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炸裂般的疼。
林涵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不是熟悉后厨泛着油光的不锈钢操作台,也不是灶台上跳跃的蓝色火焰。
是陌生的天花板,带着繁复石膏线的欧式风格。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廉价的古龙水混合着羊角包黄油的气味。
“唔……”他撑着手臂坐起来,环顾西周。
这是一个布置考究但略显沉闷的房间,深色木质家具,厚重的窗帘紧闭着,只透进几缕巴黎清晨特有的灰蒙蒙天光。
“什么情况?
剧组新搭的景?
酒店整蛊?”
他揉着太阳穴,宿醉般的钝痛让他皱紧了眉头。
昨晚他明明是在自己的餐厅后厨,为了攻克一道失传古宴的点心,熬了个通宵,最后……最后怎么样了?
记忆像是被人用橡皮擦粗暴地擦去了一大块,只留下模糊的边缘。
就在这时,一股庞杂混乱的信息流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涌入他的脑海!
“我靠!”
林涵抱住头,差点从床上滚下去。
法兰西共和国,巴黎,驻法大使馆三等秘书,林涵。
二十六岁,外交学院高材生,前途……一片黯淡。
这些记忆不属于他!
或者说,不完全属于他那个米其林三星中餐主厨,为了复原一道菜能把自己腌入味的林涵!
他,林涵,一个能把青菜豆腐做出花,让无数老饕一掷千金的顶级大厨,现在,成了一个……外交官?
还是个在巴黎的倒霉蛋外交官?
这特么是什么年度巨制魔幻穿越大戏!
消化完脑子里多出来的记忆,林涵整个人都麻了。
原主也叫林涵,性格嘛,说好听点是沉稳内敛,说难听点就是木讷无趣,在需要长袖善舞、口吐莲花的外交场合,简首是行走的尴尬制造机。
因为一次不大不小的失误,被“发配”到巴黎这个看似光鲜亮丽,实则权力边缘的岗位,每天的工作就是整理文件、端茶倒水、以及在各种无关紧要的场合充当背景板。
林涵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
笔挺的深色西装,一丝不苟的领带,锃亮的皮鞋。
他动了动僵硬的脖子,感觉那领带勒得他快喘不过气。
前世的他,最爱的是宽松透气的棉麻厨师服,烟火气和食材的香气是他身上最自然的勋章。
现在这身“乌龟壳”,简首是酷刑!
“搞什么飞机……”他喃喃自语,声音带着初醒的沙哑,也带着点原主不曾有的痞气。
他走到窗边,一把拉开厚重的窗帘。
晨曦中的巴黎,带着一种朦胧的美感。
远处的埃菲尔铁塔像一个巨大的钢铁剪影,矗立在城市的天际线。
街道上,穿着精致的男女行色匆匆,空气中飘来咖啡和面包的香气。
很美。
但和他没有半毛钱关系。
他感觉自己像一个劣质贴图,被强行P进了这幅精美的油画里,格格不入。
骨子里那种对中华美食近乎偏执的热爱和极致的追求,此刻像一团火,在他胸腔里闷烧。
让他想起前世倾尽心血研究的菜谱,想起食客们品尝美食后脸上露出的惊艳与满足。
那种成就感,是现在这个外交官林涵永远体会不到的。
难道他就要顶着这张年轻了十岁的脸,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干着这种枯燥乏味、一眼能望到头的“正经工作”?
开什么国际玩笑!
他,林涵,就算饿死,死外边,从这里跳下去,也绝不可能放弃他的锅碗瓢盆!
……好吧,现在说这个还有点早。
肚子不合时宜地“咕噜”叫了一声。
他摸了摸肚子,原主的记忆告诉他,今天上午九点,他需要陪同一位文化参赞去参加一个什么中法艺术交流酒会。
酒会……林涵嘴角抽了抽。
脑海里自动浮现出那些摆盘精致但味道寡淡的小点心,还有那些晃着红酒杯、说着他刚开始听着费劲的法语的人们。
“造孽啊!”
他走进卫生间,看着镜子里那张年轻却略显苍白的脸。
眉眼倒是和他前世有七八分相似,只是少了那份属于顶级厨师的自信与张扬,多了些属于体制内小年轻的拘谨和……社畜的疲惫。
他拧开水龙头,用冷水拍了拍脸,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
来到所谓的“使馆食堂”,也就是一个小餐厅,早餐是几片烤得硬邦邦的法棍,一小块黄油,一杯寡淡如水的咖啡。
林涵面无表情地啃着法棍,感觉像在啃木头。
他想念楼下老王记的豆腐脑,想念街角李大妈刚出锅的油条,想念自己亲手熬煮的皮蛋瘦肉粥,哪怕是一碗最简单的阳春面,也比眼前这玩意儿强一百倍!
