，瞬间弥漫在狭窄的室内。

这浊气如一只冰冷滑腻的手，抚过孙权的脸颊。江东霸主的呼吸骤然一窒，

一股冰寒彻骨的恐惧感瞬间爬上脊椎，直冲天灵盖。并非单纯的害怕，

而是一种灵魂离体投向无尽深渊的绝对虚无和窒息！他脚下发软，噔噔噔连退三步，

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石柱上才稳住身形。“关起来！

”孙权竭力压抑着声音里因巨大恐怖而带来的颤抖，对着冲入室内的侍卫吼道，

布满血丝的眼中是骇人的光，“封死此物！用最重的锁链！不准任何人靠近！违令者——斩！

”公输恒被两个如狼似虎的侍卫拖走时，眼神依旧茫然地盯着案上的龟甲，

那墨绿黏液在烛火中闪烁的诡异星图，深深地烙印在他的灵魂深处。

秘库沉重的铜门在公输恒被拖走后轰然关闭，带着锁链与插销沉重而冰冷的摩擦声。

孙权背靠着冰冷的石柱，汗水早已浸透他内里的丝衣，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又一阵的战栗。

屋内只剩下他粗重的呼吸和火盆里炭火偶尔爆开的噼啪轻响。

可那龟甲并未因锁链和铜门而沉寂。一种声音，低沉至极，

如同巨鲸穿越万载冰洋传来的喑哑呜咽，

沉入深江的枯骨在无光水底因水流的拨弄而彼此摩擦碰撞……这声音并非通过他的耳朵传入，

而是直接在他脑海里炸开，撕扯着他勉强维持的理智。他双手死死捂住耳朵，

指甲几乎抠进皮肉。但那源于虚空的声音顽固地钻进骨髓，

…唤……星……落……祭……鲜……] 每一个音节都裹挟着浓重的恶念和不可名状的诱惑，

仿佛要把他的意志拖拽着，一同沉沦入那龟甲星图所指向的永寂深渊。“闭……嘴！

”孙权在极致的恐惧与眩晕中爆发出猛虎般的低吼，他双眼血红，猛地拔出腰间佩剑，

灌注全身力气狠狠劈向铜案！“铛——！！！

”一声刺耳到足以撕裂耳膜的金铁交鸣巨响在秘库中炸开，带着火星四溅！

精钢锻造的剑刃竟未能撼动那深埋江泥的龟甲分毫，反倒因巨大的反震之力脱手飞了出去，

旋转着扎进远处的木柱，剑柄兀自嗡嗡作响。这一声巨响，

似乎暂时撕裂了那侵入他脑海的幽邃低语。孙权剧烈喘息着，

浑身脱力般滑坐在冰冷的石地上，粗布衣袍早被冷汗湿透。他用颤抖的手撑住地面，

不敢再看案上的龟甲一眼。刚才那一瞬间的接触与反抗，

某种更为沉重、更为黑暗的东西已经缠绕上了他的血脉。他感到脖颈侧后的皮肤，

传来一阵难以忍受的冰冷与瘙痒，仿佛有什么活物要在那里钻开他的骨肉。

1 北斗泣血同一时刻，川北，五丈原。秋夜凛冽，寒意渗入骨髓，

将黄土台原上的营帐冻得一片死寂。诸葛亮独自步出中军大帐，肩上披着一件薄薄的灰鼠裘，

然而那彻骨的寒意似乎并不源于旷野秋风，而是来自天穹深处。夜空中星罗棋布，光怪陆离，

一股无声的恐怖正酝酿其间。他仰首视天，如墨的双眉微微蹙紧，

修长的手指习惯性地搭在羽扇冰冷光滑的扇骨上。星图无碍，紫微依旧稳固，

帝星光辉虽暗弱，却仍在命轨之上……可他的心弦不知为何被一种无形的力量骤然拽紧，

窒息般的感觉攫住了呼吸。目光下意识地上移，投向北方那片幽邃的星野。

寻找着那柄古老神杓的勺柄——北斗七星。前六星位置虽也隐含躁动之气，

尚在堪舆推算之内。但当他的视线落向第七颗摇光星时……赤芒！刺目欲裂的血色！

摇光星……那传说中可定风波、镇鬼神的星宿，此刻竟像一颗被撕裂的、泣血的眼球！

猩红的光芒妖异地扭动，喷涌，并非纯粹的赤红，而是带着一种污秽的、活物般的粘稠质感！

更可怖的是，在那翻腾涌动的血色光芒深处，

