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土的腥味争先恐后闯入脑子,脸上的不知是什么,粘腻得让人无法忍受,何朝雨在死人堆上坐起猛烈咳嗽着,似是要把五脏六腑全部吐出。
“呦,还有个活着的”男人面戴面具蹲在不远处的树上,手架弓箭,并没有下来的意思,“看着倒是眼熟,像是我的……”前君主一词还未出口,倒让何朝雨抢先了去,“未婚妻。”
男人听到这里一愣,饶有兴致地收起弓箭轻轻从树枝上跃下,一步一步走向何朝雨,在不远不近的地方停下,熟练地微微张开双臂随时准备接住摇摇欲坠的何朝雨,声音里带着恶劣的兴奋,“未婚妻?
我的未婚妻是谁,你知道吗?”
“流落在外的沈家大小姐,年二十七,字知书”何朝雨嗓音略沙哑,踩着身下无名的尸体站了起来,俯视着闻竹,“闻竹啊,她己经死了。”
他才迈出一步就摔入了一个早就准备好的怀抱,那人的声音自头上传来,“真的?
那何知书大少爷要代替亲爱的‘姐姐’嫁给我吗。”
“别废话,快走。”
尸骨堆上盘旋的鸟可不是好惹的,闻竹没敢多停留,在追兵来前抱起何朝雨就往来时路跑,怀中人仿佛没有呼吸和重量般,一路上疾走只听风声虫鸣,未见贼人。
顺着记忆中的方向走到了一汪清泉旁,清泉倒映着空中的火烧云,宛若人间仙境。
给何朝雨稍作清洗,他一路不言不语,眼中死气萦绕。
闻竹看着任由自己摆弄的何朝雨顿时有些恼火,“为什么不等我?”
“你不能死。”
回应的声音细微到差点被水流声掩盖,闻竹心中顿时生起一股火气,清洗的动作却不敢马虎,生怕扯到怀中人伤口。
“你就可以吗?”
闻此言怀中人陷入沉默,闻竹轻轻捏着他瘦弱的手骨,两个月前也曾这样抓着,堪堪两个月就消瘦到皮包骨的程度。
那手的主人试图躲开再次将自己裹进满是血的破烂外袍里做背负恶名的恶人。
闻竹将他身上的外袍扯开扔到一旁又扯开他的里衣,除了瘦却没什么外伤,闻竹立即想到了什么,语气不善道,“别躲了!
你又用禁术修补伤口,把那个交出来!”
何朝雨哀怨地转头用如同看见二傻子的眼神看着闻竹,将手抽了出来轻轻甩了闻竹面具一巴掌,“发什么疯,禁术不是早就被那群自称正道希望的给毁了吗。”
“那你怎么没伤从那群人手里逃出来了”如此轻的一巴掌让闻竹脑子一懵,带有怀疑成分的语气让何朝雨没忍住翻了个白眼,不禁想着这家伙以前有这么傻吗?
“沈燕安是我表妹,她放我出来的,顺便疗伤。”
何朝雨无神地看着空中引导雏鸟归巢的大鸟,道,“她和理理长得一模一样,我一开始认错了。
但我让她欠了我一个人情”闻竹依旧擦着何朝雨身上的血迹,检查着身体各处,“沈燕安啊,她人倒是不错,如果不是有这些事……立场不同罢了。”
“或许成为朋友也不错。”
两人说完后看着对方笑了出来,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就当是浮世一梦,堪堪不过十西载。
结束了那些糟心事的何朝雨终于能安然躺在闻竹怀里,侧耳听着那人的心跳声,忽而想起地牢里沈燕安狼狈而又懊悔的神情,忍不住笑了。
他往身边人的怀里蹭了蹭,身着那人的衣服与那人相拥而眠,似乎这样就能将对方永远地留在自己的梦里。
“但愿沈燕安真能走出一条光明大道。”
闻竹听着怀中人说完这句话后就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低头虔诚地亲吻他细长的指节,依稀记起了那些年的往事。
明月下,闻竹摘下面具,悄悄用匕首斩断了何朝雨的一缕头发,又将自己的断发与那缕头发绑到了一起。
他抬头望着皎洁的月,道,“月神,替我转告一下吧,我愿娶何朝雨,白首不相离。”
闻竹抱着何朝雨入眠,梦里见到了许久未见的爹娘,是个难得的美梦,只可惜这梦里没有何朝雨的存在。
那一觉睡得很沉,就连怀中人早早离去也没发觉。
何朝雨看着初升起的太阳,牵动着手里梦丝,许久没用这术法居然还有些不太习惯。
他走到一个山洞前见到了一女子早早在那闭目盘坐。
那女子身着大雁祥云纹样礼服,头戴鲜花钗环,额心绽一玉兰花,虽说身下垫着一块布,但还是和这个场景看起来格外割裂。
起了些试探的心思,一缕梦丝探入女子灵识,不出半刻,那女子猛的转头瞪了何朝雨一眼。
何朝雨收了梦丝,笑着走近。
“沈燕安,什么时候到的?刚到。”
沈燕安扶额无奈,道,“您饶了我吧,我空有沈家血脉,梦丝根本学不会。”
“得空教你两招。”
何朝雨随手拿起沈燕安身旁食盒的点心塞进嘴里,“新身份和衣服呢?点心下面。
您看起来心情很好”沈燕安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何朝雨连忙护住点心,生怕沾到一点灰。
何朝雨一边吃一边含糊地道,“把狗的事情都处理好了,接下来我就能一人走了,难道不应该开心吗?”
听见“狗”这个字眼,沈燕安立刻警觉,道,“闻竹?他不是死了吗!
你诈我!”
“你说说你,这么警觉干什么。”
何朝雨咽下点心,拍拍手上的碎屑,打开食盒查看衣服和令牌,“何朝雨死了,他现在不是闻竹,而是怜月山闻人家少家主闻人青,岂是你想杀就能杀的。”
食盒里的衣服是近年来常见的款式,不分男女,但花色却是小娘子骑马常穿的玉兰花。
何朝雨随手拿起令牌,令牌上赫然写着“镜无缺”。
“就这么把你们组织的令牌给我了?”
何朝雨三两下把衣服穿上,眼前的女子并没有回答只是看着远处的树林似乎盘算着什么,“再过一会怕是走不了了,顺便借点胭脂和钗环给我呗。”
沈燕安闻言无语地看着他,随手从头上随手拆了两支发簪,指了指东南方向,“我在驿站给你备了匹马,胭脂在马的包袱里。
驿站都是镜无缺的人,放心。”
两只发簪和发带在何朝雨手中翻飞将头发盘起,接过沈燕安递来的面具,何朝雨留下了一句:“你比理理适合知理这个字多了。”
就头也不回地往驿站奔去。
独留沈燕安面对朝霞失神抚脸,喃喃道:“沈知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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