“林涵,早啊。”
一个声音从旁边传来。
林涵抬头,看到一个戴着金丝眼镜,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中年男人,是原主记忆中的办公室前辈老张,一个典型的老油条。
“张哥,早。”
林涵木然地点点头。
老张端着和他差不多的早餐,坐到他对面,推了推眼镜:“今天陪刘参赞出去,机灵点,别又像上次一样,把波尔多当勃艮第,闹笑话。”
林涵眼皮跳了跳。
原主在这方面的知识储备,确实匮乏得令人发指。
他能分清赤霞珠和梅洛酿出的酒在口感上的细微差别,但要他从酒标和产区去判断……那还不如让他去分辨一百种酱油的配料表。
“知道了。”
林涵闷闷地应了一声。
老张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小林啊,我知道你心里可能有点……不平衡。
但既来之则安之嘛。
咱们这工作,稳定,体面,说出去也好听。
熬几年资历,总有出头之日的。”
林涵心里呵呵。
稳定?
体面?
那是对你们这些混日子的人来说。
对他这种一天不摸锅铲就手痒的人来说,这简首是钝刀子割肉。
放下啃了一半的法棍,感觉胃里更堵了。
九点整,林涵穿着那身憋屈的西装,准时出现在刘参赞的办公室门口。
刘参赞是个五十岁左右的微胖男人,头发稀疏,常年一副笑眯眯的表情,但眼神里总是藏着审视。
“小林来了啊,准备好了?”
刘参赞放下手中的文件。
“准备好了,参赞。”
林涵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无波。
所谓的“中法艺术交流酒会”,在一个私人画廊举办。
现场衣香鬓影,空气中混合着香水、红酒和一种……林涵形容不出来的、属于“上流社会”的矜持气味。
他跟在刘参赞身后,努力扮演一个合格的背景板。
听着那些艺术家们用法語高谈阔论着他听不太懂的流派和主义,看着他们对着一些在他看来鬼画符一般的画作发出由衷的赞叹。
他感觉自己像个误入藕花深处的哈士奇,茫然,且不知所措。
刘参赞倒是如鱼得水,和几位法国文化官员谈笑风生。
林涵的职责就是适时递上文件,或者在刘参赞需要举杯的时候,确保他的杯子是满的。
无聊。
极致的无聊。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了长条餐桌上摆放的那些小点心。
马卡龙,小泡芙,水果挞……精致得像艺术品。
他鬼使神差地拿起一块费南雪,送进嘴里。
杏仁的香气,黄油的焦香……甜度,尚可。
但口感,过于扎实,不够湿润,回味也有些单薄。
如果让他来做,他会调整黄油焦化的程度,增加一点点橙皮屑来提升风味,或许再加入少许朗姆酒……“咳。”
刘参赞轻轻咳嗽一声,带着警告意味地瞥了他一眼。
林涵猛地回神,发现自己正捏着那块费南雪,眉头紧锁,一副在进行严肃学术研究的表情。
周围几个宾客正用好奇的目光打量他。
丢人。
他赶紧放下点心,尴尬地笑了笑,试图蒙混过关。
这工作,真不是人干的!
好不容易熬到酒会结束,林涵感觉自己像是打了一场硬仗,身心俱疲。
回到那个小小的单身宿舍,他一把扯掉领带,脱掉西装,重重地把自己摔在床上。
窗外,巴黎的夜景璀璨依旧。
但他心里一片灰暗。
难道他的人生,就要这样在一次次无聊的酒会和一份份枯燥的文件中消磨殆尽?
他前世那些出神入化的厨艺,那些对味道的极致追求,那些让中华美食惊艳世界的梦想……就这么算了?
不甘心。
强烈的不甘心像是藤蔓一样缠绕着他的心脏,越收越紧。
他翻了个身,肚子又叫了起来。
晚饭还没吃。
原主的记忆里,这附近有几家便宜的法式小餐馆,也有土耳其烤肉卷饼。
但林涵此刻,什么都不想吃。
他只想吃一口自己做的菜。
哪怕是一碗最简单的葱油拌面。
他忽然从床上弹坐起来。
眼睛里闪过一种奇异的光彩,像是饥饿的狼见到了猎物。
他记得原主的厨房里,好像……有一些基本的厨具和调料。
原主不怎么会做饭,那些东西几乎是全新的。
一个大胆的念头,像是黑暗中划过的一道闪电,瞬间照亮了他的脑海。
如果……如果他能在这里,在这个美食之都巴黎,重操旧业呢?
哪怕只是在自己的小厨房里,为自己做一顿饭。
或者……他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唇,眼神越来越亮。
在巴黎街头,卖他前世最拿手的……煎饼果子?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像燎原的星火,瞬间在他心里烧成了一片。
外交官在巴黎街头卖煎饼果子?
这画面太美,他简首不敢想!
但……为什么不呢?
他林涵,两世为人,难道还要被这些条条框框给束缚住?
去他娘的外交官!
去他娘的枯燥乏味!
老子要搞事!
他猛地从床上一跃而下,冲向那个小小的厨房。
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懵圈的、迷茫的驻法外交官林涵。
他是那个曾经站在世界中餐之巅的厨神林涵!
血液,重新开始滚烫。
巴黎的夜,也因为他这个疯狂的念头,变得不再那么冰冷了。
至于那个什么“中华美食征服系列”系统……嗯?
系统?
什么系统?
林涵甩了甩头,刚才好像有什么奇怪的机械音在他脑子里响了一下。
错觉吧。
现在,他满脑子都是面糊的配比,酱料的熬制,还有薄脆的黄金赏味期。
巴黎,等着被东方的神秘力量“投喂”吧!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