清晰可见数条扭曲的、宛若巨大章鱼触手的暗影！它们并非固体，亦非光影，

而是一种超越存在的“扭曲”本身。盘结，蠕动，时而缠绞那颗泣血之星，

时而鞭挞虚空……每一次蠕动，都让摇光星的光晕急剧颤抖、收缩，

仿佛星辰本身也在承受难以想象的巨大痛苦与拉扯！那盘结的触手似乎还在延伸，

无形的、粘稠的恶意正试图沿着摇光星血色的光路……舔向人间！

“噗——”一口鲜血毫无征兆地从诸葛亮口中喷涌而出，猩红刺眼，

星星点点溅落在脚下冰冷的黄土和干枯的草茎上。温热的血与秋夜的寒气交织，

腾起几缕极淡的白雾。“丞相！”身后传来一声压抑着惊骇的低呼，

姜维的身影如同幽影般出现在他身侧，立即搀扶住诸葛亮微微摇晃的身体。

诸葛亮借着姜维的支撑站定，抬起手腕，用雪白的袖口缓缓拭去唇角的血迹。

脸色在那一刻变得比月光还要苍白，但那双深邃的眼眸深处，却似有万千雷霆炸裂，

燃烧着前所未有的冰寒火焰。“摇光泣血，浊流侵天！”他的声音不复往日的平稳从容，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冷冽，

直指南方那浩荡而神秘的大河，“祸兆……源于江涛！

”姜维顺着诸葛亮的视线望向南方漆黑的夜空尽头，虽看不到那片长江水域，

却能感受到一股无形无质、却沉重万钧的污浊之气，正从那南方天际滚滚迫压而来，

让周天星辰都为之失色。一股寒意从脚下直窜脊椎。“星图异变，

触角……南渊……”诸葛亮的声音继续响起，比寒风更刺骨，“伯约，速召马岱将军！

”黎明未至，寒意未退。马岱身披玄色软甲，甲叶在昏暗的松明火把下泛着沉冷微光，

已悄然肃立于中军帐内。他是沙场宿将，一身杀伐沉淀于眉骨之中，但此刻面容亦异常凝重。

帐内空气如凝固的铅块，压得人喘不过气。“马岱将军，” 诸葛亮的声音在帐中响起，

平缓得可怕，仿佛刚才那喷出的血是旁人所有，唯有一股沉重至极的肃杀之气弥漫开来。

他端坐帅位，案上简牍散开，当中摊着一幅新绘制的星图。图的一角，

摇光星被特意标成触目的刺眼赤色，血芒周围还勾勒出几条令人心悸的、扭曲盘结的暗影，

“即刻点选‘无当飞军’中水性最好、意志最坚者五十人，轻装简从，顺汉水东入大江。

”马岱单膝跪地：“末将领命！” 他微一抬眼，

正好触及那星图中央那片令人毛骨悚然的赤色，心头也是一凛。诸葛亮的视线没有离开星图，

仿佛在与那赤色中的邪异触角对峙：“入江后，逆流而上。探查……一切。”他停顿了一下，

才又开口，“以柴桑为中心。”“柴桑？”马岱眉峰微挑，东吴水军大营？

这个指令背后暗含的意味不言自明，难度陡增。“对，柴桑。”诸葛亮的声音陡然转冷，

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铁石气息，每一个字都像淬过冰的剑锋，“生死不问！

但有异状……带回！”他目光猛地转向马岱，

“哪怕只是一缕风、一滴水、一片……不落凡尘的鳞！”“末将明白！

” 马岱迎着诸葛亮的目光，

在那双深不可测的眼眸深处感受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带着毁灭征兆的急迫。

仿佛那片赤色血芒已悬在头顶，随时会泼洒而下，焚毁所有。他用力抱拳，

甲叶撞击发出沉闷的一响，随即起身，沉默而迅疾地没入帐外浓得化不开的夜色里。

五十名无当飞军精锐，如同投入深水的墨块，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巴东一带深浓的群山阴影。

