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氏咬着木头,一阵阵用力。
心里头懊恼发动得如此突然,他还未去送女菩萨跟前拜拜。
若再是男娃,他可如何是好……孙氏瞧出他的心绪不宁,顾不上嫌隙,连声催促张氏搭把手。
农家人生娃都是自个在家中靠公爹坐镇,更何况陈氏不是头胎。
明大妹手上利落带着几个孩子去屋内歇息,眉目间却染上彷徨和急色。
“再烧些热水来!”张氏心中不满,磨磨蹭蹭着出去准备热水和剪子。
“你夫郎发动得早,后面怕是使不出力气,快去婶家借点鸡蛋来!”
得了孙氏的吩咐,明大妹好似找到主心骨,急忙拎着篮子冲外去。
屋内断断续续的哭声叫几个孩子怕得很。
大蛋脸皮皱的能夹死苍蝇,“一定要是妹妹啊。”
最小的五蛋还在哭闹着要爹,却没人有心思管他。
五蛋闹了会儿见无人搭理,自个擦擦眼泪玩泥巴去了。
“爹,我没力气了。”
陈氏脸色苍白。
孙氏掀开被子看一眼,“再撑一会儿,要看到头了。”
“是啊姐夫,之前可是你信誓旦旦说是闺女。”
陈氏立即咬紧木头,青筋爆出,忍着撕心裂肺的痛发着力。
“再加把劲,都五个儿子了,这胎定然是闺女!”
有公爹发话,陈氏宛若吃了定心丸,魔怔般念叨,“女儿,女儿……出来了!”
孙张二人不约而同掰开婴儿的腿,却见到明晃晃的一节肉。
“爹,是不是女儿?”
窗外的大蛋和二房家两个闺女也踮起脚尖偷听。
孙氏神情难看,和死了爹一般。
六片金叶,方圆百里也没谁了。
陈氏见他不答,吊着的那口气几乎散尽,他不死心夺过孩子细细一看。
儿子,又是儿子……他这辈子就是生儿子的贱命,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孙氏深吸口气,冲窗外大蛋交代,“喊你娘回来,就说己经平安生了儿子,不用借鸡蛋了。”
大蛋没动,小小的眼睛里满是不安。
风言风语令他过分懂事,明白没有妹妹是怎样的命运。
二房的大喜见大蛋不动,幸灾乐祸地抢了报信的活儿朝外去,嘴里嚷嚷,“姨父生了男娃,不必借鸡蛋啦!”
孙氏暗骂句惹事精,却也懒得去追。
“爹!
姐夫肚子里好像还有一个!”
孙氏回过神压着陈氏肚子,“竟是双生子,再使把力。”
陈氏却不动弹,两眼麻木望着屋顶。
生再多都是男娃,那还有什么必要。
左右明家容不下自个了,七个儿子也没人养得活,干脆他带着肚子里的孽种一道死在这。
见陈氏不动,孙氏骂骂咧咧,“你还管不管孩子的命了?
再不使劲他可就憋死了!”
张氏落井下石的兴奋劲还没过去,看到要闹出人命慌得不成。
陈氏一概不听,任由血流了一地。
孙氏气的不行,干脆挤着他肚子,又吩咐张氏伸手去掏。
许是心死,陈氏也察觉不到痛,呆滞地流泪。
巨大的冲击感催促着明姝媓悠悠转醒,她只觉全身被流水冲刷。
好奇怪。
她不是死了吗?
在熬夜改毕业论文的时候遗憾猝死。
明姝媓死前还惦记着自己刚投出去的文章,若是能被顶刊接收也不枉她做牛做马多年。
可惜,她在一个电闪雷鸣的夜里一命呜呼。
可是死了怎么还能有知觉?
没等明姝媓想明白,有男子的声音喊着,“出来了一个头!”
“这孩子太瘦了,怕是活不成。”
“当爹的不要他活,他哪有命在?”
明姝媓听得模模糊糊,下意识想睁眼,却觉得眼皮格外沉重。
此时村头,明大妹才拿到鸡蛋,就听得大喜的呼喊。
她脚步一虚,本就沧桑的面容更添苦涩。
明大春也瞠目结舌。
六个儿子,怕不是陈氏根寒。
听说根寒这病祖祖辈辈,往后谁还敢娶陈氏的六个赔钱货。
大喜跑得气喘吁吁,“姨母,又是个儿子。
祖父君喊您回去呢。”
明大妹颤着手,说不出什么感受,沉默着往回走。
路上有年轻的夫郎对着她的背影低低笑着。
明大妹无力反驳,觉得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反正没人传宗接代,二妹要多少银子就都给她吧,省得便宜外人。
她走到门槛,看也不看瑟瑟发抖的几个儿子,一声不吭立在原地。
孙氏不知大妹回来了,仍在费力拽着。
他暗道这个小子命苦,爹胎里憋了气定然先天不足。
忽而,他顿住了。
张氏不明所以,往被子里一看,也愣住了。
这个娃娃腿间怎没那碍眼的二两肉?
二人对视眼,不可置信。
孙氏用力揉了揉眼睛,再仔细一看,随即狂喜。
“女、女儿、这是女儿!”
陈氏眼珠子转了转,复而又黯淡下去。
定然是公爹安慰自个的话。
孙氏没工夫管他,激动的老泪纵横。
大蛋听得清楚,忙邀功般拉着明大妹,“里头说是妹妹。”
明大妹疑心空欢喜,踌躇着不敢动。
张氏出门倒水,看到明大妹便夹杂着酸意道,“恭喜大姐了。”
明大妹浑身颤抖。
难不成真是女儿?
顾不得血腥忌讳,她三两下冲进去。
孙氏正抱着明媓如珠似宝般哄着。
陈氏察觉到动静,后知后觉想着:莫不是真中了?
他撑着疼痛的身子和妻主一道凑上前细看。
婴儿光溜溜的身子昭示她的女子气概。
明大妹欣喜若狂。
张氏正端着热水进来,看着屋内三人不值钱的开心忍不住泼冷水,“这娃娃莫不是在爹胎呆久了,怎不会哭?”
这话和冰水般浇得陈氏透心凉。
他无比懊恼方才耍小性子,“爹,您快去请个大夫,我就这么一个女儿千万不能有事啊!”
好一阵人仰马翻,就在陈氏快崩溃的视线里,明姝媓发出小猫般的哭喊。
这下,几人都松口气。
明姝媓躺在她娘怀里,轻得能被风吹走。
明大妹一面贪婪看着自己的独苗,一面冲陈氏埋怨,“都是生产过五次的人了,怎不晓得注意些,害得我宝贝闺女受罪。”
有了女儿,陈氏也多点底气,不在意这句指责。
倒是明姝媓困得不行却死活睁不开眼,心里七上八下。
老天,她到底是干到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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