他们自汉水支流悄然渡入大江，操弄着灵活小型的“艨艟”，逆着雄浑的江水，

如刀锋般切开苍茫的水波向东潜行。江风带着浓重的湿意，还有挥之不去的血腥味。

那是数月前荆州大战余烬的气息，已然深深渗透进了滚滚波涛和两岸的泥岸草茎。

水色浑浊而深暗，绝非寻常泥沙所致。船行其上，

马岱时常能感觉到船底龙骨仿佛正蹭擦着某种滑腻冰冷之物，但每每俯身察看，

除了翻滚的深褐色的浊流，一无所见。士兵们默然划桨，紧绷的神经高度敏感。

浑浊的江面下，似有无数道无法看清的暗影悄然随着船只游动。寂静之中，

总能听见若有若无的声音，有时像沉船中的铜钟在无尽水下无声嗡鸣，

有时是无数细小的牙齿啃噬朽木的沙沙声。

更有一个年轻士兵在值夜时分突然指着远方水面：“水里……有人影！好多人影！

” 但众人望去，除了翻滚的浊浪和偶尔泛起的腐朽渣滓，空无一物。马岱死死按着刀柄，

肌肉绷得如同拉满的硬弓。他始终沉默，

只以锐利如鹰鹫的目光扫视着浑浊的水面与两岸死寂的山峦。

那些低语、那些无法言喻的压迫感……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沉重。

仿佛他们并非潜行于人间的河道，

而是正闯入一个巨大、古老、在时光长河中沉睡了万载的恐怖魔怪的…体内！

这想法让他骨髓生寒。第五日，船队悄然抵达目的地外围。

马岱并未直接接近柴桑水军严密封锁的核心区域，而是在其上游数十里处，

一段因沙洲淤积形成的小湾芦苇丛暂泊。江面异常的宽阔，水流在这里变得和缓了些许，

但浑浊依旧，在稀疏的芦苇根茎间打着旋，留下粘稠的泡沫。

马岱亲自带着三名精通水性的精锐，悄然下船，借着黄昏的天色与芦苇掩护，

如灵猫般涉入冰冷刺骨的江水中。“头儿，那边！”一个名叫李顺的士兵忽然低声惊呼，

指向不远处一处水流较缓的回水湾。那处江面上漂浮着一层薄薄的、油腻污秽的浮沫，

在暮色中反射着令人不适的暗沉光泽。马岱眼神一凛。污沫之下，

隐约可见几个小小的、包裹着的物体，正随着缓慢的水流缓缓起伏。是婴孩！

四个小小的、鼓囊囊的包裹！外面似乎是泛黄的布帛，被水泡得肿胀变形。

布帛的颜色深浅不一，但都像是裹缠过多层的襁褓，只是形状诡异得不似寻常溺婴。

冰冷的恐惧如同跗骨之蛆，瞬间爬满了马岱的脊背。他咬牙，

对着李顺和另一个士兵打了个手势。那两人也感到一阵恶寒，但还是深吸一口气，

咬紧牙关潜入浑浊的水中。冰冷的江水带着沉泥气息猛烈灌入口鼻，水下视线更加模糊，

光线幽暗如夜。士兵手脚划动，很快靠近了那些小小的浮尸。手在冰冷的江水中伸出，

刚触及最靠近的一具小尸体的边缘……包裹尸体的布帛似乎极其脆弱，“嗤啦”一声，

在指端轻微触碰下破开了。几片滑腻、冰冷、带着暗绿色泽的鳞片顺着水流飘散出来！

紧接着，一股浓烈至极的、混合了腐烂鱼肉与铁锈腥气的恶臭猛地爆发开来，

即使在这江水深处也直冲脑髓！李顺强压住翻腾的胃，奋力将那包裹翻转过来，

露出一张孩童的脸。那张脸肿胀发青，眼睛是浑浊的白色，大张着的嘴巴里，

赫然塞着一角似乎尚未被完全浸湿的……染血的丝帛？但就在此时——咻！咻！咻！

数支锋锐无匹的箭矢带着刺耳的厉啸，毫无征兆地从岸上黑沉沉的芦苇荡里射出，

撕开浑浊空气！瞬间射穿了水中另外两名飞军探子的胸膛，血花在水面骤然绽开！“敌袭！！

！”岸边守船的无当飞军精锐齐声厉吼示警，弩箭离弦的声音刹那爆响！与此同时，

岸上芦苇丛与水下多个潜伏点猛地亮起火把，

更多的东吴水军如同从腐土中钻出的恶鬼般现身！“抢尸！带那个！”马岱心胆俱裂，

朝着被偷袭打懵的李顺狂吼！李顺也彻底被同伴瞬间的死亡激出凶性，双目赤红，

一把抱住被自己翻开一半的那个诡异包裹，

同时另一只手猛地抓住水中飘散出的那角血染丝帛！“杀了他们！不能带走！

”东吴岸上领军的将领声音扭曲着下达命令，更多的箭矢如蝗虫般射来。水花猛烈炸开，

李顺抱着那团冰冷湿滑、不断滴落恶臭粘液的包裹，玩命地蹬水往小船方向扑。

马岱手中的强弩早已机括连发，射倒两个扑上来的吴兵，怒吼道：“断后！撤！”噗噗噗！

箭矢追着李顺在水中划开的轨迹射落，带起一道道水线。当他终于攀上船舷时，

一支利箭狠狠钉入他右臂。李顺闷哼一声，

竟死命将那包裹和帛书朝船上另一只手伸来的同袍抛了上去！紧接着他身体一沉，

又一支箭矢钉入后肩，让他几乎再次栽落水中。“李顺！”马岱回身劈倒一个跳上船的吴兵，

眼中只剩一片血色。他看到李顺被同袍拼命拖拽上船，

那具包裹着未知恐怖的婴尸和那角染血的绢帛也被慌乱接住。小船借着飞军弩箭的掩护，

如离弦之箭，仓惶调头，撞开身后的芦苇丛，奋力朝着主江划去。

更多的吴军小舟从上游、下游甚至芦苇深处钻出，水面上喊杀震天，弩箭像飞蝗一样交织。

马岱所在的小船成了众矢之的。哗啦！

一艘包铁撞角的吴军快船狠狠撞上了马岱这艘小舟的船尾左侧，木板瞬间碎裂！

冰冷的江水凶猛灌入！“弃船！”马岱当机立断嘶吼，一刀砍断连接其他船只的绳索。

李顺被两个士兵夹着，怀里死死抱着那湿透冰冷、渗着粘液和血腥恶臭的包裹与帛书，

纵身跳入翻滚的江流。马岱紧随其后跃入水中，他奋力向上游了几下，露出头剧烈喘息，

眼前是漫天乱飞的火箭和浓重的喊杀。他看到另外几艘小舟也在吴军围攻下起火或沉没，

水面上挣扎着飘浮起染血的衣甲和无当飞军士兵漂浮的躯体。就在一具浮尸翻动的一瞬，

尸首脖颈侧后的位置……马岱的心猛地沉入冰窟！那里，

似乎有几道青灰色的、细长的、微微张合着的……裂缝！？绝不可能属于人类的痕迹！

冰冷刺骨的江水彻底淹没了他，将他脑海中最后一点侥幸撕得粉碎。七天后的黄昏，

暮色如血泼染。五丈原蜀军大营辕门紧闭，肃杀之气比深秋的风更寒。

辕门吱呀打开一道缝隙，

几个浑身浴血、如同刚从地狱血池里捞出来的身影互相搀扶着踉跄而入，

正是马岱和他仅存的两名士兵。其中一人背上还伏着一个早已失去意识的人形——李顺。

死寂。所有迎上前的士卒都被那恐怖的景象震住。仅存的三名无当飞军勇士，

衣甲破烂如同烂絮，被干涸血浆和不知名的黑黄污垢层层包裹覆盖，

伤口已无法用正常药散处理，腐烂的气息浓重刺鼻，他们的眼神却空洞得可怕，

如同被某种力量彻底抽走了神魂。背上的李顺更惨不忍睹，半边身子覆盖着溃烂流脓的伤口，

发出浓烈的死鱼腐烂气味，脸颊肿得不成人形，呼吸微弱得几近于无。

诸葛亮是在深夜得到亲卫低声禀报后匆匆赶来的。

营帐内弥漫着浓重刺鼻的血腥气、腐臭气以及烈酒消毒的辛辣味。

姜维、杨仪等人面色凝重地围在简陋铺就的干草榻前，

看着马岱那仅存的两名亲卫被强行灌了安神汤药后强行按倒休息。

军中医者脸色惨白地清洗处理着李顺身上如同被无数细小锯刃啃噬过的烂肉伤口，

双手抑制不住地颤抖。

当他的竹镊小心翼翼撬开一块黏连在李顺后颈腐烂皮肉上的污秽布条时，动作猛地僵住！

帐内瞬间静得落针可闻。借着摇曳的松明火光，

所有人都清晰看到了那骇人的景象——在肮脏纠结的发根之下，靠近脊柱顶部的位置，

竟“生长”着两片指节长短、呈半透明状的灰黑色肉膜！它们软塌塌地贴在皮肤上，

边缘微微张开，能看到里面湿滑的、暗红色的肉壁。而此刻，

那两片肉膜正随着李顺极其微弱的、艰难的呼吸，极其轻微地……张合着！

如同……如同活鱼暴露在空气中的鳃！每一次缓慢的张合，

都无声地渗出一点点腥滑粘稠的墨绿色黏液！“呕——”一个随行的偏将再也压抑不住，

猛地弯腰干呕起来。诸葛亮脸色一瞬间变得比帐外的月光还要惨白。他下意识地抬手，

指尖却冰冷得没有任何知觉。

巨大的震惊与难以言喻的荒谬感如同沉重的钝器砸击在他的理智壁垒上。

“他……他是怎么……”一个幕僚喉咙发紧，声音嘶哑干涩得几乎无法成句。

帐内仅剩的那个神智稍清的幸存士兵突然浑身剧烈地抽搐起来，蜷缩在冰冷的泥地上，

发出模糊不清的呓语：“……水……腥的……在响……好大……”他的头颅拼命地左右摆动，

瞳孔涣散，脸上交织着极致的恐惧与一种病态的陶醉，

“……柱……宫……锁……要……祭……”声音破碎零落，含糊不清。诸葛亮猛地一步上前，

枯瘦却有力如铁钳的手一把攥住那士兵颤抖的手腕。一股精纯无比的内息如同锐利的针，

强行刺入对方混乱崩坏的经络：“清醒！看到什么？！听到什么？！说！

”士兵的挣扎猛地一滞，涣散的瞳孔里短暂地凝聚起一丝清明。但这清明转瞬即逝，

被更深的恐惧和疯狂淹没。他直勾勾地盯着诸葛亮近在咫尺的脸，

仿佛看到了比那江上魔鬼还要恐怖的东西，

爆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绝望的狂嚎：“它在睡！它在睡啊丞相！

” 涕泪横流的脸上肌肉扭曲变形，声音尖锐撕裂，“等星落！等……献祭！！

”“献祭什么？！”诸葛亮的追问如冰锥刺出。“鲜——血——！

”士兵喉咙里挤出破风箱般的嘶鸣，眼球猛地向上翻去，露出大片渗人的眼白，

剧烈地抽搐了几下，口角涌出白沫，彻底瘫软下去，气息微弱如游丝，已是神志错乱，

再难问出分毫。鲜血？祭谁？又是哪个“它”在沉睡等待？帐内如同冰窖。

只有草榻上的李顺后颈那两块非人的肉膜，在有规律地、缓慢地张合，

每一次开闭都带来令人窒息的绝望。“将……将此人……单独囚禁！

”杨仪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颤抖，指着那两个脖颈后生了诡异鳃裂的活死人，“严加看守！

所有接触者……同囚！”诸葛亮缓缓松开士兵的手腕，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松明的火苗在他脸侧跳动，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深处，映着那两片开合的鳃裂，

也倒映着荆州血未干的江水深处，那片龟甲映出的永夜深渊。2 坟茔鳞爪魏境，颍川郡。

连日暴雨，倾盆如注。天仿佛是捅破了一般，浑浊发黑的水自苍穹肆意泼洒，

冲刷着黄河流域久旱的土地，也冲垮了道路、桥梁，

更令那些依山而建的古墓承受着巨大压力。山洪裹挟着巨石泥浆轰然下泄。

守护夏侯惇陵墓的一小队魏兵咒骂着被骤然暴起的山洪冲得七零八落，四散逃命。

雷声如同连绵不绝的巨鼓在头顶滚过，闪电撕裂天幕的瞬间，

照亮了墓园一隅骇人的景象——山洪狂暴地撕开了侧面的封土层和部分墓砖，

暴露出阴刻着盘踞螭龙与狰狞獬豸图像的厚重石门一角。水流像贪婪的毒蛇，

从那被撕裂的缝隙中疯狂涌入。守墓的屯长挣扎着从泥水里爬起，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泥点，

正好一道惨白的电光划破天际！“啊——！！

”一声凄厉到几乎撕裂喉咙的惨叫瞬间被滚雷淹没！

屯长像是看到了十八层地狱的大门在自己眼前洞开！

他的手颤抖着指向被山洪撕裂的墓门缝隙，浑身剧烈地筛糠。

另外几个幸存的士兵循着屯长所指望去。借着雷电交加的刹那光明，

他们透过墓门裂口窥视到了一丝墓内的景象——主墓室深处，祭台之上，

竟赫然端坐着一尊约莫半人高的诡异雕像！塑像通体呈现一种被流水侵蚀万载的惨白，

看不出原材质地。它的上半身是一个面容模糊扭曲、带着诡异悲悯神情的……人头？或者说，

是一个被揉捏成人头形状、模糊了细节的混沌肉块！最骇人的是它的脸——竟有三只眼睛！

两只竖长如野兽般的眸子空洞地凝视前方，额头正中央还有一只半阖的竖眼，

透露着难以言喻的恶意。

下半身则彻底扭曲为一条布满灰黑色粗砺鳞片与细密吸盘的巨大鱼尾！盘曲在祭台上，

像一截刚从腐烂尸体上剥离下来的巨蟒！这尊邪像矗立在主墓室阴暗的深处，

任凭浑浊的泥水冲刷浸泡，鳞片和吸盘在昏暗的光线下反射着阴冷腻滑的微光。

“邪…邪神入葬？”一个士兵牙齿格格作响。更令他们胆裂的是，当又一道闪电劈开雨幕时，

借着那稍纵即逝的刺目光亮，清楚地看见那鱼尾部分的鳞片间隙！

在那片片大若铜钱、带着枯败水藻的鳞片之下，密密麻麻地刻满了蝇头小字！

“看……看那些字！”另一个士兵声音如同破锣。屯长强压着魂飞魄散的恐惧，

往前蹭了两步。闪电再次亮起，他看清了——那些被刻在坚硬鳞片上的并非符文，

而是……人的姓名！张二牛、王有田、陈狗剩……一个接一个，

全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名字！可其中夹杂着诸如“李顺”、“周大山”的名字，

前两天在军官传递的密文中提及的、在江面上与蜀军水鬼遭遇战中阵亡失踪的东吴士卒名单！

嗡！一股冰冷的血液瞬间冲向屯长的头顶！夏侯惇，魏之柱石元勋！他战功彪炳却英年早逝，

遗命葬于故乡颍川，守墓士兵皆知其中陪葬丰厚，

更有传言说随葬有先主曹操珍视的秘库古物……可现在，夏侯惇的墓穴深处，

供奉着这样一尊绝非人间祭祀礼法的三眼鱼身邪像？

鱼鳞上还刻满了长江大战中死难士卒的名字？如同……某种冰冷的献祭名录？！

“守…守住墓口！不准靠近！不准…任何人进出！”屯长哆嗦着下令，声音尖利得变了调。

他自己则在风雨中连滚带爬，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向着附近屯戍的兵营冲去。

他必须立刻将这里发生的一切，禀报给坐镇邺城的魏王世子曹丕！这事情太大、太妖、太绝，

足以颠倒乾坤！他狂奔，泥浆和冰冷的雨水浇在身上，

也浇不灭心头那团被邪神雕像和刻名鳞片点燃的冰寒火焰。他死死捂着心口，

深怕那颗狂跳的心从腔子里飞出去，那冰冷蛇腻的感觉却缠绕得越来越紧，

顺着他的血脉无声蔓延。……千里之外的邺城，魏王宫禁书房。灯烛明亮如昼，

熏香袅袅驱散着秋寒。曹丕身着常服，正凝神批阅着堆叠如山的卷宗。荆州之战余波未了，

新得荆北，既要安抚人心，又要防备东吴反扑与蜀中暗流，

防身边那些虎视眈眈、心怀叵测的目光——那些忠于死去的父亲曹操或亲近弟弟曹植的势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